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大唐拾異錄 振羽飛 3941 字 3個月前

雀兒見她如此得意,趕忙踮起腳張望是誰來了,看清來人是誰後,她麵色一凜,想到前幾日李玄玄還當著這麼多宮婢的麵羞辱過那人,急得直拽她的衣袖。

李玄玄抬眼撞見那人陰沉的眼神,便覺得頭疼又加深了幾分,她萬分嫌棄地將臉瞥向一旁,不想多看那人一眼。

裴知行還是前幾日的那副乾練打扮,走起路來大步流星,腳底生風,看起來精神恢複了不少,他一走近,堵在殿門口的人群立即自動為他讓出條路來。

他徑直走到李玄玄麵前,瞥了眼地上橫躺著的屍體,再次回過頭時,對李玄玄的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裴知行單膝跪在李玄玄麵前,叉手道:“長公主金安,太上皇委派下官過來全權處理好此事。”

見他跪下行禮,李玄玄也懶得動彈與他客套,隻翻眼望向屋頂的橫梁,拖拉著嗓調,不滿地問道:“為何是你來?杜卿呢?”

寥寥幾筆就將裴知行的工作能力直至個人人品全盤否定。

裴知行見她也沒免禮的打算,竟然自己站了起來,道:“杜卿今夜不在大理寺當值,故隻能下官過來。”

雖然嘴上不說,但也用實際行動展示出對李玄玄的輕蔑,且言下之意,身不由己,也不是他想來的。

二人棋逢對手,一個仰首盯著天花板,一個斜眼瞟著木地板,一問一答間全是敷衍了事,都不正眼瞧對方。

哼,今日還能更倒黴一點嗎。

李玄玄本還萎靡不振,可不知怎的,裴知行往她跟前一站,她便抖擻起精神,就像一隻好鬥的公雞。

“時候不早了,裴少卿有什麼話便快問吧,問完了我還得回去休息。”

“誰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

“本宮。”

“長公主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李玄玄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道:“我正要打算入睡,忽然聽見外頭有人慘叫,便趕過來看看情況,隻是沒想到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斷了氣。”

裴知行勾腰拾起地上的皓月刀。

“這把刀······”

“是我的沒錯,但不是今夜落下的,我今日一回宮,便將這把刀安放在這間殿內,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裴知行深知這把刀是李玄玄用來做什麼的,他抬起眼,銳利的目光審視著李玄玄。

“長公主為何要將刀留在這間殿內?”

李玄玄抱著胳膊,頭仍舊扭向一邊不看他。

“這是我的宮殿,我愛放哪放哪,無可奉告!”

裴知行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將刀丟回原處。

“長公主既說案發時您在休息,那可有證人?”

雀兒著急地看了李玄玄一眼,她正要張口說話,李玄玄立馬開口堵住她的嘴。

“沒有證人。”

見雀兒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李玄玄朗聲道:“事實如此,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們也沒有必要替我隱瞞任何事,彆好心乾了壞事。整個含涼殿的人都知道,我休息時不喜歡他人打攪,所以睡覺時身邊從不留人。”

裴知行又看向一旁站著的婢女,問道:“這間宮殿是用來做什麼的,為何這婢女深夜會過來?”

那婢女看了李玄玄一眼,想到既然長公主都發話了,便知無不答道:“這裡原本是間空閒的宮殿,隻是長公主今日從蕭府帶回了一件羽衣,公主便說要將羽衣臨時存放在這裡,公主曾特地交代過我們不要靠近這裡,奴也不知這位婢女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羽衣?什麼羽衣?”

一名羽林衛從外跑進來,雙手捧著一簇毛茸茸的東西:“少卿,卑職在含涼殿的花園裡找到了這個。”

裴知行接過那件羽衣看了一會,目光挨個掃過場上眾人。

“今夜可還有人還見過什麼可疑人等?知情不報者,便視為共犯!”

見半天未有人出聲,裴知行突然衝進人群,提手揪住一名給使的衣領給拉了出來,丟在地,怒喝道:“你!知道什麼,說出來!”

那給使也不回話,隻慌慌張張地朝李玄玄大喊:“長公主救命!”

李玄玄連頭都不願抬:“看到什麼直說罷了。”

得了這句話,小給使才磕磕巴巴道:“小人······小人是負責巡夜的給使,那聲慘叫發生時,小人恰好經過這附近,小人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快說!”

給使小心地看了李玄玄一眼,才遲疑道:“那聲慘叫後,小人看到身披羽衣的身影從殿內跑出來······”

“這下破案了!”蕭姝大叫著抬手一指:“你就是凶手!你的外衫上還留著那件羽衣上的羽毛,這就是證據!”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李玄玄,果不其然,她的大袖罩衫上掛著一朵白色羽毛。

李玄玄摘下那朵羽毛放在手心仔細看了看,表情逐漸凝重。

裴知行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又向給使問道:“你可看見那披著羽衣的人長相?”

給使嚅囁道:“回少卿,夜色已深,她又跑得匆忙,小人也沒有看清。”

李玄玄此時突然一拍扶手起身,向門口走去。

蕭姝又攔在她身前:“長公主,現在您可是嫌疑最大的人,您不解釋一下就想走嗎?”

事不過三,李玄玄看著她的目光漸冷,白日裡僅存的一點兒耐心終於在此刻被消磨殆儘。

“解釋?我需要解釋什麼?倒是蕭七,你似乎很希望我是凶手的樣子?”

蕭姝被李玄玄這突然暴起的一身戾氣嚇得愣了愣,但又很快回道:“事實就在眼前,人證物證皆在,長公主難不成還想狡辯?”

說罷,她便看向裴知行,希望他能支持自己。

“裴少卿,你說呢?”

裴知行隻盯著李玄玄,沒有回話。

李玄玄掃了眼全場,目光又落回她身上,突然對她露出一個怪異的微笑:“蕭七,你好像是搞錯了什麼,你方才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嗎?”

蕭姝回想了一下,裴知行總共好像也沒說幾句話,但幾乎都是對李玄玄不利的,見李玄玄這般態度強硬的樣子,倒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耳背聽漏了什麼。

“他······他說什麼了?”

“太上皇可不是派他來查案的,而是派他來‘全權’處理此事。”

蕭姝不確定地後退一步,氣勢弱了下來:“這,這有何不同?”

李玄玄冷笑一聲,提步逼近她麵前,低語道:“蕭七,我若是你,便會希望麵前的人不是真正的凶手。”

“你以為這裡還是平康坊?你們蕭家的地盤?這裡是皇城,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地方,你一個臣女,也配在這地方頤指氣使?”

她又靠近了些,對她耳語道:“彆說人不是我殺的,就算是我殺的,那又如何?一個宮人,你以為太上皇與聖人會因此怪罪於本宮?”

蕭姝的目光逐漸變得驚恐,她恍然記起早些年偶然經過阿耶書房的窗外,聽他對幕僚提起,裴知行是朝中某位大人物安插在大理寺的鷹犬,為的就是借助職務之便,替那人鏟除異己。

這些年他利用大理寺的官銜,暗中剪除韋後黨羽,偽造案發現場,嚴刑逼供,栽贓陷害,此類暗度陳倉的事無所不用其極,順理成章地抹平了一樁樁他自己犯下的血案,也給朝代更迭鋪平道路。所以即便他行事乖張,隻要有那人護著,朝中也無人敢動他。

由此看來,那位大人物指的正是太上皇無疑。

而裴知行明早必須給太上皇一個答複,但那個人絕不會是李玄玄。

以裴知行的行事風格,她們這群外來的貴女,正是當替罪羊的不二之選。

蕭姝方才的氣焰被澆得透滅,結巴道:“那……那裴少卿是來……”

“你現在才明白過來嗎?”李玄玄後退了一些,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因驚懼而變色的臉。

“若裴少卿找到了凶手倒還好說,若沒能找到凶手,你與你那幫小姐妹可得小心點了。”她毫不客氣地用肩頭將蕭姝撞到一邊,威脅道:“日後少擋我的道,即便是關隴貴族,本宮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蕭姝嚶嚀一聲摔在地上,震驚於李玄玄方才莽漢般的野蠻行徑,更令她震驚的是,見她摔倒,竟然無人上前攙扶她。

李玄玄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交代道:“那群與我待一起的娘子們就不必盤問了,我可以為她們做保,至於殿外站著的那一群人,就有勞裴少卿仔細盤查了。”

說罷,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寢殿後,她不敢再輕易入睡,之前所做的夢一定與那件羽衣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自古能在夢中殺人的妖怪比比皆是,若不是那一絲茉莉花香喚醒了她,後果很難預料。

未探查清楚對方底細前,她不敢再大意。

李玄玄伸手撫了撫後背的羽毛,那些羽毛似乎又豐滿了一些。

她歎了口氣,吹滅燈,強撐著發脹的腦袋坐在桌案前打發時間,待殿外的聲音鬨了靜,靜了鬨後,終於歸於一片長久的寧靜。

李玄玄估摸著裴知行那邊應該已經結束了,鬨了這一宿,此刻所有人應該已沉沉睡去,便是睡不著的,也不敢再貿然在外走動,便起身推開寢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