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總覺得，每次和傅靈筠對話，他們就總是會陷入沉默。

到底是他們做了太多對不起傅靈筠的事兒，還是傅靈筠問的問題總是太刻薄啊！！

傅靈筠隱約察覺不對，眉頭微蹙：“怎麼了？”

少司命最先反應過來，趕緊道：“沒沒沒沒沒事，他，沒跟你一起嗎？”

這次傅靈筠也略微沉默了一瞬：“他先離開魂獄了，我以為他會去找你們呢。”

“哈哈哈沒有呀。”少司命笑得比哭還難聽，“等他找來了我告訴你！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事。”傅靈筠語氣微冷，“就是有筆帳要跟他算算，關於他用命騙我信任的事。”

少司命：“……”

大司命：“……”

東君：“……”

這虺真夠拚的。

龍骨上的虺印在所有人沒看見的地方，微不可察地震顫了一下。

“哈哈哈突然聽不太清你說話了，應該是龍骨影響到木牌的靈力了，等你那邊忙完我們到魂司見麵說吧。”

少司命找了個蹩腳把自己手裡的木牌靈力給封了。

短時間內他都不想再跟傅靈筠說話了，還是讓他師父和她見了麵自己聊吧。

他才不要再當冤大頭了。

木牌終於安靜了下來，大司命卻忽然問少司命：“虺一次靈識損傷相當於幾次靈相損傷？”

少司命一怔，不知道他師父怎麼突然問這個，想了想，斟酌道：“具體的還是要虺自己才清楚，他以前跟我也隻簡單的說了一下，好像大概是兩次吧，估計也要根據靈識損傷的程度來看……”

說到這 ，少司命才仔細算了一遍。

算上這一次，紀葉停已經在魂獄裡死過三次了。

按照靈識受損一次相當於靈相兩次來算，紀葉停還有三次霍霍自己靈相的機會。

但這都是建立在“靈識受損一次等同於靈相受損兩次”的前提下。

如果他靈識在魂獄中受到的打擊遠超過靈相的兩次呢？

但如果靈識已經支撐不起紀葉停去壓製龍骨了，他會做這種犧牲自己成全大局的事嗎？

以少司命對他的了解，不會。

但如果是為了傅靈筠呢？

會。

他還會高高興興敲鑼打鼓地去做。

甚至可以說這正合他意。

對於紀葉停與傅靈筠曾經認識這一點，少司命是清楚的，但是不是單方麵的認識，他認為還有待商討。

所以如果紀葉停發現了傅靈筠不認得他不是因為失憶，而是因為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他也許不會因此爆發出明顯的負麵情緒，但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用各種辦法讓傅靈筠記住他。

所以故意讓傅靈筠殺了自己，回來之後又以身祭龍骨這樣的事，紀葉停絕對絕對做得出來。

那麼傅靈筠說的，“用命騙信任”的事，就說的通了。

不過傅靈師的態度看上去並不是全然不在乎紀葉停的……到底是紀葉停賣慘奏效了，還是傅靈筠記憶恢複想起他了，恐怕紀葉停自己都不知道。

少司命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龍骨上的虺印。

他會給自己留後路……的吧？

……

魂獄，暴業司中。

傅靈筠推開了暴業司的門，看到了裡麵那位忙得有些蓬頭垢麵的判官。

判官見有人來，臉上先是閃過一陣煩躁，隻是當抬眼見到來人是傅靈筠時，那煩躁又被他強製按了下去。

兩位司命已經交代過他傅靈筠要來的事兒了，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判官上前作了一揖：“傅靈師對嗎？我是暴業司的判官施冠一。”

傅靈筠微微點頭：“施判官。我是想來查查暴業司關於我生前的記錄。”

施冠一以提前知悉她要來，自然是已經將卷宗準備妥當，遞給了傅靈筠。

傅靈筠接過那細細一捆案卷，沒想到自己的記錄會這麼少。

她將那卷宗展開，閱讀著上麵記載的，關於她人魂的一生。

原來傅靈筠的案卷相較於其他死魂的案卷小上許多，是因為她隻有這一世需要記載，身為靈龍之身，脫於天道之外，她的一切無人可以記錄，也不需要被記錄。

而其他生靈，已在這陰陽間往來不知多少個輪回了。

她這一世，沒有與誰有過太大的糾葛，前十幾年不過寥寥幾筆。

後來她成為了渡靈師，又因為將汙濁都到蒼林釋放了，沒有內化為她自己的功德，因此她成為渡靈師之後的事情也少有記錄。

在案卷的最後，傅靈筠終於找到了她想看到的東西：

傅靈筠，死於令安三十八年，死因：靈力反噬。

靈力反噬？

怎麼會是靈力反噬？

如果是靈力反噬的話，那便自然與龍骨脫不了乾係。

傅靈筠又開始回憶起自己死前聽到的動靜。

那群跟著她來到蒼林的人突然開始吵著有汙濁外泄，可蒼林有紀葉停在，若有汙濁，虺儘可都直接吞食了，為什麼會有汙濁外泄？

那當然隻能因為此事是紀葉停做的。

可紀葉停為什麼會在那時突然釋放出那麼多的汙濁，他不可能不知道汙濁會致凡人於死地，這一出倒像是故意要他們的命。

傅靈筠是了解這些人的，雖然是為了那想象中的什麼秘法搞得如此聲勢浩大，但也不至於真的敢鬨出人命。

再結合她對紀葉停此人的了解，他之前不敢直接告訴傅靈筠他用汙濁搞死了這些人，說明他知道她並不讚成用暴力的方式壓製他們。

所以在自己的生命真正受到威脅之前，傅靈筠認為紀葉停都不會對這群人下死手，那麼便說明，再紀葉停出手之前，她就已經因為靈力反噬難以挽救了。

紀葉停極有可能是在認為她死定了的情況下出的手。

這兩日，傅靈筠接觸到的唯一與靈力反噬有關的東西就是龍骨……

如果那時，尚為人身的傅靈筠直接接觸到了龍骨，她也不能直接吸收，這是她入世前與大司命約定好的。

總之入世後的靈龍在這一世結束前，是一個完完全全普通的人身人魂，如果遇到了龍骨，便會像東州那邊大司命他們找到的那具骨架一樣，被外溢的靈氣壓製致死。

靈力反噬……會不會是她那時所在之處其實藏有龍骨，但她卻不知情？

但若是龍骨在那處，應當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受到靈力反噬，而不單是她一個人了。

所以當時那裡除了龍骨，一定還有什麼彆的東西與龍骨產生了反應，導致傅靈筠以人身被龍骨感應，引起靈力反噬。

思考完這些，傅靈筠繼續往後讀，發現了自己被歸於暴業司的原因。

“使蒼林眾生頹敗，殘害生靈無數，所行歸於暴業，入魂獄暴業司洗罪。”

？

使蒼林眾生頹敗之事，傅靈筠不得不承認確有此事……可，這是她尚未龍身時的事，按理來說是不會留下業障的，靈龍是不歸兩界的

能了解到的已經都在這裡了，隻是線索到這裡還是又斷了。

如果要知道蒼林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可能還是得去找事發當時在場的人。

梁善。

這應當是目前傅靈筠唯一能了解更多情況的渠道了。

“這卷宗我是否可以帶走？”傅靈筠轉身為施冠一。

“當然當然，傅靈師請便。”

大司命都親自交代了，傅靈筠想乾什麼就隨她去，他哪裡還有攔人的道理。

傅靈筠將卷宗收起，離開前卻又想起一件事：“施判官可認識張白這個人？”

施冠一聞言，想了好一陣兒，就在傅靈筠以為不是他業司範圍內的人他可能不了解的時候，他開口道：“想起來了，好像是近幾日就可以出魂獄的死魂吧？”

說到這兒，施冠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能出魂獄的人不多，每次都是由我們幾個判官在一起審核選出的，不過我每次對這事兒都不太傷心，這才想了好一陣兒。”

看來張白在這件事上沒有說謊，他竟真的馬上就可以離開魂獄了。

傅靈筠心下微沉，對施冠一道：“此人心術不正，在魂獄中也未見有悔改，我不知他為何能離開魂獄，那些真正脫離業障的死魂反而不得解脫，各位判官還是再斟酌斟酌吧。”

施冠一聞言一愣。

雖然大司命交代了傅靈筠要乾什麼就積極配合，但她怎麼對魂司內部的事情指手畫腳起來了。

口業司的傳聞他也略有耳聞，但那位判官一直說那些故事都是他從少司命那兒零星聽了一些過來之後改編的。

如今傅靈筠隻是一個靈師，卻對大司命手裡的事兒做起了指點，讓施冠一一下子有些懷疑那些故事都不是編的……

要不是生前就在魂司與兩位的司命司命相熟，她怎麼會跟進了自己家裡似的這麼熟稔？

不過腹誹歸腹誹，施冠一還是討好的笑了笑，點頭應是：“回頭我跟他們說說。”

但這個他們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傅靈筠本就隻是好意提醒，他們內部具體如何做，她就管不著了。

見施冠一不太上心地答應，她也不想再多言，隻跟他交代了一句讓幫忙打開離開魂獄的通道，便帶上自己的案卷轉身離去。

眼下隻能先去祝幻宗找梁善，看能不能了解到更多。

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先去魂司與兩位司命碰個麵。

傅靈筠走出暴業司，再次回到了那棵榕樹前。

暴業司的判官收

其實現在的她倒也並非一定要通過這種方式離開了，可無論有沒有記憶，傅靈筠都還是對一件事有著很強的堅守。

秩序。

或許因為她本身就是天道的一環，所以天然不願打破屬於天道一環的秩序。

隻是人間，似乎總有人想破壞秩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