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石踐(3)(1 / 1)

反派抹殺指南 荼丸 6193 字 3個月前

三人待在房裡,不知過了多久,光影從地板攀上屏風,江搖光打了好幾個盹,醒來發現天色漸晚。

見韓慕戈和阿瓏一個趴在茶幾上,一個窩在長椅裡,都在小憩,她躡手躡腳地趴在門縫處往外看。

縫隙中似乎有燭影躍動,走道上常有腳步來回,她聽了一陣,等腳步聲逐漸消失後,輕輕推開門。

寂靜的走道上隻有木門細微的“嘎吱”,幾盞燭光照亮,昏黃模糊。

江搖光放緩了腳步,兩邊門扉中隱約傳來一些動靜。

原來這走道中不止他們三人?

她沒敢多停留,加快步伐,走到儘頭處轉角出來,是一個古樸庭院。

庭院中有一棵奇怪的樹,樹乾像藤蔓般纏繞扭曲,似是絞殺,又像依賴。

她走近一看,這是寄生狀態的絞殺榕。

這種樹很恐怖,會汲取宿主的最後一滴價值,當宿主枯敗之時,便是絞殺榕新生之日。

很明顯,這棵絞殺榕看上去已經快成功了。

為何這府中會留著這麼一棵滲人的樹?

江搖光思索著,隱約聞到樹下泥土散發的朽木沉香,說不上來是好聞還是難聞。

冬天的夜黑得快,她醒來時天色還有些昏黃,短短幾個片刻,天就徹底暗下去,月亮不知不覺冒出頭。

江搖光走到樹下,抬頭尋覓樹葉中隱匿的月,忽然屋瓦上傳來一聲貓叫。

“喵……”

江搖光心臟猛跳幾下,這貓叫差點嚇死她。

貓叫後,隱約聽到人聲,從院子的角落傳來。

江搖光循著聲音找路,出了院子,又進一個院子,聲音明顯了些許。

她尖著耳朵仔細聽,似乎是女人的聲音。

這個院子裡奇怪的味道愈加濃鬱,仿佛和那聲音從同一個地方傳來。

“喵嗷!”

貓在瓦上跳躍,大叫一聲,江搖光被嚇得慌亂蹲下。

一蹲下,聲音突然就明顯了很多。

她試探地趴在地上,耳朵貼緊地麵。

是女人的哭聲!?

不,是哭聲夾雜著哀求聲?

地麵上清晰地傳來——

“你對我有真心嗎?”

“騙騙我也好,就當是滿足我的遺願了。”

好像有瓜吃?

江搖光雙眼立刻瞪大,耳朵貼得更緊了。

“我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家人了,你好狠的心……”

地下的聲音聽著像在對話,但始終隻有一人在說。

聲音又有些不清晰,江搖光換了個地方繼續趴著聽。

“我為了你,吞下那麼多朱刹羅紅,你卻從沒有誇過我美……”

“這些年我對你的情誼都是真的,你看不見嗎……”

“瑾兒,我不甘心……”

江搖光意識到自己聽了些什麼後,腦袋裡已經撤不回了。

這女人說了句,瑾兒?

是她想的那個瑾嗎?

她緊緊貼著地麵,隻差腦袋埋進土,可女人不再說話,隻有越來越微弱的嗚咽。

“什麼東西在那裡?”

院子裡突然一個洪亮男聲傳來,江搖光從地上驚彈起來。

一侍從手持燈籠照過來,看清江搖光後質問:“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做什麼?”

江搖光撓撓頭,腦子飛速運轉:“我是今天剛來的外賓,找不到茅房,腹痛難耐,在這蹲了一會。”

侍從詭異地盯著麵前有些慌神的人,覺得這人的說辭太過牽強,憋不住就憋不住,非要說什麼蹲一會。

他上下打量江搖光後語氣中帶有警告意味:“茅房在這個院子東南側,再忍不住,也不可在此解決。”

哈?

江搖光表情僵住,陷入自我懷疑。

她看起來像是那種隨地大小拉的人嗎?

侍從見她不動,催促:“你不急嗎?趕緊去!解決了就回屋待著彆亂走動!”

說完便提著燈籠走了,她想解釋都沒有機會。

她回到客房裡坐下,腦袋裡還在回想剛剛聽到的內容。

女人的哀求和訴情,還喊了一聲瑾兒。

這個瑾兒,應該就是連懷瑾。

隻能判斷連懷瑾是當事人之一,不能判斷女人是誰。

雖然不太能捋清楚,但她有種預感。

有種事情比她想象得更炸裂的預感。

也許是她想太多太燒腦,腦袋有點發暈,昏昏沉沉地合眼了。

次日,江搖光被韓慕戈和阿瓏搖醒,睜眼就看到兩人趴在她兩邊。

韓慕戈微皺眉頭:“你身上好燙,是不是發燒了?”

阿瓏想到了什麼,神情擔憂:“搖光姐姐,會不會是昨天的饅頭有問題?”

江搖光隻覺得頭暈眼花,暫無其他不適,她撐著坐了起來:“我沒事。”

韓慕戈擔憂道:“你可彆掛了啊,你掛了誰帶我飛啊。”

阿瓏附和:“姐姐你不要掛了嗚嗚……”

江搖光詫異地看了阿瓏一眼,轉眼質問韓慕戈:“你教她什麼亂七八糟的了?”

門突然被推開,進來的是昨天那位老人。

“三位,著實對不住,今日魏府家中變故,請所有外賓去落河穀一聚,等連公子處理好家事,會前去接待各位。”

江搖光聽到變故二字,不由得將昨天聽到的內容聯想在一起,她神色不變,俯身作揖:“勞煩了。”

老人拱手:“那各位請隨我走。”

老人帶著他們從後院出去,順著一條曲折的小蹊向上走。

落河穀,一到人多得嚇一跳。

隻見石穀頂端有一處寬闊平麵,平麵上設了宴,搭了亭台,平麵下是陡峭的斷崖和飛懸的白瀑。

宴席中已經有不少人在此,江搖光三人找了一處坐下,隔壁桌的討論就傳入耳中。

“這連公子可真有意思,家裡辦喪,外麵設宴,裡子麵子兩不誤啊!”

“他在鬼門中搞什麼竟武會,也不怕被韓府的人盯上。”

“韓府那幾個欺軟怕硬的,早盯著魏府這塊肥肉,魏夫人無後,連公子畢竟不是親出,他們正等著魏府倒了刮走油脂呢!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搞出大動靜,太陽底下誰也不好動手。”

“搞點動靜我能理解,他搞這麼個竟武會所謂何意?”

“你瞧瞧這連公子一紙招募密令,召來江湖上這麼多幫派高手濟濟一堂,不就在給鬼門石踐中那麼多雙眼睛看麼?”

“看什麼?”

“看他連懷瑾一呼百應,手眼通天啊!”

“竟然如此。”

“不止呢,還選了鬼門石踐這麼個遐方絕壤,一來可以懾內,二來可以避開中央耳目,三來可以篩除優柔寡斷之人,一舉多得,厲害啊。”

“你也厲害,你都能看穿連懷瑾。”

“哈哈哈,承讓承讓。”

……

三人默默聽完對話,韓慕戈倒了一杯茶推到江搖光麵前,放低聲音:“連懷瑾,真這麼厲害?”

江搖光抿一口茶:“反正不要惹他,前期隻有被虐的份。”

“後期呢?”

“惹了他活不到後期。”

“……”

又過了幾個時辰,座中眾人已經開始煩躁難耐,有人發起了牢騷。

“連懷瑾把我們請到這邊,又遲遲不出麵,這是讓我們喝西北風啊!”

“就是啊……”

“怎麼這樣……”

四周紛紛七嘴八舌,你呼我應。

坐下突然有人“啪”地拍桌,隻見一年輕男子站出:“各位稍安勿躁,既然讓我們在此等候,連公子一定有他的用意。”

“他不會是遛我們玩吧?大清早就過來等了,午後了人都沒來!”

江搖光如同局外人看戲一般,周圍發生什麼對她毫無影響。

一般這種時候,最容易被煽動情緒,她隻用多等一會,就有好戲看。

她拿起一枚杏乾,放入口中,餘光瞥見緊惕的韓慕戈,心裡輕笑,新手玩家對什麼都新鮮。

不出所料,有人按耐不住了。

隻見一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手持巨斧的男人吼道:“我狂二從西北趕過來,不是來聽你們幾個癟犢子嘰嘰喳喳的!要吵滾一邊吵去!”

“你他媽又算老幾?說誰癟犢子,小爺兩招就把你這憨大坨耍得團團轉!”

江搖光沒忍住噗嗤一聲,又怕被人看見,便把頭埋到桌下偷笑,韓慕戈以為她身體不適,跟著探到桌下,隻見她呲個大牙樂。

“你笑什麼?”

“不好意思,沒入戲。”

“嗯?”

韓慕戈:有時候不能理解這人的腦回路。

兩人正躲桌下呢,桌突然被掀了。

“這兩個慫蛋!躲桌下笑我們呢!”

江搖光的領子被一男子薅住。

“你又是哪路出家的毛賊?也敢笑你爺爺我?”

她仔細瞧了瞧麵前這人。

額前一撮黃,掃帚眉,單眼皮,覆舟唇,低頭又見他手中握著一把彎刀。

她突然眼睛一亮,抓住麵前這人的肩,興奮道:“二山!”

男子遲疑了兩秒,拍開她的手:“誰你媽二傻啊?小爺我猛火堂錢山!彆亂認親戚!”

江搖光驚喜萬分,跳起來拍了拍他的肩:“二山!這個時候的你這麼精神小夥啊!”

錢山,猛火堂老二,耍得一手彎刀和長槍,動若遊龍,無縫不插。在原來的遊戲劇情裡,這人後期和玩家一同加入了追魂教,是主角陣營中的一員。

“精神?謝謝你誇我啊……誒不對!你剛剛是不是在笑老子?!”

說著將手中彎刀刀柄抵在江搖光喉嚨。

江搖光突然反應過來,這人現在壓根不認識她,肯定會覺得她莫名其妙。

錢山是她曾經的生死之交,看著他就仿佛回到了一起吊兒郎當、走街串巷、湊錢買酒喝的日子。

每次她完成不了副本任務的時候,就會在援助npc中加入錢山,他的特性就是仗義,危急關頭會觸發“蹈火”的被動技能,用自己的命給玩家兜底。

“問你呢?是不是在笑老子?”錢山抵在她喉頭的彎刀加了幾分力度。

重新開始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那些回憶隻有她一人記得。

江搖光思緒翻滾但隻能無奈一笑:“我沒笑你,我是欣賞你。”

錢山遲疑了兩秒,放下彎刀仰頭大笑:“哈哈哈!小爺的魅力很大,我有自知之明!你若是誇我,就大膽誇,不必躲躲藏藏,有誰敢反你,我去對付他!”

江搖光心頭才起的幾分陰雲瞬間被這熟悉的大笑撥開,她大喝一聲:“好!”

錢山轉頭就又對上了跟他不對付的壯漢,挑事消停不了一點。

江搖光沒再多管,因為那壯漢壓根不是錢山的對手,打起來了錢山也不會吃虧。

此時宴席中已經快一團亂麻,一群熱血驕傲的江湖人士湊一塊就是容易引發矛盾,還有部分有心之人在其中添油加火,一開始隻是唇槍舌戰,現在已經有好幾個在摩拳擦掌。

江搖光也有些納悶了,為什麼連懷瑾還不出現?不會是卡在哪個牆角過不來了吧?

當周圍氣氛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時刻,從落河穀崖後傳來一陣陣清脆的鈴鐺聲,幽深回蕩在河穀中。

鈴聲不緊不慢,餘音嫋嫋,似是能安撫心神一般,將眾人從劍拔弩張的架勢中拉回。

順著鈴音看去,隻見崖後林中出現兩列黑衣侍從,為首的持著一烏黑鈴鐺,其餘人則是抬著一白紗飄揚的肩輿。

肩輿中的人看不清楚,隻見一烏黑長發若隱若現,渾身雪白融於紗帳中。

“連公子到——”

肩輿停下,緩緩擱置地麵,一隻玄錦長靴從雪白袍擺中探出,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從肩輿中出來,眾人皆凝神向這道身影望去。

一身冷白素衫,淒寒肅靜,兩道銀光隱現於袖中,以為是鐲飾,仔細一瞧,竟是枷鎖。

寬肩撐住鬆大長褂,細長脖頸下三寸是右衽交領。

脖頸往上三寸,是烏金麵罩,麵罩流暢緊貼麵部,藏住了眼和鼻,隻留了鋒利內收的下巴和冷峭的薄唇。

江搖光不禁挑眉,視線被深深吸引。

五官隻露一官,她也能瞧出這人的好看。

隻是他為何以麵具示人,為何雙手鐐銬?

手持烏鈴的侍從嗓音洪亮,對著眾人:“諸位久等,承蒙各位的信賴,連公子邀各路英勇豪俠在此齊聚,希望各位今日能夠儘興。”

“故此,邀各位換個場地。”

話閉,一聲尖銳刺耳的哨聲刺入眾人耳膜,腳下的一方土地緩緩下沉,落河穀崖頂平地竟正在縮入山體。

“什麼情況?”

眾人搖搖墜墜跟著平台一起下沉,那道冷白身影卻依然玉山之姿屹立,不傾不倚,底盤穩得嚇人。

平台停穩後,入目的是山中寬闊的大空間,石壁上掛滿燭光火籠,雖無陽光,卻並不昏暗。

冷白身影腳下的一寸地高於周圍兩米,形成居高臨下的局麵。

當眾人皆回味過來時,侍從又開口了。

“各位,歡迎進入落河石窟,這裡有足夠的空間讓各位大顯神通,在此之前,還請英雄好漢自報來路,互相熟識。”

剛剛在地麵上針鋒相對的眾人現在沉默了,先前個個狂得能撕下一片天,此刻卻都小心謹慎了起來。

江搖光見周圍竟無人敢率先自報,她乾脆地拍桌起身,衝著高處的白色身影爽朗作輯,轉身麵朝眾人:“本人虎牙幫二把手溫風,年排老二,武排第一,在此和大家打個照麵。”

四周的視線同時聚焦了過來,同時還有高台之上那個麵具中隱匿的目光。

眾人皆觀察打量著江搖光,底下傳來竊竊私語。

“這竟然是虎牙幫老二?”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覺得,他是不是有點太瘦了?”

“模樣倒是生得俊嫩,隻是看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虎牙幫的人我見過,都是高頭大漢,這人不會是冒充的吧?”

“要不看看連公子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