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愛麗絲驚喜地指向前方,“露西姐姐,你快看!那是什麼?”
露西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兩人視線的儘頭,出現了一扇白色的門。
是出口嗎?
愛麗絲沒有說話,露西從她期待的臉上,看出了她的想法。
露西凝視著那扇門,這可能是一個出口,也可能是一個未知的危險,手上的聖物微微發燙,宛若在告訴她該走向那扇未知之地。
事已至此,她們也必須走下去。
露西嚴肅地叮囑女孩:“我們可以一起走過去,探索那個未知的地方,但如果一會我們遇到了危險,無論我遇到了什麼情況,愛麗絲,你一定要記得,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迅速離開那個地方。”
愛麗絲感受到了露西的擔憂,她握住了露西的手,“春季兔會帶給我們幸運。”
“……乖孩子。”
直到她們走近那扇純白之門,才確切地感受到它發出的白光有多麼的耀眼。
那光芒如同烈日般強烈,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忍受著白光的洗禮,露西先將她的手——那隻佩戴著神聖物品的手伸進門內,她等待了一會,確認沒有任何異常後,示意愛麗絲跟隨在自己身後,兩人小心翼翼地邁進了這扇神秘的門。
基於前兩次的經曆,露西以為她們會像之前一樣,直接踏入一片未知的領域,非常可惜,這次的情況與以往不一樣。
她們突然間失去了立足點,不斷向著未知的深淵墜落。
愛麗絲發出驚叫。露西緊緊抓著她的手,在下墜的失重中將女孩拽入懷裡,儘力用身體護住愛麗絲,減少她受到的衝擊。
在墜落的過程中,露西發現周圍的景象不再是一片虛無的黑暗。
她看到天空,雲朵和即將消失在遠方的太陽。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眼中的世界在旋轉。
這是真實嗎?
露西感到一股力量在她們下方形成,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支撐著她們,兩人下落的速度逐漸減緩,她調整姿勢,感受那無形的力量輕柔地托著自己的身體,直到她們平穩地降落在堅硬的地麵上。
又是一陣風吹來,保護著她們的力量隨之消散。
即使雙腳已經觸及地麵,愛麗絲心有餘悸,緊緊抱住露西不放。
露西感到女孩的身體在顫抖,輕輕拍打她的後背進行安撫:“沒事了,愛麗絲,我們安全了。”
愛麗絲小心翼翼地從露西的懷中抬起頭來,環顧一圈,發現她們正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環境。
“這是什麼地方?”
“德斯蒂尼,”露西回答,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複雜:“我長大的地方。”
“我們成功逃出來了?”
“……不,我也不知道。”
交界地真假混淆,看似真實的地方,實際上可能是另一個幻境。
露西檢查了一下她的情況,女孩除了受到驚嚇外,身上沒有任何一處受傷。
愛麗絲:“我們接下來去哪?”
露西:“從這裡一直向前走,穿過那條小巷,便能抵達鎮子的中心廣場,我需要先去一趟那裡。”
來自聖物的指示,讓她前往德斯蒂尼中心的廣場。
愛麗絲牽起了露西沒有戴著飾品的手。
跟在露西的身邊,女孩好奇地觀察起這個鎮子。
這裡的每一座房子都與愛麗絲以前所見的那些有著很大的差彆。
高聳的鐘樓和尖頂的教堂。
這是愛麗絲對德斯蒂尼的第一印象。
它們的建築風格古老而奇特,布滿歲月侵蝕留下的痕跡,青苔和爬山虎包裹著牆壁,隻留下斑駁的輪廓,鎮子的鐘樓是最高的建築,高高的尖塔直指天空,頂端不是那種常見的圓形鐘表,而是一個巨大的、呈現出青綠色的銅鐘。
每個建築的窗戶尖而狹長,像是教堂裡常見的玫瑰窗。
這裡的教堂同樣的高聳入雲,塔尖在天空中劃出鋒利的線條,尖銳而優雅。
教堂的外牆是一種深沉的色調,在女神帶來的夜之幕下,遠遠看去,如同披上了一層厚重的黑影,給人一種壓抑而神秘的感覺。
“德斯蒂尼是一個很古老的鎮子,它從第二紀元一直留存至今,這裡的建築傾向於舊時代的戈蒂克風格。”
“哇,真了不起!這麼說來,這裡肯定有數百年的曆史了!”
穿過幽深的小巷,寬敞的空地出現在麵前。
圓形的廣場被四麵的古老建築所環繞,中央矗立著一棵挺拔的老橡樹,枝葉繁茂,擴大的樹冠幾乎覆蓋了整個廣場的上空。
“爸爸!”
愛麗絲地鬆開露西的手,跑向廣場的中心,直奔老橡樹下,那一名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
德斯蒂尼的廣場。
露西曾經無比熟悉的地方,此刻卻顯得異常陌生。
這裡不再有老人們坐在長椅上聊天,也不見孩子們追逐嬉戲的身影,隻餘下空曠與寂靜,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一個使徒、一個警察、一個鎮長。
看到他們站在老橡樹下,並未讓露西感到欣喜,反而是不安的情緒彌漫在她心頭。
“不要過去,愛麗絲!”露西的阻攔淹沒在女孩與家人重逢的欣喜之下。
她與他們相隔不遠,愛麗絲的聲音可以清晰地傳入耳中。
“爸爸,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知不知道,愛麗絲莫名其妙地去了一個很恐怖的地方,那裡很黑,什麼也沒有,如果不是碰到了露西姐姐,我都不知還能不能見到你,真的好可怕……”
“爸爸,媽媽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好想她……”
“你有在聽愛麗絲說話嗎?”
“……爸爸,愛麗絲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亂跑了,你不要不理我嘛……”
愛麗絲的聲音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但她的爸爸自始至終毫無回應,就好像看不到她一樣。
“如果你再不理我——”
愛麗絲的所有耐心已被耗儘,長久以來被忽視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她憤怒地抬起腿踢向男人,喊道:
“那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沒用的,愛麗絲,”露西的聲音晚了一步,“他們看不見我們。”
愛麗絲愣了一下,默默地蹲下身,拍了拍爸爸被她踢到的部位,真心實意地道歉:“對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她決定先原諒他。
“我的女兒,愛麗絲·因齊奧。”
他們看不見她們,但她們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
露西悄然走近愛麗絲,帶著女孩遠離了她的父親。
頭頂白鴿的使徒與因齊奧對立而站,展現出露西從未見過的冷峻肅穆。
他讓露西深感陌生。
從剛才起,威爾·因齊奧一直低著頭,他的表情隱沒在黃昏的陰影下,就這樣出聲打破廣場的寂靜,向另外兩位講述起自己的女兒,“你們又怎能明白,她對我而言,是多麼珍重的存在……”
“我已經失去了莉莉,我隻剩她了,我不能……連愛麗絲也失去,愛麗絲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愛她,勝過一切。”
他憤怒地質問:“可為什麼!最後連她也要奪走?”
愛麗絲手中的春季兔掉在了地上,她慌亂地回到因齊奧身邊,緊緊抱住他的腰,滿是無措地問道:
“爸爸,你在說什麼呀?媽媽怎麼了?她怎麼了?”
愛麗絲看起來快要哭了。
可他們感知不到她,誰也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莉莉離世之後,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奪走了愛麗絲的雙腿。”
“她本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可一切就這樣毀了,你們能明白,當我看著她躺在醫院病床的那一刻,我的內心有多難受嗎?”
諸神從未聽到因齊奧的祈求,所有的不幸正如倒下的骨牌接踵而至。
因齊奧緩緩抬起頭,直視對麵的使徒,剝去最後一層脆弱的偽裝,那雙眼睛此刻充滿了怨恨:
“……不,你們不會明白。”
“但直到那時,直到那時的我也未曾質疑過自己的信仰,甚至還在愚蠢地自我安慰,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神明會庇佑於我——老天,我居然會相信‘一切都會過去’這樣的蠢話!”
他對那時的自己深感可笑。
“後來我終於明白了,所謂的神明和庇佑,不過是虛偽的掩飾!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一邊宣揚守護神域,恩澤萬民,庇佑眾生,然而當域外的災難降臨時,卻又是另一番說辭——”
——你明明救了所有人,為什麼不能救救她?她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這是她作為普通人,本該迎接的結局。
那一日,虔信者立於高台之上。
他垂眸望向來的眼神冰冷、漠然,那一雙眼睛正如寒夜裡的彎月,永遠懸掛在遙不可及的天際,冷冷俯瞰地上眾生,虛無縹緲,讓因齊奧終生難忘。
——我無權插手。
此後,他與妻女生死相隔。
愛麗絲呆呆地看著爸爸,空洞無神,形似一個失去靈體的木偶娃娃。
露西走上前,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她們腳下的地板卻毫無預警地突然消失,熟悉的失重感隨之而來。
這一次,露西聽到一個聲音,無比像是門被打開後發出的“吱呀”聲。
“我為你的遭遇表示同情。”
太陽的使徒輕輕搖頭,如同是為因齊奧不幸而感到歎息和難過,而這種情緒波動的產生僅持續了數秒,“然而,拚棄者,我的憐憫在你決定自甘墮落的那一刻起,就隨著你的隕落而消散。”
“如今,唯有死亡,將是諸神賜予你的最大恩典。”
他睜開雙眸,爆發出刺眼的強光。
那一直默不作聲的老鎮長,漫不經心地用煙鬥輕敲掌心,一個煙霧形成的結界封鎖了墮落者。
他退無可退,也從未想過逃脫。
墮落者肆意大笑,放聲嘲弄著神明的使徒,眼中閃爍著瘋狂和對高天諸神的不屑:“你殺不死我,也不能殺我!我的靈體與偉大的陰影帷幕同協同奏,我們密不可分,相輔相成,共享缺一不可的亙古之園!”
下一秒,因齊奧看到使徒眼中的金色齒輪。
他的雙目在直視“太陽”的瞬間便被強烈的光芒灼傷,仿佛有無數尖針刺入眼球,這種直擊靈體的劇痛沿著感官迅速蔓延至全身,因齊奧感到自己的靈體在被撕裂,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使徒將掌心對準墮落者,後者在烈陽的灼燒下不成人形。
一隻乾癟的手製止了羅德裡克接下來的行為。
老鎮長:“你不能這麼做。”
老鎮長:“這是舊日英靈的歸宿之地,在這裡進行處決,是對德斯蒂尼的玷汙。”
羅德裡克收斂眼中的金色,放下手,向老鎮長微微俯身,“請原諒,憤怒衝毀了我的理智,是我過於衝動了。”
“你還年輕,作為一名神之使,自然無法忍受一個罪徒對諸神的詆毀侮辱。”
老鎮長揮揮手,算是接受了年輕人的道歉。
他的目光落在墮落者身上,那一具燒成了黑炭的軀體在以極快的速度恢複,“這不過是整個事件裡最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你不該與它浪費這麼長時間。”
羅德裡克:“我知道。”
老鎮長看向他,“那你為什麼這麼做?”
使徒低下頭,沉默不言。
老鎮長若有所思地點燃煙鬥,忽然,似有所感地看去。
中心廣場寬闊的空地上,有一處空間發生了扭曲,在形成的漩渦中,兩個模糊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從幻境回歸現實,僅在一息之間。
當穆麗看到不遠處的羅德裡克,手中的鐮刀握得更緊了,她想到露西,暫且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在踏入幻境之前,羅德裡克向穆麗承諾會將露西救出,可他不僅未能實現這一諾言,反將露西推向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
穆麗厭惡欺瞞和背叛,尤其對那些失約之人感到反感。
見麵後,神父與使徒簡單地點頭致意,沒有的寒暄。
“依照收到的啟示,露西已經前往交界地。”年輕的阿列克謝首先打破沉默,言語中透露出些許擔憂,“接下來的道路,隻能靠她自己……願諸神照亮她的前路,希望她現在一切順利。”
羅德裡克:“永恒的駐守者將伴隨在她左右,請相信她會平安歸來。”
“駐守者?露西如何會——”
阿列克謝微微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麼,反應過來:“原來如此,我們的恩主將恩典賜予了她。”
一些纏繞在心中的疑惑有了解答,但他對少女的擔憂並不能就此消散。
阿列克謝是內院最優秀的教士,接觸過許多常人無法觸及的知識,也更加明白交界地的危險。
在他看來,即便露西受到了太陽之主的眷顧,發生在德斯蒂尼的事件也不應該由一個年輕的少女來應對。
阿列克謝開口說:“請原諒我的失禮,使徒閣下。”
穆麗就從神父的語氣中聽出了什麼,她略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同時帶著難以察覺的探究。
不是錯覺。
現在的神父和幻境中的神父,為什麼判若兩人?
阿列克謝一無所覺,因為他在對自己接下來的要講的話感到無比緊張,他將要指責一個使徒——一個與神相近者,正如內院的老師們經常提到的,他們這些年輕人有一股清澈的愚蠢,現在,他馬上要證明這一點了。
“不可否認,每一位受神賜典者都有著無比崇高的使命和責任。”
阿列克謝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繼續說道:“可是,您也應當清楚,每一位使徒的力量並非無限,雖然被選中的露西擁有了太陽之主的賜福,但她還是太過年輕,力量和經驗都遠遠不足以獨自麵對德斯蒂尼的挑戰。”
“你認為,我不該讓露西去找核心?”羅德裡克直接挑明神父所要表達的意思。
阿列克謝直視著使徒毫無波瀾的眼睛,那雙眼宛如幽暗深綠的沼澤,一不小心就會將人吞噬,他的嘴巴還是不受控製地說:
“是的,使徒閣下,我認為您的做法有失妥當。”
“……您不應該讓一個孩子去冒險。”
阿列克謝的話音落下,備受指責的羅德裡克依舊保持著冷漠的神態,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緊鎖眉頭,陷入了思考。
正當年輕的神父對使徒的沉默忐忑不安,安靜的德斯蒂尼響起了載具急停發出的刹車聲。
“好了,先生們。”老鎮長輕輕地敲了敲煙鬥,將眾人的視線引向自己,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尚有更加緊迫的事務等待你們處置,這些問題不妨留待最後再做爭議。”
出現在鎮中的警用載具上,走下來的正是不久前離去的斯派德局長。
他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被禁錮在灰色煙霧中的警司。
對此場景,他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