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大唐拾異錄 振羽飛 3780 字 3個月前

裴知行狠瞪她一眼不說話。

他的惡名遍傳長安城,常人見了他都得繞道走,更彆提蠢到搶他了。

“就是說,陽間的官吏都沒人敢搶,更彆提陰間的官吏了。且不說我們二人能不能打得過,沒準等我們死後,還得在他們手底下混日子,我可不想現在就得罪他們。”

裴知行不屑道:“那看來長公主是要食言了。”

他話音剛落,李玄玄披在身上的羽毛立即刺蝟般豎了起來。

李玄玄趕緊摸摸衣袖好言安撫道:“我何時說了要食言,你彆在這添亂!強奪不行,我們可以智取。”

裴知行打量著李玄玄,眼裡劃過一絲玩味。

終於要現出原形了,陰險狡詐的李氏,想來平日裡這副懵懂的模樣無非是扮豬吃老虎,好讓人對她放鬆警惕,到了關鍵時刻,便會露出她的本性。

他壓低聲音試探道:“要如何智取?”

李玄玄突然唰地站起身,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就撥開蒹葭叢,這麼大大咧咧地朝那三位鬼差走去。

她屢屢不按常理出牌,裴知行防不勝防,此刻已經阻止不及,他所在的位置還被李玄玄暴露,眼下再無處藏身,隻好暗自惱怒地跟在她身後。

倒要看看她葫蘆裡到底買的是什麼藥。

李玄玄一現身,臉上立刻堆起應酬的假笑,笑吟吟地走上前套近乎。

“巧遇,三位官爺好情調!”

“如此良辰美景在此地遊玩甚好,官爺們在玩什麼?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參與?”

那三位鬼差一門心思都在手中的牌上,見李玄玄靠近,也無人做出反應,唯獨獨角青鬼手中的大雁見了李玄玄所披的羽衣,激動地扇著翅膀鳴叫起來,獨角青鬼不耐煩地用腳踩住麻繩,將它拽倒。

另一隻吊舌青鬼抬起尖銳的手指擺了擺,道:“不想死快滾,彆妨礙爺們的雅興。”

今日二度吃了閉門羹,還是幾隻醜到沒眼看的惡鬼,若是蕭姝在場,一定會當場笑掉大牙,李玄玄瞥了裴知行一眼,他沒有笑,但陰沉的眼神正急切地暗示她離開。

李玄玄此刻赤手白身,也不像攜帶錢帛的樣子,那兩件法器總不能做注,不知她此刻打著什麼歪主意,裴知行也不願去想,隻想在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前趕緊離開此地。

裴知行捏住她的衣袖扯了扯。

李玄玄不死心地又靠近了些,道:“方才我恰巧聽見,三位官爺正為交差的事而發愁,不如與我賭上一局,若我輸了,我這條命也交給各位官爺們交差,如何?”

隻聽說過用金銀布帛下注,李玄玄張口就是用命下注,沒承想她竟是這種亡命之徒,裴知行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那三位鬼差這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皆抬頭打量起李玄玄。

眼前這位娘子看上去年紀不過十五六七,卻全身隱隱散發著妖氣。

獨角鬼翕動著翻天的鼻孔,朝空中使勁兒嗅了嗅。

這味道是人不會錯。

可人界的小娘子,怎敢上前與他們攀談,不是腦袋有問題便是有幾分手段,而他更相信是後者。

獨角青鬼冷笑一聲,道:“你這娘子倒是膽大,見了我們不跑,還敢與我們做起交易來,這也是件趣事了,娘子的這條命想必也不是白白給的罷?”

身後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袖,李玄玄一晃手甩掉,抬手指著拴在他腳邊的大雁,道:“若我賭贏了,那隻鳥就是我的了,我正好缺一頂與這身羽衣相配的羽帽。”

身後的人終於沉不住氣,裴知行扼住李玄玄的手腕,將她拽得轉了個身。

“你瘋了嗎?!為了些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人就隨便拿性命做賭注,他們在玩什麼你都搞不清!”

李玄玄一揮手,掙脫開來:“誰說我搞不清的,不就是葉子戲嘛。”

裴知行看她的眼神都變得異樣起來。

“你······會玩這個?”

裴知行平生最厭惡的便是賭徒。

大理寺的地牢裡從來不乏吃喝嫖賭、坑蒙拐騙之徒,且據他多年的斷案經驗來看,很多罪惡的根源就來自賭,所以他本人對賭博抑或是賭徒都深惡痛絕。

他雖然不賭,但長安賭風盛行,與杜德海出去應酬時更是難免會接觸到。賭博的方式有多種,為了廣泛傳播,大多都做得讓人通俗易懂,可這葉子戲卻是所有賭術中最難上手的一種,究其緣由,因其有二百二十七道名彩與二百四十七道逸彩的彩頭要記,連杜德海這種賭了半輩子的老賭棍都得隨身備著一本記彩的簿子在身邊隨時翻看,所以這種賭局,隻有久經沙場的老賭徒才能對弈。

李玄玄說她會葉子戲,那彆的賭術她更是不在話下。

果不其然,李玄玄拍著胸脯炫耀道:“打馬、六博、樗蒲、雙陸、葉子戲,我都會,這葉子戲四百七十四道彩我記得一清二楚,你放心吧!”

好厚的臉皮!竟把這些當作炫耀的資本,簡直無藥可救。裴知行氣得背過身去,不再吭氣。

李玄玄轉而看向三鬼:“怎麼樣?我們來賭上一局,一局定勝負。”

吊舌青鬼盯著她看了一會,奸笑道:“娘子此言差矣,你的命要拿出來做注,還差了點。”

獨角青鬼又抓著草繩一拽,大雁便腿腳不穩,狼狽摔倒在草地上,惹來三鬼一陣大笑。

“這可不是一般的妖怪,他生前也是和你一樣的人,竟選擇墮化成妖,實屬罕見,你的一條命可抵不上這稀罕物。”

李玄玄微微一笑,躊躇滿握。

“我的命。”

“以及這位郎君的命。”

裴知行還在尋思哪來還有一位郎君,突然間便覺得汗毛倒豎脊背發涼,原來她指的正是自己,他抬起腳尖剛要跑,上半身眨眼就被捆得嚴嚴實實,他也轟然倒地。

還從未有人算計到自己頭上,裴知行氣得漲紫了臉,也不顧什麼尊卑貴賤,綱常倫理,倒在地上破口大罵。

“你這個蠢得沒藥救的女人!自己想死也不要帶上我!你就是這般恩將仇報的?!若我死了,定然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放心。”李玄玄一掀羽衣,順勢坐在裴知行寬闊的後背上:“一切儘在我的掌控,你的命我也隻是暫借一用,用完便會還給你。”

裴知行本就被幌金繩束縛住,再被李玄玄當作蒲團似的一坐,可以說是徹底斷了他的後路,他罵了一通,見事情根本毫無轉機,終於安靜下來,彆過臉,磨著後槽牙怒瞪李玄玄。

三條命,正好一鬼一條,這樣大家回去都好交差,沒想到穩賺不賠的買賣竟會自己找上門來,三鬼再也沒理由拒絕李玄玄,他們重新洗牌,對李玄玄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葉子牌共有四十張,共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每人分得八張,剩下的八張會放在中間,而決勝權除了手中牌的花色外,擲骰子的點數更為重要。

李玄玄接過六隻骰子,在裴知行緊盯的目光下,閉眼搖頭晃腦地嘀咕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便一把擲進瓷碗。

誠然像裴知行這般不懂賭的人,見了李玄玄那六顆最大不過五的骰子,也知這場賭局凶多吉少。

他斜睨著李玄玄,悶聲道:“現在一切還在你的掌控嗎?”

“還在還在,包放心的。”李玄玄丟出兩張牌,那兩張牌剛落地,便被吊舌的青鬼收走了。

吊舌青鬼笑嘻嘻地收好牌,抬起眼皮睨著李玄玄:“你這位小娘子看著好生麵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李玄玄垂著眼回道:“官爺見過的大概是我的阿娘,她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阿耶說我長得和她很像。”

“難怪。”吊舌青鬼暗暗收回目光,不懷好意地用李玄玄能聽見的聲調低聲道:“馬上你們娘倆就能重逢了。”

李玄玄並未被他這番嚇人的言論所唬住,她用手中的牌遮住臉,小聲喚道:“鵠女。”

三隻青鬼的身後隱約出現了一個身影,隻是他們看牌看得專注,竟絲毫沒有注意此刻正有一人正躲在背後偷看他們的牌。

鵠女站在他們身後看了一會便消失了,不一會,李玄玄的耳邊傳來她的聲音:“長公主,他們在私底下換牌,好牌都喂給那隻吊舌鬼了。”

李玄玄嘀咕道:“早就料到了,難怪那隻吊舌鬼的牌麵那麼好。”

鵠女頓了頓:“抱歉,連累你們了,不如你與那位郎君帶著顧郎走吧,我來拖住他們三個。”

“無妨。”李玄玄又丟出兩張牌,不慌不忙道:“你隻需告訴我他們手上有什麼牌即可,我一定會替你將顧郎贏回來。”

在李玄玄的牌第二次被吃掉後,裴知行終於忍無可忍,他強撐起身子拚命掙紮,差點兒將坐在他身上的李玄玄掀翻在地。

“快給我鬆開!你這個夯貨!他們三個在底下換牌你不知道,你就是打一輩子也打不贏他們,現在鬆開,我們倆還有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