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義臉色驟變,手指微顫。
“你說什麼,他還在這裡!”他聲音猛然拔高,怒道:“當初那麼多符咒居然沒能讓他死個透徹。”
李全義雙目漲紅,手上青筋暴起,拂手將桌上的杯具掃落在地。
或許是察覺自己情緒太過激動後,李全義將眼眸的恨意斂去,又換上那副假笑的麵容:“失禮了,隻是這李福壽自從死後,便陰魂不散,擾得我府上不得安寧。”
他說完將身子微側看向顧亦淮,一副為難的樣子道:“不知道各位可有辦法,能將這孽子趕出我府中。”
顧亦淮輕嗤一笑,眼簾微垂:“自然,隻是還需要李老爺配合。”
聽到這話,李老爺顯然鬆了一口氣,他微笑答道:“一定一定,我一定配合你們。”
謝憂:“希望李老爺將原來布在府中的陣和符全部撤掉。”
李老爺一征,渾身警惕。
他將視線掃了一圈,半是疑惑半是猶豫。
虞枝見狀補了個臨門一腳:“我們是打算重新布局,這李福壽啊,魂魄強留在世間幾十年,怨氣越來越重,你早先年請人布的局早就對他不管用了。”為了讓李全義更相信自己,她又道:“實不相瞞,其實這李府的公子前段時間托夢,也是因為李福壽......”
虞枝繞到李老爺身後,一字一句將未說完的話補全。
“他恨、他不滿、他怨你們,他說他嫉妒李家二公子。”
虞枝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反而將話留下了無限的遐想空間。
李福壽恨什麼,怨什麼、嫉妒什麼,她當然不知道,不過根據李老爺剛剛的反應,她斷定,他們之間絕對有不可言說的事情。
這事情不可能是好,隻能是壞。
果然,那李老爺就像踩到尾巴的貓猛然一跳。
虞枝轉到他麵前,瞪著他,步步緊逼道:“不知道,這李福壽到底怨的什麼呢?”
她雙眼微眯,學著大魔王恐嚇她的模樣,輕聲笑道:“李老爺,可願意告訴我們?”
李全義背靠著桌子,已經退無可退,他心虛地擦了擦額頭的汗,眼神躲閃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不值得一提。”他明顯不想再就著這個話題,將話岔開:“我等會就把那些符撕掉,隻是不知道幾位多久前來將他趕出去。”
“三天之後。”木之雪答道。
謝憂幾人本來就是想來查看李府是否有異常,現在知曉結果後也沒有多逗留,和李老爺約定了時間後,便離去了。
事情有了頭緒後,幾個人也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在街上轉悠。
虞枝早就穿倦了逍遙宗的弟子服了,見有衣鋪就拉著木之雪進去了。
見著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衣服,虞枝一件件挑過去,選了幾件自己比較中意的,放在身前。
“木姐姐,這件好看不?”她歪頭,俏皮道。
木之雪仔細打量了下,點點頭,“好看。”
“那這件呢。”她又挑了一件粉色軟煙羅對襟襦裙。
木之雪給了和剛剛一樣的答案,她覺得這裡的衣服都很好看,隻是比起逍遙宗的弟子服而言都太花哨了。
她抬頭視線掃過掛在上方的衣服,後落在一件靛青色的裙子上。
虞枝指了指那裙子,問道:“這件多少錢啊?”
“這件可是上好的緞麵,我見姑娘長得好看,定是不凡之人,如果誠信想要,我就給一個低價,一兩銀子。”
那老板說完就將衣服取了上來,將胸口處繡的花特意找出來:“姑娘看看著花如此栩栩如生,就應該知道這一兩銀子有多便宜了。”
“這麼貴。”
虞枝作為一個穿書人,自然不了解這到底是貴了還是便宜了,她秉承優秀的傳統美德,對著老板比了一個五。
“五十文,一口價。”
那老板一聽馬上就將衣服掛了回去,揮了揮手道:“想要五十文的,從這裡麵找。”
他彎腰從櫃台下摸了一個口袋出來,裡麵裝得都是一些被退回的衣服。
“這裡麵的隻需要十文。”
說完就取招待其他進來的人,虞枝被他這動作氣得不輕。
“木姐姐,我們走!”說著就拉著木之雪出去了,走之前還不忘對剛剛進來挑選衣服的姑娘告誡道:“這是一家黑店!”
顧亦淮和謝憂沒有想到她們這麼快就出來了。
“你怎麼了,怎麼怒氣衝衝的模樣。”
顧亦淮見虞枝挎著臉,一臉不悅。
“沒什麼!”
顧亦淮不知道虞枝又抽哪門子風,但也不敢多問。
兩人就跟在木之雪和虞枝走了一路。
*
李福壽在虞枝們走後,就獨自在客棧裡麵飄蕩,時而跑去廚房看廚子做飯,時而又在院子裡蹲著,數著有多少花從樹上掉落。
微風徐來,院裡的桃花簌簌落了一地。
李福壽伸手想捧幾朵,可是卻落了空。
他看著桃花穿過他的雙手,有些失落。
沒了樂趣後,他又站起來在客棧的各個房間遊蕩。
李福壽走到二樓,來到虞枝的房間,站著等她。
他就這麼等啊等,直到晌午也沒有等到虞枝,反而等到了一個白衣男子。
男子先是走到虞枝的窗邊站了會,又回到桌前坐下。
“出來吧。”晏無辭把劍一放,輕聲說道,他掀起眼睫,將目光投向李福壽。
李福壽被這目光盯得一顫,他左右看了看,發現四下確實無人。
他不敢回答,隻是又等了一會兒。
晏無辭又道:“一個鬼魂,又什麼可藏的。”
李福壽還未做出反應,脖子就被一股力氣掐住,扯到晏無辭麵前。
“你...你看的到我?”李福壽被這股無形的力氣壓跪在地上,他抬起頭不可思議的望著晏無辭。
下一刻,男子低頭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冽的殺意。
晏無辭笑了笑:“怨氣居然如此大。”
他微微抬了下食指,一縷黑氣從他指尖冒出,鑽入李福壽的身體裡麵。
李福壽感覺渾身發涼,身體不可控製的發抖。
塵封在腦海中的記憶突然衝破記憶的枷鎖一幕幕展現在他麵前。
李福壽頭疼無比,緊閉雙眼,咬牙切齒道:“不要拋棄我,不要拋棄我!”
他怒吼著,再睜眼時,雙目猩紅。眼中無神。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拋棄你嗎?”
李福壽搖頭,茫然道:“不知道。”
“你知道如何讓彆人喜歡你,不敢拋棄你嗎?”
李福壽還是不知道,隻是一味的垂頭不語。
晏無辭將桌上的劍拔出,放入男孩手裡,“你如果能讓彆人害怕,彆人恐懼,他們都會對你好,不敢拋棄你。”
他的話宛如咒語一般,李福壽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它手中拿著劍茫然朝屋外走去。
“不信的話,可是先殺一個人試試。”
李福壽點點頭,順著樓梯走下去。
現在已經是午間,客棧吃飯的人很多。
李福壽看著這些人有說有笑,心裡麵冒出一陣好吵好煩的意識。
都殺了。
他為自己想一個解決的辦法。
李福壽隨機走到一個人旁邊,他舉起手中的劍,就要砍下去。
就在這時,虞枝他們回來了。
顧亦淮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李福壽,看見他的舉動後,顧亦淮大吃一驚,急忙捏了個決,將他定住。
虞枝看見李福壽手中的劍後,便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她將劍拔下,然後急匆匆上樓。
虞枝回房間的時候發現晏無辭還在她的房間,氣就不打一處來。
未等她開口,晏無辭就淡聲道:“我不過是想教他一個方法。”
虞枝理智回神,深深呼了一口氣。
“魔尊大人,你如果這樣做,隻能讓他們更懷疑你的身份。”
虞枝氣得頭昏眼花,還是忍下去了。
“他所求不過有人陪著他,有人喜歡他,而我的辦法可以讓彆人不敢拋棄他。”
看著晏無辭雲淡風輕的模樣,虞枝隻覺得頭昏眼花。
這人不但自己腦回路不正常,還要教壞小孩。
晏無辭:“虞枝,你如果夠強,仙門還會拋棄你嗎?”
話題又繞了回來,虞枝無奈,隻能認命。
晏無辭又舊事重提:“你昨日可真沒用,居然連一個中階魔修都殺不了。”
虞枝:合著昨天那句沒用是說她的。
“不如,我幫你提升修為,這樣你也能更快完成我們的約定。”
晏無辭這麼多年,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早就對殺人這事情感覺到厭煩了,可是昨天他又發現了一件更加有趣的事情——讓虞枝去殺人。
看著她臉上沾滿他人鮮血,看著她雙手顫抖,看著她矛盾糾結。
這可比殺人和折磨人有趣多了。
從那個時候起,晏無辭便出了將虞枝變成一把利刃想法。
見虞枝不回答,他又接著拋出誘餌:“變強之後,你想殺誰就殺誰。”
當初虞枝滿身鮮血狼狽來到魔界,以她的魂魄獻祭,隻有一個要求。
將仙門夷為平地。
不過那時的虞枝就像一頭複仇的狼,凶狠無情,而現在.......
晏無辭細細凝視虞枝。
而現在,從她身上,他看見了惜命、討好......
最近,她真的變得好奇怪。
虞枝立馬拒絕了晏無辭的請求。
“不行啊,我變弱是長老宗門都知道的事情,如果現在修為突飛猛進,那不引人懷疑嗎?”
她變弱的事實早在念慈長老替她療傷的時候便知道了,不過當時他們都以為是晏無辭的手筆,沒有聯想到這具少女的身體裡已然裝著另一具靈魂。
“虞枝!虞枝,你在嗎?”
敲門的聲音一下比一下急促。
虞枝應了一聲後,將門打開,木之雪和謝憂就站在門外。
“我剛剛身體有些不舒服,手腕處長了幾朵桃花,所以就叫應公子來了。”
她說完還微微揉了揉太陽穴,裝作一副難受無比的樣子。
木之雪:“李福壽剛剛的行為就像被人下了咒。”
木之雪說完將目光移到站在虞枝身後的晏無辭,“不知道應公子可知道消息。”
李福壽手上那把劍大家都知道是誰的,而整個客棧除了他們就隻有晏無辭能看見。
木之雪的話針對性實在是太明顯了,不過晏無辭也不解釋,反而笑道。
“他不過是遵循自己內心,我也不過是將劍借給他。”
他將放在桌上的劍拿著,用食指撫過劍身,失望道:“看來可惜了,這麼好一把劍。”說完,他又重新將劍收回劍鞘,大搖大擺離開了。
木之雪和謝憂越發對他的身份懷疑了。
“師兄,木姐姐,顧亦淮和李福壽呢?”
謝憂:“他正在幫李福壽恢複理智。”
木之雪走進虞枝的房間,憂心忡忡道:“這個應公子身份不簡單,我們現在是有求於他,師妹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好的,我知道。”
虞枝:我巴不得離他遠點。
木之雪看著虞枝一副乖巧的樣子,實在無法將她與其他人口中忘恩負義之人聯係在一起,尤其是這段時間與她相處,她隻覺得虞枝率真可愛,就連對於她的警惕也鬆懈了不少。
“我還有事,就先回房間了。”木之雪最近正在對一套劍法心煩。
按理說招式她都會,可是練起來的時候就像是隨意東拚西湊起來的,絲毫沒有將它的威力發揮出來。
而謝憂從進房間開始就一直聽他們說話,現在木之雪要走了,可是謝憂還抱著劍站在一旁,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等木之雪走遠了,謝憂終於開口。
“虞師妹,那天的問題,可否請你認真回答。”
一聽到這個問題,虞枝就煩。
這人怎麼就那麼糾結這件事,就算原身和他有仇,這段時間她都努力做了那麼多事去洗白,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惱啊,這麼就不放過她呢。
“我不明白,師兄說我變了,我變那裡呢?我不知道。”虞枝反問,一臉不解。
謝憂被這話一噎,良久沒有回答。
眼前之人明明絲毫沒變,可是神情脾性卻與以往截然不同。
“虞師妹,我隻是想弄清楚原因。”謝憂不想讓虞枝不爽,但是他實在是太想知道真相了。
尤其是最近幾天,他總是夢到虞枝被仙門趕出去的那天。
那日滂沱大雨淋濕了整個逍遙宗。
虞枝負傷一步步離開,他默默跟在她身後,可是沒能等到她的回頭。
他想虞枝該是恨他的。
“師兄,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虞枝沒有把話說得那般直接。
謝憂歎了口氣,愧疚道:“虞師妹,抱歉,你好好休息。”
等門完全關上時,謝憂心裡麵說不上的惆悵。
*
虞枝一覺睡到了傍晚。
三月的春風還夾雜著寒意,屋子裡窗戶被吹得咯吱咯吱響。
她起身想去將門關上,卻看見了晏無辭。
他立在欄杆前,溶在月色裡。
虞枝四處張望了下,發現無人才輕聲道:“魔尊大人,怎麼站在這裡。”
她看不見晏無辭的表情,隻是聽到他道:“等你醒來。”
虞枝受寵若驚,她將這四個字反反複複琢磨了下。
這語氣.......大魔王心情感覺很好。
“本尊在等你睡好後,教你如何提升修為。”
虞枝本以為晏無辭就說著玩的,沒有想到他居然來真的。
她望向窗外,夜幕低垂。
鬼才這個時候去學!
虞枝:“您在我身邊我不會有危險。”
她算是把拍馬屁這套學得淋漓儘致。
晏無辭就像沒有聽到虞枝的話一般,憑空撚出一條黑繩將虞枝縛住。
晏無辭雙指放在額前一點,虛空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他提腿邁進去,虞枝也緊跟在身後。
虞枝進去後發現前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晏無辭的身影。
她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一片漆黑。
她踏進這片漆黑裡,發現這地方居然是魔宮!
“尊上!”殿外黑壓壓跪了一地的魔修。
晏無辭一身白衣坐在殿上,有些格格不入。
虞枝見狀趕忙也跪了下去。
等了會兒,男子的聲音從不遠處飄來。
“誰可以將她殺死,本尊獎勵誰。”
虞枝抬頭,朝身後跪著的人看了眼。
晏無辭要殺誰?
等了半天,隻見幾個人魔修站了起來。
他們神情陰冷,虎視眈眈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