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他本身就已經死了，你的這次機會很可能會被浪費掉。”

沉默片刻，北黎最後提醒了一句。

如果這個女人提出改善她和孩子生活的請求，北黎也會幫忙做到。

婦女抹掉重新溢出的眼淚，重重腰頭，“沒關係的貝莉小姐，我隻要他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就可以。至於其他的，我會自己想辦法。”

“好。”

北黎沒有插手彆人生活的習慣，給了婦人一個準確的時間，“你的願望今天晚上就會生效。”

等婦人離開，北黎戳醒靠在珠簾處的愛麗絲，示意她叫下一個人進來。

如此反複三次，終於到了今天的重點。

九號精準地蓋住玻璃熏香盒，裡麵的微弱火星很快熄滅。

“兩位想和我談什麼，現在可以開始了。”

迷迷瞪瞪的栗鵐正在揉眼睛，耶達優雅地舉著茶杯喝了口水，

一直等到愛麗絲給門上了鎖。

栗鵐揉眼睛的手立馬放下了，腳尖踢了耶達一下。

後者也不生氣，用隔音魔法覆蓋了店鋪的每一處，杜絕了彆人偷聽的可能性。

貧民窟的領導者，是一位強大的魔法師。

北黎想起自己剛穿進來那幾天，九號在她耳邊絮叨的科普。

“你怎麼得罪了神殿？那群隻會弄虛作假的人，威望可比你背後的人高多了。”栗鵐坐在沙發上晃著腿，天真地說出了很嚇人的話。

她們已經知道了，北黎被神殿追殺，又被法斯特救下的事。

可這兩件事，都是隱秘的。

“小姑娘，彆這麼看我們，貧民窟要在寸土寸金的明薩城裡留到今天，總要有些可以和貴族神棍們對抗的門路吧？”

看不出年齡的耶達幽幽歎了口氣，落在北黎身上的眼神冷靜得可怕。

“栗鵐小姐已經快忍不住了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談得攏我們大家都開心，談不攏的話，出了這扇門，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北黎很年輕，卻很鎮靜。

耶達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沒再把她當成一個運氣好點的小女孩。

隻有北黎手中的九號知道，北黎有多緊張。

救命！羽毛，羽毛要掉了！

昨天，法斯特連夜和北黎彩排過。

假如這兩人真的來了，北黎要怎麼說才能糊弄過去。

“好，貝莉小姐畢竟也是貧民窟的孩子，我相信，就算今天我們沒達成共識，你也不會做出不利貧民窟的事。”

“我也有話要說，”栗鵐紅色眉毛緊緊皺著，“誰要是再敢說什麼小姐公子的，我就揍她！”

北黎不自覺瞄了眼她如幼童的拳頭。

“好，你們叫我貝莉就行，我也就直呼兩位的大名了。耶達，你先說吧。”

耶達也不再繞圈子，很乾脆地問：“今天，貧民窟的周圍出現了奇怪的人，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們是王子殿下的親兵。就是這麼巧，貝莉你今天又重新開業，我就讓人去查了查你。”

“那個什麼發絲忒王子……是叫這個名字吧？那是他的衛兵？”急性子栗鵐直接問。

她們的情報網比法斯特預想的厲害很多。

北黎點頭，爽快承認。

“二王子殿下荒唐的名聲我也聽過，貝莉，我希望你能勸勸他，沒有任何一個姓氏能讓貧民窟低頭，就算是沃爾夫也不行！”

說到激動處，耶達的眉心出現幾道深深的紋路。

北黎這才對這位掌控貧民窟很多年的女士的閱曆有了實感。

“法斯特並沒有要讓貧民窟低頭的計劃。”

“怎麼可能！”栗鵐從沙發上跳下來，氣呼呼地說，“這群貴族就沒一個好東西！”

“栗鵐說的對，我也這麼認為。但我能告訴你們的，隻有一點，法斯特現在沒有，以後也永遠都不會有妄想征服貧民窟的計劃。”

這句話沒出現在法斯特為她撰寫的草稿上。

憑借這幾天的相處，周圍人的態度，已經九號的提示，北黎敢這麼斷言。

可是耶達和栗鵐的態度並沒有就此軟和下來。

耶達站起身，按住栗鵐的肩膀，心平氣和地說：“既然你堅持這麼說，那我們也沒有繼續往下聊的必要了。”

“抽空告訴二殿下，在貧民窟之外徘徊就算了，如果還敢讓他的人進到貧民窟的地界……哈，貝莉，貧民窟不是沒有窮凶極惡的人，我不可能隨時隨地都能管住他們。”

這話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北黎凝眸，注視著耶達消瘦的身形。

為了維持這片被冠上“苦難”和“肮臟”之名的土地，耶達付出了自己這一生大半的光陰。

她是北黎第一眼就會尊敬的女性。

“耶達，你不好奇，法斯特為什麼要救被神殿追殺的我嗎？”

“神殿和王室不對付又不是一天兩天……”

“那你知道嗎，神殿追殺我，是因為我幫我的鄰居解決了男爵侵地的事。法斯特和侵地貴族敵對，這一點，也不能讓你多坐一會兒嗎？”

耶達回頭，看見她剛剛飲用過的杯子裡又裝滿了水。

對方似乎篤定她會心動。

“好吧，貝莉，你贏了，我們繼續。”

以格雷伯爵為首的貴族突然大規模侵占平民的土地，耶達為這件事也頭疼了很久。

但對方總有辦法讓被占地的平民“自願”，耶達沒有辦法。

而栗鵐，她隻在乎獸人能不能繼續在貧民窟容身，占地的事，她沒關注過。

“對了，”北黎壞心眼地笑笑，“栗鵐認識泰絲嗎？她似乎有種地的打算，隻是剛把荒山整理出來，貴族聞著味就來了。”

“什麼！”

栗鵐瞪大眼睛，坐回沙發上。

她的人裡竟然有人有耐心種地，而且還沒開始地就被搶了？！

暴脾氣的栗鵐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好了，看來現在是真的可以繼續談下去了。”

北黎攥著九號的手力度鬆了些。

頂著耶達和栗鵐探究的目光，北黎很快拋出自己的想法。

“按照法德加的法律，平民和貴族，不該有這麼懸殊的地位。”

至少，貴族不能這樣胡作非為而不受懲罰。

北黎提起法律，耶達和栗鵐眼中都浮起了一絲迷茫。

這分迷茫讓北黎的心情很複雜。

“你們不信任法律，也不信任法德加的當權者，對嗎？”問出這句話，北黎自己都笑了。

說實話，她剛拿到言靈那會，也想過要不要當“法外狂徒”。

隻不過被炸毛的九號煩住了，北黎才改行當占卜師的。

“法律？貝莉，我沒有研究過這方麵。但我知道，我的平民先祖們也參與了律法的製定。如果真按照法律辦事，我不認為直到今天，都城的平民都隻能被迫擠在小小的貧民窟裡。”

占卜師小姐的表情嚴肅，耶達才把“彆開玩笑”換成這段話。

她的話讓北黎看到了希望。

“所以，你們不是不能接受法律，隻是因為法律被貴族掌握，所以才變得不信任法律，對嗎？”

耶達低頭看自己的鞋尖，“代表我個人，是這樣的。”

北黎點頭，表示理解。

“這件事先不提，耶達，栗鵐，我們必須要阻止貴族們繼續占地了。”

“那不是我們能做到的。”

“再放任他們這麼兼並下去，直到平民手中的最後一片土地被侵吞，我們，又該靠什麼存活下去呢？到時候，食物就會變成貧民窟所有人活下去的阻礙。”

土地兼並，糧價上漲，民不聊生，就是起義造反的時候。

這是北黎的曆史老師提到過的一句話。

而北黎，並不希望見到戰爭的發生。

從小在一個和平國家長大，北黎隻在新聞裡見過戰火的恐怖。

她想，如果她每天都活在死亡的恐懼下，肯定會精神崩潰的。

“我們？你都是那個什麼王子的人了，誰跟你是我們。”

“栗鵐說的對，”耶達眸光深沉，“貝莉，你的立場，我們怎麼才能確定呢？”

北黎右手指尖摩挲著手腕僅剩的兩處尖角。

“你們不用確認，因為你們沒得選。”

貴族侵地才進行了這麼幾個月，貧民窟裡的惡性事件數量已經翻倍。

耶達光是處理這些事件就花了不少心力。

除了農業，商會和工廠，全都由貴族掌握。

穿越過來這麼久了，就連平民中的魔法師，北黎也隻聽說過一個耶達。

貴族和神殿已經堵死了平民的路。

栗鵐被北黎的話激怒，耶達的臉色也難看，但她勸住了栗鵐。

定定看向北黎，耶達眉頭緊皺地問：“二王子到底想乾什麼？”

終於動搖了。

北黎笑笑，“我們想乾什麼，取決於二位，想讓貧民窟的未來成為什麼。”

她懷裡的九號差點激動地尖叫出聲。

這人真是她家黎黎？法斯特真沒給她調包了？

但九號更怕北黎的正義鐵拳。

尖叫不成，九號原地吐絲。

等到北黎和兩位談完，敲定好契約卷軸的細節，北黎才發現，自己膝蓋以下的部位全被白色的絲線圍住了。

而線頭的另一端，似乎正來自她懷裡的小鳥。

愛麗絲送人離開的空當，北黎一把拎起九號。

連在九號喙裡的線就這麼水靈靈地又變長了幾十厘米。

北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