江搖光吩咐侍從在正院中擺席,何安山聽到消息後急匆匆地來到正院,看到江搖光坐在席中,和一堆江湖人士推杯換盞,相談甚歡。
他走近湊到她身旁低聲詢問:“江姑娘,這是在做什麼?”
江搖光小聲道:“何爺爺,您幫我告訴一下連懷瑾,那群竟武會的人找上門來討說法了,我先拖住他們。”
何安山眸光一驚,連連點頭,視線掃過席中眾人,垂眸退出。
過了片刻,何安山神色凝重地回來,悄悄遞給她一樣東西,她剛要接過,何安山就直接將那東西叩在她的手腕叮囑:“江姑娘,這是銀銬,將它藏於袖中,邊緣有一處小凸紐,一旦有什麼意外,旋轉那凸紐即可。”
她皺了皺眉,麵上不解,湊近小聲問:“為什麼給我這個?”
何安山又從袖中拿出一張小紙條塞入她手中,眼眸中帶有一絲厲光:“連公子給你的吩咐。”
說完後他行禮撤退,回到西側的房中,關門的刹那,漆黑門內閃過一絲金屬的冷光。
江搖光意識到不對勁,轉頭看向身後三層高的樓房,窗洞中密密麻麻的冷光一瞬間撤回。
雖然隻有一瞬,她還是看出了大概模樣……那是連懷瑾在上個存檔中常用的銀夭細銃,銃內膛壓極高,發射瞬間卻可以做到悄無聲息,鋼彈尖端鋒利,炸開瞬間變為細細密密的炮彈,中上一彈,直接一命嗚呼。
這種炸開的鋼彈形狀如蓮花,刺入人體會咬在五臟六腑,若是強行取出則會刮帶下血肉,所以在江湖上這種鋼彈也稱之為,血蓮珠。
她雖然沒有中過血蓮珠,但追魂教裡很多個兄弟姐妹都死於血蓮珠下。
連懷瑾發明的東西,都是殘忍且致命的玩意,江湖人對此也有個說法,說他一定經受過慘無人道的摧殘,才最懂什麼樣的東西能讓人生不如死。
但傳聞中的連懷瑾龍章鳳姿,風神軒舉,機變如神,亦狂亦俠亦溫文。
怎會是飽受摧殘磨難的人應有的模樣?
不過,那是上個存檔的事了,現在她見過他在地牢裡的慘模樣,覺得那種說法也許空穴來風。
江搖光收回思緒,悄悄在手心打開那張紙條,上麵隻有一個遒勁有力的字——
殺。
她眼底微驚,迅速將紙捏回手中,藏於衣袖。
一旁錢山喝得滿臉漲紅,舉杯到她麵前:“嘿嘿…江大俠,你不是說要幫大家夥討公道嗎!可有辦法?”
她打著哈哈舉杯於他相碰:“當然有辦法……”
抬眸間,西側房門開了一條縫,何安山在縫隙中盯著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江搖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她手腕間帶的銀銬,可能藏了某種機關,或者起到遙控器的作用,隻要她旋轉暗紐,就會有無數血蓮珠從院子的各處縫隙中襲來。
她突然打了個激靈,後背發毛。
相處了一段時間,連懷瑾在她麵前雖然偶爾有些古怪,但整體還算溫和。
就是這種偽裝,差點讓她誤以為他是個正常人了。
反派果然還是那個反派啊。
冰冷的一個“殺”字,讓人不寒而栗。
她冷哼一聲。
神經反派,殺毛線人,又不是沒長嘴,能好好溝通解決的事情,乾嘛這麼殘忍粗暴。
她倒上一杯酒,站了起來,笑對眾人:“大家想要回賞金,我可以滿足,但是……”
“我們要不再好好談下價?”
她表麵坦然開朗,實際咬牙切齒心如刀割。
狗日的連懷瑾,逼得她隻能從她那兩千兩黃金中動刀來保下這群人的性命。
片刻後。
江搖光一腳踩在桌子上:“每人十五兩!不能再多了!”
每人十五兩,六十七人,一千零五兩黃金,她為了替連懷瑾收拾攤子,自掏腰包一千多萬。
江搖光繃著臉,心裡默念:連懷瑾你以後最好加倍奉還,我要千金散儘還複來!
底下人為難:“這……連一開始答應的一半都沒有。”
江搖光將酒壺踢到他麵前:“你他媽喝的酒不算錢?少廢話,討錢還討出胃口來了!”
見底下人猶猶豫豫又賊心不死的眼神,她有一瞬理解了連懷瑾。
費口舌真的累死,還不如直接動手算了。
但作為人性尚存的她,遏製住了自己被反派帶壞的黑化苗頭,再次將酒杯續上酒,敬到眾人麵前,溫和一笑:“各位好漢,再怎麼說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大家聚在一塊都是緣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們看我也是草民出身,年紀輕輕就離了爹娘,作為女子天天舞刀弄槍,落下一身傷病,現在好不容易找了個安穩活兒,你們找上門來,萬一惹連懷瑾不悅,又把我逐了去,彆說你們拿不到黃金,我也活不下去啊……”
感情牌一打,小酒一灌,眾人也開始鬆口。
“唉,江姑娘無門無路投靠連懷瑾,若是被趕了,身為女子,的確在江湖上沒有出路……要不大家就到此為止吧。”
錢山見有人比他還慘,嘖嘖嘴後拍桌:“我錢山最看不得女子受苦受難,我隻要五兩黃金,就當這一路的盤纏和買刀錢算了!”
溫風更是重量級:“我溫風不是那貪財圖利之輩,我不要錢!”
此話一出,其餘人臉色都變了。
有人問他:“那你要什麼?”
溫風喝了碗酒,說話有點大舌頭:“我…也是來投靠連懷瑾的,隻要他收了我,有吃有住,我就給他賣命!”
江搖光瞳孔地震,張嘴撟舌。
什麼!?
有人和她搶工作,還惡性內卷!?
她差點就旋轉暗紐了。
緩了好久才勉強穩定道心。
溫風憨頭憨腦嘿嘿笑著,舉杯到江搖光麵前:“江姑娘,我來做你的同僚如何?你多個幫手,以後也更輕鬆些!”
江搖光冷臉,沉默片刻後:“去你的。”
溫風見她態度冰冷,似乎有不悅,“嘶”了一聲,琢磨片刻,心想自己一來就想與她平起平坐,確實不太好,反正他也隻是看中連懷瑾這個潛力股,留在他身邊求溫飽,地位不重要,有個位置就行。
琢磨完後,他選擇退而求其次,再次舉杯:“那我來投靠江姑娘如何?你當我老大,我做你小弟,保證不負你!”
麵前女子再次沉默,他還從未如此提心吊膽過,等待的時間感覺酒都醒了幾分。
江搖光盯著麵前這個卷毛猛男,微眯雙眸,安靜半響後突然“哼”笑一聲,挑眉:“好,你自己說的。”
溫風見她舉著那碗酒輕碰他的酒碗,愣了一下,開懷大笑,頭一仰便一飲而儘。
“我溫風說到做到!從未有假!”
江搖光收獲了意想不到的驚喜,她暗自得意。
這個世界真奇妙,曾經的對手成了她的隊友,還把上司的人搶走變成自己的人。
她端著酒頭一仰就咕嚕咕嚕喝了下去,一旁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江姑娘好酒量!”
她喝完後想起正事,把酒碗一丟,正色道:“朋友們,那這賞金的事……”
溫風突然拍桌打斷了她,目視眾人大吼一聲:“每人五兩!誰為難我老大!?”
眾人見溫風這酒瘋子發怒,瞬間艱難答應。
“好…好吧,五兩就五兩吧……”
“嘖,至少是黃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江搖光看向一旁的溫風,露出驚歎之色,拍了拍他的肩:“溫弟,你可太給勁了!”
溫風聽到“溫兄”變“溫弟”,微微皺了皺眉:“老大,你還是叫我二弟吧,溫弟聽著……好生文弱啊。”
江搖光愣了一下,二弟,她莫名想到了某名著裡師徒三人中的二弟。
她噗嗤一笑,爽快答應:“好!二弟!”
隨後,她讓眾人在院中繼續飲酒儘興,又吩咐丫鬟去逸清軒取黃金,片刻後眾人見到丫鬟端著金燦燦的黃金出來後眼睛都直了,紛紛瞠目結舌。
“發錢咯!”
江搖光大喊一聲,眾人歡呼應和,如同一群山林嗎嘍。
分完錢,大家喝酒喝得更開心了,紛紛聊起了自己的經曆和江湖趣聞。
其中一人:“你們知道那清朗道人嗎?”
其餘人:“聽說過。”
那人興奮道:“傳聞中,那清朗道人有龍陽之好!”
江搖光瞪大眼。
清朗道人這個名字小時候抱過她。
開玩笑,這位清朗道人,是她進入遊戲主線後的白月光npc,她還念念不忘了許久,沒想到,竟然在其他npc那聽到了花錢都買不到的勁爆消息。
那人繼續賣關子:“你們可知,那煙雨樓的挽曇姑娘?”
有人心曠神怡,雙目憧憬:“我曾在煙雨樓有幸聽過她彈的相思語,餘音嫋嫋,不絕於耳啊。”
另一人:“挽曇不是煙雨樓的花魁麼?凡是混過江湖的,誰能不知啊!”
挽曇?
江搖光仔細回想,這個名字似乎聽說過,但隻存在其他npc的口中,她從未見到過這位傳聞中的大美人。
賣關子的那人興奮拍桌:“世上無挽曇,曇花一現罷了,那挽曇,與清朗道人,是同一人!”
所有人瞠目結舌:“啊!?”
有人怒罵:“你空口無憑,彆造謠人家!”
“就是!挽曇姑娘我雖然沒見過,但隔著蠶絲屏風也能看到身形,是個纖細柔弱的倩影!”
“你這麼說,有什麼依據!”
那人聳聳肩:“我在渡風坡那一片遊曆的時候,那邊的人告訴我的,那裡是清朗道人的故鄉,他們都知道這事。”
另一人:“你也隻是聽說,又沒見過,那就還是沒證據咯!?”
“就是!我看你這家夥吃醉了酒打胡亂說了!”
江搖光回頭看向身後的樓房,窗洞裡的冷光依舊若隱若現,此時天色已到傍晚,不知不覺和他們喝了兩個時辰的酒。
她的酒量很好,在現實中能喝半斤白酒,這已經能讓她在過年的桌子上喝倒一堆親戚。
這裡的酒純度不如精製的白酒,但她喝了差不多六七碗,此刻腦袋也有些發暈,勉強維持理智和思考。
見眾人已經沉浸在觥籌交錯中,她悄然離席,走出正院,來到院間小路中。
身後立馬跟來了何安山。
“江姑娘,你為何不用連公子給的銀銬,和那群人糾纏什麼?”
何安山對她的行為有些不解。
江搖光揉了揉太陽穴,皺眉質問:“何爺爺,是不是連懷瑾解決問題的方法,就隻有一個簡單粗暴的殺字?”
何安山聽到這話後沉默了。
在他印象裡,連公子雖然表麵溫和可親,但實際上沒幾個信任的人,身邊一旦出現想害他的人,即使那人還沒有做出行動,他也會當機立斷除掉以絕後患,所以有些時候他的確冷酷殘忍。
但這次真不一樣。
連公子特意把銀銬給江姑娘,就是擔心她應付不過來一群江湖高手,若有危險,用這銀銬保她性命。
不是殘忍粗暴的靠殺解決問題,而是分清輕重緩急後做出的取舍與選擇。
隻要保住她,其他人的性命,他不在乎。
這對向來淡漠無情的連公子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邁步和在乎了,但江姑娘不了解連公子的個性,瞧不出這份在乎,反當成殘忍粗暴。
何安山很想替連懷瑾解釋,但他知道自己嘴笨,也知道連懷瑾不喜歡表現太多真實情感,更厭惡旁人替他流露出他的心思,看著麵前神情有些陰鬱的江搖光,他憋不出一句話。
江搖光突然歎口氣,看著何安山,突然露出一個坦然的笑:“何爺爺,沒事,我去找他聊聊,應該就是一場誤會罷了,你讓那些藏著的人撤了吧,對了,那群人今晚就辛苦您安排他們住宿啦。”
女子輕柔的聲音落下,何安山抬眼,見那道纖長身影朝裡院走去了。
一陣涼風拂麵,隱約有濕涼觸感,地麵有“啪嗒”之聲,片刻後密密麻麻的“啪嗒”聲呼應。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