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落河石窟。
江搖光和桓諗短暫的交手幾番,對他的實力有了大致的判斷。
從身手、招式、敏捷來看,他稍差一點,但唯一她琢磨不透的就是——
他那柄折扇中到底藏了多少暗器!!??
倏忽間,又一片寒光襲來,江搖光翻身連連躲閃,隻可惜對麵利刃如斜雨一般撲麵而來,儘管她已經竭力閃避,也隻能保住重要部位不被刺中。
銳器刺入肉的瞬間,先襲來的是鈍痛。
她低頭一看,膝蓋已經紅了一大片,一把短刃陷入其中。
抬腳想走一步,卻搖搖晃晃地倒下。
桓諗輕搖折扇,看著對麵倒下的人,笑而不語,眼底是一片漠然。
眾人皆屏氣凝神地朝她看去。
隻見,台上的人突然撕下一片衣角,伸手摸向膝上的短刃,手一揮,竟然乾脆地拔了出來。
隨後,見她將布條在膝上纏繞、包裹、打結,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仿佛察覺不到疼痛似的。
她的反應,幾乎是當下最簡潔的反應,隻是對自己有點太狠了。
台下的錢山見此情形,不禁眉頭大跳。
剛剛本來還有些不服氣的他,現下也已服帖,論比誰對自己狠,他還是小敗一成。
此時已簡單給自己包紮好的江搖光,手撐著地麵,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見她又站起來,桓諗搖扇的幅度逐漸變小,麵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忽而,江搖光從原地迸發,似箭矢一般射出,桓諗立刻將折扇一揮,騰空而起。
飛來的利刃竟被她無視,下一瞬,她一掌襲來,重重擊在他的腹部,頓時鮮血迸濺。
眾人見這觸目驚心的一幕,皆擰緊了眉毛,眼睛不眨一瞬。
停滯了兩秒後,兩人齊齊從空中落下,激起一層灰霧。
灰霧散去,一人倒地,一人佇立。
倒地的人遲遲不起,佇立的人緩緩轉身。
隻見,江搖光身上插著密集的利刃,血染紅衣,衣角都在滴落,但她神色不變,隻是看了一眼旁邊地上的人,抬眼向高台之上望去。
“連懷瑾!鬨出人命的話,你會管嗎!?”
此話一出,眾人都朝高台看去。
連懷瑾看著台下的人,靜默的視線將她的血紅輪廓緩緩勾勒。
半響之後,還是沉默。
江搖光沒有等到回應,邃挑眉再問:
“那就是不管咯!?”
此話一出,台下眾人皆驚慌,他們也跟著朝高台上的人嚷嚷。
“什麼意思?我們大老遠來參賽,不管我們死活!?”
“幸好我認輸認得快,沒受什麼傷。”
“倒地上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連懷瑾微微合目,後仰在椅背,似乎聽不見底下的躁動一般。
擂台跳上來兩人,將地上的桓諗帶走。
烏鈴響起。
“西擂台最終擂主是——虎牙幫溫風!”
“叫你爺爺乾嘛!”
話音未落,石窟頂上傳來雄渾響亮的聲音,眾人皆抬頭望去,隻見高處直接跳下一人,重重落在地麵,砸出一個大坑。
江搖光眉頭一跳,隻見這人,卷毛,濃眉,大個肌肉男,耳垂帶釘。
溫風!?
完蛋,正主找上門來了。
她視線一轉,看到角落暗道中出現韓慕戈和阿瓏。
事情退回半小時前。
溫風、韓慕戈、阿瓏三人在鬼門石踐中已經走了三小時,天色已經黑得看不清路。
隻見東邊山下的瀑布竟然在微微發著亮光。
韓慕戈一驚,拉著溫風便要往反方向找路,但已經繞了三小時路的溫風,說沒見過發光的瀑布,執意要往那邊去看看。
韓慕戈邃又拿出機關來嚇唬他,誰知溫風拍了拍自己胸口的肌肉,大笑“大不了我把那些玩意都砸開”。
於是,韓慕戈隻好硬著頭皮帶著阿瓏朝那邊走去,心想,已經比到天黑了,說不定江搖光早就結束了,大不了等溫風一出現,還沒徹底敗露之前,拉著她逃走。
韓慕戈故意帶著溫風往山頂走去,石窟在山中底部,帶他來到山頂,他也沒法進入石窟中。
誰知,溫風這猛男,在山頂一見山中窟洞,聽到裡麵在喊自己的姓名,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韓慕戈見狀,便立刻拉著阿瓏從山腰密道往石窟趕去。
到了窟中,四處尋找江搖光無果,抬眼定睛一看,台上那血湖血海的人竟然就是江搖光。
“姐姐!”
阿瓏心急大喊一聲,立馬被韓慕戈捂嘴。
韓慕戈見她竟打得如此慘烈,明明下午他離開石窟之前,還生龍活虎,現在都快辨認不出模樣了。
“虎牙幫溫風在此!何人叫我?”
坑中壯漢大喝一聲,震驚四座。
“他是溫風?那台上的是誰?”
有人忍不住發問,隨即傳來更多質疑。
“現在有兩個溫風,究竟誰才是真的?”
議論聲跑進溫風的耳朵裡,他橫眉怒目大喊:“誰在冒充爺爺我!?”
眾人見這溫風從天而降,來勢洶洶,力拔山河,五大三粗的模樣,的確更符合“虎牙幫”在江湖上的傳聞,又見他性情魯莽直率,神情不像是有詐,反而台上那位看上去靈巧狡黠,更像是騙子。
於是場下一片噓聲,先前對江搖光的心悅口服變成了口誅筆伐。
“這人應該是冒牌的!”
“我早就說虎牙幫的人不長這樣!”
“看這家夥就不像虎牙幫的人,說不定連男人也不是!”
溫風在眾人的聲討中從懵逼狀態逐漸明晰,隨後看向台上傷痕累累的江搖光,大吼:“你爺爺的,也敢冒充老子!?”
“他不僅冒充你,還差點奪了魁,要不是你及時趕到,這小子就和那天淨門彥封爭魁了!”
“說!你到底是誰!”
“為何要假冒彆人身份!”
場下突然話鋒一轉,開始質問江搖光。
高台上的人手指輕敲扶手,見有人拆穿台下人,起了一絲玩味。
畢竟這人破綻百出,勇氣可嘉,卻實在不聰明。
江搖光捂著冒血的傷口,大腦飛速運轉。
此刻她要考慮幾個問題。
其一,是否坦白姓名。
其二,是否坦白性彆。
其三,如何扭轉局勢,不被連懷瑾踢出局。
目前因為溫風本人現身,她在眾人麵前口碑大跌,先前靠自己血肉拚搏的戰績也因為信譽負債而被眾人拋之腦後,支持她的人肯定寥寥數幾。
“我看這家夥就是個混進來的騙子!”
“肯定是為了那五百兩黃金!”
“但這騙子確實有本事啊,先前的功法招數不是唬人的。”
“無門無派的野路子罷了,也隻是在這種擂台上取巧,真要上戰場,大家混戰一番,這家夥說不定還沒我抗打!”
“因為無門無派,所以假冒彆人身份混入嗎?我還挺佩服這人厚臉皮的本事。”
“就是!無恥!虛偽!這種人不配參賽!”
“把這家夥除名!”
“這人好像也不在名冊內吧……”
“那就把他轟出去!”
江搖光扯了扯嘴角,還真沒什麼人幫她說話。
轉念一想,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從小喊打喊殺的練家子,熱血激蕩,義憤填膺。
這些人不一定能識大局,懂文禮,但一定知喜惡,明恩怨。
就跟網絡噴子一樣,滿腔熱血激憤無處安放,隻要給個靶子,就能指哪打哪。
既然如此,跟他們講不了道理,那就講情理。
她思索一番,冷靜開口:
“我確實騙了各位,我不是溫風,也不是男人,我叫江搖光。”
底下安靜片刻,瞬間炸開。
“你你你…你真的是沒一句真話啊!”
“連性彆都作了假,你還有什麼是真的!?”
江搖光淺淺一笑,挑眉反駁台下:“本事是真的。”
台下那人立刻啞口無言。
又有一人發言:“男人要是滿嘴謊話在這裡逗我們團團轉,我肯定帶著大家夥兒立刻衝上去群毆……女人嘛,那就另說……”
江搖光哼笑:“女人怎麼就另說?”
那人支支吾吾:“女人嘛,還是要嗬護愛惜,我們身為男人去打女人,豈不是禽獸嗎?”
江搖光挑眉:“放心,你們也打不過,做不了禽獸。”
台下人臉色瞬間凝固。
“這這這……”
“這個女人,好生猖狂!”
“無門無派,不知道她在狂什麼!”
“就是,像她這樣不請自來的散客就該逐了去,壓根沒資格站在這台上和我們比試!”
江搖光聽到台下開始逐人,不惱不怒走到台前麵對所有人作輯:
“在座各位,我的確是野路子出家,為了參加這場竟武,也算是不擇手段,在道德上,你們譴責我,我沒意見,但……”
“若要因此逐我出賽,我不同意。”
“沒有哪個幫派一建成就名聲大噪,大家一開始都是無名小卒,在江湖上,不看虛名,隻看拳頭,這不是江湖規矩嗎?”
此話一出,台下人麵麵相覷。
韓慕戈見此情形,從眾人中走出來:
“江湖規矩,不踩布衣,不拜高名,不問出處,隻看造化。諸位難道忘記自己的來時路了麼?”
阿瓏也跟著附和:“阿瓏不懂江湖,不知道什麼門派、門路,隻知道搖光姐姐……”
“打敗了你們!”
江搖光心頭一暖,這兩個隊友沒有白交,關鍵時刻懂得助攻。
見台下眾人氣焰冷卻了一些,她乘勝追擊,提高音量:
“台下若是還有誰不服我這野路子出家的,請上台與我一較高下?”
此話一出,台下徹底噤聲。
片刻過後,東擂台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眾人看向東擂台擂主,隻見那位渾身是血的男人默默拿起劍,虛弱地走了兩步,隨後騰空跳到了西擂台上。
江搖光挑眉。
作為東擂台擂主,他此刻站出來和她比試是最好的結果,這人很有靈性啊。
“彥封,幸會。”
彥封清冷的聲音中有一絲疲憊,半張臉都隱入血色中,襯得麵頰膚色更加冷白。
江搖光也沒好到哪去,頭發鬆散,雙眼充血,五官隻看得清兩官,隻有一雙鋒芒畢露的眼睛和自信揚起的嘴角。
“江搖光,幸會。”
兩人互相作輯,等待搖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