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謝知夜和林婉衣關係曖昧,但對於他義無反顧,衝去救人的舉動,桑明雅還是表示震驚。
震驚之餘,趕緊跟上去了。
畢竟她也要救人。
天道宗弟子和薑扶硯追蝴蝶妖,追到一家客棧,就不見蹤影。
無奈,幾人彙合落腳,明日再追。
薑扶硯很自責,近日他忙著城防巡邏,無暇陪徐蘇雪,是他的大意,才導致蝴蝶妖有機可乘。
當然,林婉衣被抓走,他也自責。
要是早些抓住蝴蝶妖,就不會發生這些事。
傳聞蝴蝶妖生前是個男人,生性暴虐,欺淩鄉裡,喜好華衣美服,脂粉釵環。
死後化為怨靈,喜歡剝人皮,尤其喜好年輕貌美女子的。
想及此,薑扶硯更加憂心。
桑明雅倒是知道蝴蝶妖為什麼這麼變態。
萬境宗戲月峰上,立有藏書閣。
桑明雅無事可做時,就喜歡躲在藏書閣,翻翻閒書。
她曾在《妖界異奇錄》中,翻到過關於蝴蝶妖的記載。
【人間有個蝴蝶鎮,此處鎮民不善耕織,家家戶戶養蝴蝶,供奉給官宦女眷裝飾裙擺,以此謀生。
李公子是鎮上最有錢的豪戶,不僅奴役鄉裡,還侍養妖物。
鎮民怨聲載道,一位除妖少女途徑小鎮。
為了除妖,捉妖少女假意接近李公子,於成婚之日,親手封印妖物,決然離去。
失去妖物,男人被群情激憤的鎮民,架上火刑架,活活燒死。
他怨毒滔天,死前仍不思悔改,惡狠狠詛咒所有人,不得好死。
是夜雷鳴電閃,最終燒得隻剩白骨的男人,化作厲鬼。
弄死全部鎮民後,李公子不肯罷休,四處作亂。
蝴蝶妖最喜扒貌美少女的皮囊,套在自己身上,對鏡貼花黃。
銅鏡前,血跡順著他額頭蜿蜒,割開剛剝下的新鮮妍麗麵皮。
男人渾不在意,隻笑吟吟擦去,場麵驚悚。
蝴蝶妖所到之處,堪比蝗蟲過境,民不聊生。
百姓既怨且怕,戲稱他為蝴蝶夫人。】
現在,書裡故事,變為現實。
雖被稱為妖,但蝴蝶夫人是鬼身,殺了太多人,更接近人們口中的邪靈。
當時看完記載,桑明雅不覺得蝴蝶妖可憐,倒是為捉妖少女感到惋惜。
身為書外人,她自然知道捉妖少女的結局——為了封印大妖,捉妖少女早就與它同歸於儘。
明明懷抱救世之心,卻陰差陽錯,間接造成惡鬼出世,導致更多無辜的人死去。
桑旭笑著安慰:“那並不是捉妖少女的過錯。如果因為害怕更壞的結果,就坐視他人苦難不管,才是軟弱的行為。我相信,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依舊會是同樣的選擇。”
《妖界異奇錄》隻寫了結果。
書中簡單一兩句話,想要實現,需要曆經無數險阻,付出諸多努力。
比如如何封印蝴蝶妖,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這些都要自行探索。
桑明雅也沒有頭緒,湊過去安慰薑扶硯:“哥,你彆擔心了,徐姐姐現在肯定安全。”
畢竟徐蘇雪出事,她才是第一個跟著完蛋的人。
既然她沒事,那就代表徐蘇雪無虞。
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插進來:“你又知道了。”
桑明雅衝他看去,壓住心底不悅:“對啊,我就是知道。我還知道,隻要我活著,我肯定能把徐姐姐安全救出來你信不信?”
謝知夜笑音中微帶戲謔,極輕地吸氣,溢出一聲低哂:“就你。”
桑明雅湊近他,露出個很凶的表情:“怎麼了,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
謝知夜拉平眼角,以死亡氣息凝視她。
桑明雅不信他敢當眾動手,底氣很足,半步不退。
下一刻,少年伸出手,握成拳,伸出食指,將她推遠:“離遠點。”
語氣像在警告小貓。
桑明雅懷疑他中邪了。
這麼好說話?
雖然謝知夜惜字如金,但他其實一直知道,薑彌看不上他,很大原因就是,覺得他處處不如薑扶硯。
不過他也不在意。
本來他也隻想拿她祭地靈,兩人半斤八兩,掏不出半點真心。
他隻用保證,薑彌活到陰山開山那天。
其餘的事,與他無關。
謝知夜同樣知道,林婉衣是三陰體。他在花廊約見林婉衣,就是為了拿她去引蝴蝶妖,誰知道薑彌會蹦出來壞事?
他敏銳察覺到,林婉衣身上不對勁,退後一步。
這時,薑彌氣衝衝拎著鞭子過來了。
謝知夜沒有出言提醒。
冷眼看著薑彌被黑霧糾纏,使儘惡毒言語咒罵,他也不為所動。
這黑霧不是蝴蝶妖本體,抓住了也沒什麼用,浪費精力。
直到薑彌被黑霧一撲,一頭磕在石頭上嚇暈,謝知夜才出手,用乾元圈拍散黑影,把她抱了起來。
雖然蝴蝶妖背後要探,但薑彌這條命,浪費在魚餌上麵,倒有點可惜。
抱人回去途中,懷中人醒了一次,嘴裡念念有詞“魔王”“仙門”,驚恐喊了一句:“不要!”
她抓住他的手臂。
謝知夜站住腳步,扯出一個瘮人微笑:“薑小姐?”
然後她就又暈了。
真沒意思。
謝知夜本來就不喜說話,能動手解決的事,多說一個字算他輸。
他也不想和她扯,隻想抓住蝴蝶妖。
桑明雅懷疑他和她嗆聲,是在記仇。
不就是給他遞了塊紅燒肉,她又不知道他禁葷,至於這麼小氣?
何況她也不是亂謅。
現在她還好好的,說明蝴蝶妖還沒動徐蘇雪,或者有更大計謀,等著他們葫蘆娃救爺爺,一個接著一個往坑裡跳。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自亂陣腳。
薑扶硯顯然將話聽進去了,早早回房間躺下,養精蓄銳。
月清月弦也離開了。
大堂隻剩下桑明雅和謝知夜,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現在回城主府,我保證幫你,把林婉衣安全帶出來。”趁著沒人,桑明雅掀開底牌,表示她知道他的小心思。
“幫我?”
謝知夜沒好氣,冷眼看她,“你唯一能幫我的,就是不要多管閒事。”
他打定心思,要自己逞英雄。
桑明雅覺得有理說不通。
看不出來,小魔王年輕時還是個情種,對待林婉衣,真是一往情深,命都不要。
“那你必須跟我住一間房。”她抱住謝知夜胳膊,不準他走。
謝知夜回身,冷颼颼看了一眼被她抱住手臂:“鬆開。”
桑明雅:“你現在回城主府,並且保證抓住蝴蝶妖之前,不再出來,我就鬆。”
否則不可能鬆。
謝知夜又不是薑扶硯,沒什麼好顧及的,伸出手,要一根根扒開她的指頭。
剛一碰上,她就開始賣慘,引得周圍人頻頻注目。
擦桌子的店小二走過來,“嘖嘖”兩聲,一副過來人的姿態,拍拍謝知夜的肩:“兄弟,媳婦是哄的。”
見謝知夜要殺人的表情,桑明雅趕緊把他拉走,不忘回頭感謝小二:“謝謝大哥,我們的感情問題解決了。”
小二留在原地沒走,盯著謝知夜背影看,撓撓後腦勺,嘴裡念叨:“奇怪,怎麼覺得在哪見過。”
不過客棧來往人眾多,他見過的人多了去,汗巾往肩頭一搭,不再考慮這個問題。
*
月亮被烏雲擋住一半,黑霧像張巨幕般拉過來,一點點將月光蠶食。
四方城的百姓,街頭的、流連酒肆的,隻要沾染上黑霧,無論身處何處,都會立馬昏睡。
橋頭路過一個醉醺醺的酒鬼,看見前方小巷一片漆黑,不斷朝他蔓延過來,揉了揉眼睛。
下一刻,黑霧將酒鬼吞沒,他一頭栽進水裡,連掙紮都沒有,沉沉睡去。
不遠處的街頭,月清月弦兩人,已經和蝴蝶妖交上手。
“小小一隻怨靈,也敢興風作浪?”月清握著軟劍,旋身避開殺招,不屑勾唇,“現在跪下求饒,留你骨灰。”
尋常方法也可殺死邪靈,毀骨灰,無疑是最絕的一種,可令其永不超生。
蝴蝶妖笑起來:“小瞧你了,你還有點眼力,比那些叫我妖怪的道士強多了。”
月清蹙眉,竟敢拿人間招搖撞騙的道士和她比?
極狠戾的一劍直捅黑霧心窩,月弦心有警惕,可也攔不住她這出乎意料的一劍,隻好跟著刺上去。
兩人離得足夠近時,蝴蝶妖凝聚黑霧,祭出一麵殘鏡,開啟吞噬大法:“管你神仙妖鬼,通通入我夢中!”
打架他不擅長,可進入他的夢,就隻能任他宰割。
“千花鏡!”月清瞬間認出來。
蝴蝶妖實力不足為懼,誰也沒想到,它竟然藏有千花鏡碎片,擁有魔王烏羲才有的造夢之術。
雖說魔王一脈被稱為魔,但其實他們是近神的存在,擁有強大靈體,最開始也是受世人香火供奉的。
謝知夜前麵,有很多先輩,個個聲名狼藉,惡行罄竹難書。
單拎出來,都是能嚇哭小孩的存在,堪稱三界災難。
正因這樣,魔王徹底成了汙名化的稱呼。
而上任魔王烏羲,為造夢始祖。
千花鏡伴他而生,從魔淵中洗滌而出,從不離身。
仙宗都以為,烏羲被鎮壓,那些神器魔器,也悉數被埋進鬼神難近的魔淵。
不曾想,千花鏡還有殘片,流落人間,陰差陽錯,落到蝴蝶妖手中。
哪怕月清反應迅速,知道自己大意輕敵,也來不及了。
狹長街道上,傳來蝴蝶妖拖長的大笑,兩道淺藍身影,通通被吸了進去。
夜深了,靜得連鳥叫也沒有了。
吞完兩個仙宗弟子,黑霧並沒有停止,而是貪心繼續擴散。
夜幕完全籠罩四方城,整座城都進入夢鄉。
今夜,再無眠的人,也會有個好夢。
*
客棧二樓,桑明雅躺下被窩都沒捂熱,鼻間聞到一股詭異花香。
一道似男非女的聲音,在她耳旁黏黏糊糊,饞得快流哈喇子了。
桑明雅睜開眼,對上幾乎與她貼臉的黑霧,漸漸凝出人臉。
“!”
她何德何能,勞駕妖物親自來給她發貼臉殺。
桑明雅翻身下床,攏好外衫係緊。
房門已經被關死,她暫時顧不上隔壁的謝知夜,朝窗邊退去。
黑影撲來,桑明雅被它擦到的手指已經流血,她拉開窗扇,夜風大作。
整條街巷呼嘯,如同可怕的巨獸咆哮。
桑明雅凜然一眼,窗外黑漆漆一片,下方更是什麼也看不見。
黑霧撲來前,她踏上窗框,毫不猶豫往下跳,總比被它捉住剝臉皮好。
深淵中,少女白裙翻擺招展,極速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