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誇張了】,阿福青年艱難的開口反駁:【反派還沒有墜落到那一步呢】
【畢竟花城線放進整本書裡隻能算故事開頭而已,反派惡女這時候在眾人心裡還隻是個愛好庸俗、脾氣差勁、嘴巴惡毒甚至也許還有點背信棄義嫌疑的……小仙女呢】
春朝露名聲是不太好但遠沒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之前阿福青年是為了刻意營造整個仙門都與她為敵的形象以達到擊破春朝露心防的目的,才故意專門找人一口一個惡女把傳聞講給她聽得。
但其實他最初進入世界時就是從仙門進入的花城,發現仙門百家修士評價春朝露要麼就是好好好,要不就什麼也不說,除了喜歡錢這個毛病犯貪俗外,春朝露真是半點惡字不沾邊。
甚至是個用仙門第二反派惡賊稱呼她都會忍不住反省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的尋常少女?
雖然小說裡春朝露的人設是知名反派惡女,但那也隻是未來,不是現在,沒人是從嬰兒時起就要與世界為敵的。
與其說眼前這個還愛蹦蹦跳跳的春朝露真能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凶惡事,他更相信就是女孩子買買買的毛病又犯了。
女生嘛,有時候就是莫名其妙上頭,上頭時就會特彆想要一些東西,然後因為想要就買了。
雖無用,但要買。
阿福青年不理解,但偶爾有時候覺得這樣的女生也很可愛,所以能接受。
他阻止春朝露不是覺得她奢靡,隻是單純覺得她要買的東西……不太好。
他定定瞧了一會兒眼前那個綠羅裙青絲帶俏麗的像一株春柳似的身影,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你這是在乾什麼呢?”
阿福瞧見她手上拿著一個荷葉色的暗紋錦鯉香囊,香囊裡放著白滾滾珍珠米一樣的東西,她一邊走一邊丟,米粒未落地就墜成細細一道綠色碧泉,開在她腳邊就是一朵小花。
也許是因為這一幕遠遠望去實在賞心悅目,所以一路走來竟沒人大驚小怪就此提出過什麼疑問,路過一間涼茶鋪時老板還誇她風雅,送了春朝露一小碟包在竹葉船裡的桃花酥。
春朝露餘光瞥了他一眼,雖然並沒有說話,但阿福還是明白了這一眼裡表達的意思,她是想說即使告訴你了,你能搞懂麼?
阿福咬了咬牙,看見她一手香囊,一手桃花酥,兩手都被占了反而什麼都乾不了,於是主動的溫柔接過了酥:“我幫你拿著。”
眼下最關鍵的還是要搞好兩人的關係,他之前有些冒進了,既然春朝露共鳴小可憐線不吃、成熟教導線不行,那他再試試溫柔暖男線呢?
春朝露總不可能是個無縫的蛋吧!
“你拿過了,所以我不要了,你自己吃了吧。”
春朝露看了一眼那被好心接過的酥,頭也不回的轉頭走了。
阿福:……
阿福有時候懷疑春朝露這個惡女是不是故意惹人生氣的!
不是,你還真是個無縫的蛋啊!
想起自己要說的話,阿福當即也顧不得什麼了,一把拉住春朝露的手腕,反手一推把她推在牆上。
青年居高臨下看著被籠罩在自己陰影裡的惡女,手壓著她消薄的肩骨,不知為何心跳的快了一拍,但嘴上還是惡形惡狀說著自己該說的話。
“喂,東市花樓裡可是鬨妖怪的,你沒聽說過麼?”
他檀色的衣衫微薄,像透過清光的蟬翼般斜映在春朝露的裙角,春朝露聞言抬眼,翹起纖長的眼睫。
“哦,什麼妖怪,詳細說說。”
“妖就是妖,有什麼差彆?”
春朝露臉上又帶上了那有點不可言說意味的笑:“……這裡麵差彆可大著呢。”
她笑著推開他的手,拂過肩頭動作像是掃掉一層灰塵,在她含笑擦肩這刻,青年在終於明白春朝露像什麼了,她就像自九重玉山而來的青鸞,含笑凝睨,但這笑不因慈祥,反而儘顯姿態高傲。
他一個人站在陰影裡,聽見藍衣短打皮膚黝黑的大漢轉頭對春朝露笑著說了句“到了”。
猛然回神趕忙抬頭一觀,才發現纖手樓原來已近在眼前。
不過這樓倒與想象中煙花之地的酒肆有些許區彆——
那是一座和城中其他木質建築並無什麼不同的四層小樓,雕廊畫棟,飛簷翹角,門口還掛著大紅燈籠,門匾是個很彆致的拈花姿勢。如果非說此樓有什麼特彆,可能因為樓體是純黑色的緣故,莫名陽光下也顯得多出三分陰森淒詭,門口斷帶上仍能看見一個鮮紅的封字曾經留下的印記。
春朝露往裡扔了把米粒,這次米粒卻沒有化開,雪白溜圓的半透橢圓玉珠一樣在地板上彈來彈去。
隨著那道沉重的鏤空花門被推開,一股厚重塵膩、不見陽光的味道撲麵而來,阿福青年本能的上前半步擋在春朝露身前,直到那股粉塵的味道褪去。
“不好意思,店裡許久不開張,忘記開門通風了。”
大漢告著罪當先進入店裡,對樓上人輕聲耳語了些什麼,隨即向二人介紹身後一個從樓上走下來的渾身乾癟的瘦小老頭:“這就是樓裡現在的管事。”
老頭個矮,穿著枯木同色的深褐布衣,眼角下垂,鼻頭肥厚,嘴唇上留著灰白的胡子,倒看上去是一副忠厚的樣子。
阿福壓低聲音問春朝露:“你確定要買麼,看見那門口半個封字了麼?這地方好像有點問題哎。”
哇,買花樓就罷了,買到附近有妖怪傳聞花樓也就罷了,這一下卻正中靶心,買到了就是鬨妖這座樓呀!
“有問題才說明沒來錯地方。”
她看了眼管事,管事側過身,笑著說了個“請”字。
春朝露點點頭,卻沒有馬上進去,反而看了眼那漆黑一片的小樓,當先一腳把身前的阿福青年踹了進去。
阿福還以為她不是故意的,拍著衣擺直起身,也不好多說啥,隻能幽怨的回頭看了她一眼。
見春朝露等了好一會兒才進來,管事還以為她是不喜歡這樓裡沉悶陰暗,連忙招呼小廝移開門窗。
早就從大漢那聽說春朝露好的便是一個奇貨可居,管事當即不再隱瞞,直言苦楚道:“不好意思了,實在是這附近的食人妖霧太多了,那東西雖沒有視力,但嗅覺聽覺實在太靈敏了,一聽見人聲動靜大白天的就往房裡鑽,不吃到人是絕不肯走的,我們都被那東西弄怕了所以才……”
見春朝露踩著門口一地的米粒進的樓,那管事還誇讚說:“您是個講究人,這靈米趨吉避凶的確是個好東西。”
春朝露為此多看了他一眼。
吱嘎、吱嘎,腳底的木地板像拉緊的弦,像是纏綿病榻老人唇邊溢出的最後呻吟。
她知道這些人嘴裡的食人妖霧就是怨魎,見管事明顯了解更多情況,不由多聊了兩句:“可花城不是有破魔驛麼?為什麼不請驛站裡的仙長來除魔呢?”
“又不是沒去過,但我們平民百姓的哪裡請的動高高在上的仙長呢。”管事招呼春朝露樓上坐:“前幾天還有路過花城要除魔的修士去找過破魔驛裡的仙長,一個個架子可大了,把那修士都直接打了一頓趕了出來。這些人背後都是有仙門做靠山的,平日裡拜高踩低最是擅長,連以前城主的話都不一定完全聽,哪裡會賣那病懨懨的少年城主的臉?除非有真正高位的仙君為我們主持公道,但堂堂仙君又怎麼會到這小小花城來呢?”
仙君麼?春朝露聞言皺了皺眉。
“那你們平時怎麼辦呢?就這麼一味忍耐著?”
“哎,巷尾有個漁女廟,大家都說挺靈的,所以沒事就去求個符討個心裡上的安慰。”
“漁女廟?”春朝露百家仙門的奇聞異事都聽過一點,但好像沒聽說哪家顯靈的上神真仙是以漁女形象顯身的。
“哎,也不是什麼真的大仙”,管事的擺擺手:“隻是我們城主以前村子的信的罷了。”
“我們原先的城主是漁民出身,因城主生下有些缺陷,所以幼年時他家裡人很信這個。再後來城主逐漸長大,真的病痛全消不說還成就了一番功業,所以城主可能覺得裡麵多多少少有漁女保佑的緣故,來到花城時就把老家的漁女獻神廟帶了過來……正好城主夫人也不喜歡城裡佛寺越建越多,所以就修了一些漁女廟。”
花城城主的故事春朝露是知道的,當時還起過疑覺得像是異界而來的攻略者,但人死燈滅一切過往隻能作罷,沒想到原來真相是這樣。
各地民俗不同信仰自然也不相同,供奉一些野神遊仙甚至是當地曾經的傑出人物都是正常的,廟一般集中的是正向的能量,包含著人們對美好的種種祝願,說是奉神,但奉的不過是一種願望罷了,雖然不會惹來邪祟,但讓人病痛全消是不可能的,大抵隻是人常將自己本身的努力寄托到了神佛的庇佑上罷了。
這樣看來的話,那所謂漁女的福符也不過多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一行人沿著不寬的樓梯向上,過了第一層入門梯,兩側樓梯旁開始出現一扇扇輕巧的雕花紙門,紙門上還掛著八角燈,寫著秀麗的花名,雖然現在門後空寂,但僅憑殘留的空景還是足以想象曾經燈起時的繁華靡豔。
阿福又悄悄湊了上了:“欸,你覺不覺得這樓……像沒有人一樣,是座空樓呀。”
春朝露頭也不回的低聲回他:“他不說了麼,已經不開張許久了。”
再聯想到門上的封字,果然是樓裡出過事了吧。
管事本想招呼春朝露四下看看,沒想到她比起樓倒像是對人更感興趣:“管事的,能叫你們樓裡的所有人都在我麵前轉一圈麼?”
管事聞言愣了下,上下打量了春朝露一番,對著她解釋道:“尊客剛來可能不知道,曆來花城所有的花樓,都是賣藝不賣身的。”
這麼說著,但他還是把樓裡還在的工作人員都叫到春朝露跟前讓他看了個遍,就像阿福說的一樣,這裡麵沒有美貌的妓娘,纖手宛如一座空樓,樓中留下的隻有幾個守樓的老仆和大漢。
封閉門窗的木板此時已經移開,室外的陽光湧進來,照亮整修的雅致大氣的四層小樓,雖然久不營業了,但樓內依舊被打理的十分乾淨。光線透過鏤空花窗雕刻的雕刻撒在地板上,掛著美人畫的薄紙燈籠緩緩轉動。
青銅色的白鶴銜梅香爐裡,嫋嫋飄著青煙。
整修此樓的人明顯品味不俗,但阿福總覺得這樓好像和街上其他店鋪格格不入。
還不等他張口問係統,就聽見轉著茶杯的春朝露湊在他耳邊輕聲問:“你聽過千手樓的詭異傳說麼?”
“纖手樓的……什麼傳說?”
這不就是個花樓麼?怎麼還和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一樣有詭異傳說!
春朝露見他果然沒聽說過,難得大方的和他分享道:“傳說如果一棟民間花樓如果叫千手樓的話,那它二樓左手邊第三件房是不興住的,如果有客人留宿的話樓裡就會出事。”
“因為上古時期有種蒔花大妖就叫做千手,這種妖性淫而惡。一間花樓叫千手的話就表示暗地裡供奉此妖,要在花樓特定房間為大妖擺設祭壇,而這個特定的房間一般都是二樓第三間,因為蒔花開二敗三。大妖會保佑供奉的花樓生意繁榮,但因這種花妖雖然叫千手,卻生得有花無葉,化成人後便天生無臂,所以如果留宿在為供奉大妖準備的房間裡的話,大妖就會奪取客人的雙臂,以此【鬼手】為惡。”
阿福想說,你在胡說八道吧?
他發現自己很難從春朝露的表情上判斷她是不是在騙人,又想起她剛才進門前的討人嫌舉動,故意不肯配合,以為她在故意恐嚇自己。
春朝露坐在圓桌前給自己添了杯茶,緩緩湊到唇邊:“你要是不信我說的話,去樓上看看二樓第三件房是不是被封起來的不就知道了?”
阿福冷哼了一聲,他還沒忘記她最初想買下這棟樓的目的是想找個暫時留宿的地方,所以半點不肯相信春朝露一個小姑娘敢明知樓有妖,偏買妖樓住,但當那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掃視過來的時候,他察覺到了一陣挑釁,於是一溜煙跑上了樓,半響又一身汗跑了回來。
“你怎麼知道……那門是鎖著的?”
春朝露笑笑不說話,跟著管事去了。
阿福在茶位上沒等多長時間就見春朝露拿了地契回來,看來已經是買下了。那管事還跟在身後殷勤介紹,說他們這可是花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了,後麵不管是改個茶樓還是弄個香堂都是極好的,哪怕春朝露真的心裡有病喜歡看妖霧當街吃人,他們這都是最好的地腳。
阿福瞪大眼:“管事就這麼爽快地賣了?”
春朝露點點頭:“樓裡大老板不在了,再加上城裡鬨邪祟生意難做,管事正想賣了出手。”
一般人是沒那本事驅邪遏鬼的,所以管事怕也正常。
“你表現的像個從不乾賠本生意的人,到頭來儘做的不都是賠本的買賣!你明知道這樓有問題還買?……老板都不在了,這分明真的就是座妖樓!”
春朝露奇怪的他一眼:“為何不買,我此行正為東出破魔而來。”
“到時低買高賣,穩賺不賠。”
阿福想誇你想的可真美,一座遠近聞名的妖樓誰敢買?然而他現在不想在春朝露麵前討嫌,於是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想引得春朝露與他多說說話:“你所說的千手蒔花妖,究竟是種怎樣的妖呢?”
春朝露皺起眉,搖搖頭:“沒人見過,書本上記載是一種形似蛛女的無手斷肢之妖。”
沒人見過?那原來他們陰差陽錯馬上要見證的還是一個新品種。想到這裡,阿福青年不由心裡有些癢癢,隨即對春朝露發出邀請:“那來都來了,目標地點都有了,你我還等什麼呢,現在一起打開二樓第三間房門看看唄。”
春朝露說:“妖這種東西,已經滅絕許久了。”
當年大妖橫行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蒔花妖,為什麼忽然在妖族滅亡的時候出現了呢?難道所謂蒔花妖是種什麼妖界反骨仔,隻願在百妖落,一妖生的時候出現不成?
想來想去不得答案,倒不如乾脆利落開門一見。
於是春朝露帶著尾巴一樣的阿福青年,兩人徑直上了二樓。和阿福想象中烏黑邪氣肆虐,血痕不斷,周圍枯枝遍地的情況不同,那傳說中供養鬼神的房間似乎隻是間很普通的廂房,雖然鎖著,掛的卻也是一把最普通的烏黑金鎖。
青年暗地看了一眼春朝露,猜測她是不是讀書時溜神記錯了房間,不然再上樓看看,如果是三樓左數第二間房呢?
春朝露倒是一副對自己很自信的模樣,也不用叫人來開鎖,袖口一滑就是一把銀亮的短刀,就在春朝露馬上要破門而入時,黑金的鎖眼處突然被一隻乾癟的手擋住。
“怎麼”,春朝露笑眯眯的問:“這房間我看不得?沒記錯的話我買下的是整棟樓吧。”
“這倒不是”,攔在門口的管事解釋道:“隻是坊市間常有無根據的謠傳擾人,鬨得樓內不清淨而已,但我們可真是本本分分開樓,安安分分生意人罷了。”
“您要是不願信的話,進去看看也無妨。”
說罷管事拿出鑰匙,乾脆利落的推開了門。
“吱嘎”一聲,木門老舊,香味沉厚,還帶著一股子關門久了和小樓剛開始如出一轍的陳舊味,嗆的秦福宜咳嗦了兩聲。
塵埃擾人卻不遮麵,觸目彆說什麼凶殘惡煞的妖了,房裡連最起碼紅燭黃紙的祭台都沒有,怎麼看怎麼不過是個廢棄的普通廂房,陳舊的梳妝台和落灰的錦繡被。
厚鼻垂眼的管事看著咳嗦不斷的俊朗青年,厚唇邊扯出一抹笑,隻是這笑怎麼看都像帶股嘲弄,阿福青年一天天的被惡女陰陽怪氣也就罷了,哪裡肯受一個NPC一樣的人物的氣,當即發作道:
“笑笑笑,笑什麼笑,果然老板不在你們就偷奸耍滑!看這個房間多久沒打掃了!光拿錢不做事,還有臉笑。”
說完他還惡意往春朝露身後一縮,當著麵大聲蛐蛐:“我說這管事肥頭大耳一看就像個懶惰奸猾的,你還不信,怎麼樣,抓賊抓臟了吧!”
管事雖然名為管事,但打理樓中這些日子以來還從沒被人這麼下過臉,剛才還在笑現在卻差點被笑閃了嘴角的管事:……麻蛋,好氣。
他上下掃量了明明身材高大頎長卻闌衣破敗,衣不避體卻還要躲在綠裙袖手少女身後捏鼻捂嘴一副告狀模樣的俊美男子,心想也就是現在花樓不開了,不然這種狐精做派的妖媚子,早晚先扒掉他一身皮。
“看看看,你看什麼看,還不趕快哪塊布來打掃!不許彆人幫忙,要你親自乾!”
秦少爺現在雖然受困於自己編造的人設不得不在惡女麵前卑躬屈膝曲意卑微,但作為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跋扈少爺,他乾彆的也許不行,但收拾這種眼神閃爍的下人可是一收拾一個準的。
春朝露無比配合的拍板:“他即然這麼說了,你就這麼做吧。”
管事隻得咬牙切齒的拿起麻布,邁入房間時雖有嫌棄,但並沒有因畏懼鬼神而刻意克製遮掩的恐慌之色。
阿福青年輕聲對春朝露說:“就說你這樓要買虧,裡麵好像什麼都沒有。”
阿福本來嫌棄春朝露買了坐妖樓,但現在妖樓裡真的沒有妖,不知怎的他反而感覺更虧了。
春朝露笑著回他:“隻要這樓叫纖手,我就絕對虧不了。”
“你是不是記錯房間號了?不然去其他房間看看。”
聽了青年的話,春朝露卻沒動,她看著不遠處站在窗前沒做一會兒就氣喘呼呼開始指揮小廝接手清掃的管事,清透的陽光透在管事身上,把小廝腰間那條蠕動的黑手臂映照的更加明顯,漆黑的印記沼澤般溢著森森鬼氣,但奇怪的是,明顯留在樓中更久對樓中事了解更深的管事身上卻沒有這樣的印記。
春朝露之前查驗樓中仆從變為了驗證自己猜想,但同一座樓,有和黑皮大漢小廝一樣鬼印纏身的人,卻也有像管事這般明明陰氣四溢,身上卻乾乾淨淨的人。
春朝露亦曾借買樓之機多番試探,然這管事看似忠厚,實則滑不留手,該說的模模糊糊的說,不該說的一問不知。
她問管事纖手樓的名字是誰取的,他說是前任的黑衣老板,但黑衣老板現在已經不在了,風月之地人早逝也是尋常事,所以他們都未曾在意。
她試探樓聽說前城主和城主公子曾在出事前來過此樓,不知是否與城中鬨祟之事有關,管事當即矢口否認,口口聲聲都是沒有,是對家針對他們花樓散布惡意競爭的謠言!
褐衣管事見春朝露雖不進來,卻堵門口盯著看,於是走到桌案前飛快提筆寫下了幾行字,遞給春朝露:“花城最近的確頻頻被離奇邪案纏身,但這的確和我纖手樓沒什麼關係,這是城中遭遇命案其他幾家住戶的地址,不管是獵奇也罷,查探真相也好,若您不信,儘可前去查驗。”
幾起,頻頻,春朝露立刻抓住管事話裡的關鍵詞,果然城主和城主公子的事不是個案。
現在城主府進不去,其他人家倒是目前收集情報的好去處。
春朝露接過紙,道了聲謝。
管事大義凜然:“還望您能,辨我忠義!”
春朝露站在樓梯間等阿福換件衣衫重新整理儀容的時候,樓梯上傳來不大不小的爭執聲,春朝露側了側臉,發現是那管事和黑皮大漢間正起爭執,話語間提到錢,所以春朝露本能多聽了幾句,半響之後弄清是大漢在問管事索要賣出花樓後應該分給自己的傭金。
春朝露本想說什麼,沒想到換好了衣服出來的青年搶先一步開口:“哈,小氣摳搜,怪不得一輩子是個管事!”
阿福青年發現春朝露不愧是惡女,骨子裡帶點蔫壞基因的,剛在他為難管事時春朝露雖然沒說什麼,但他分明察覺到她沒溢出嘴邊那聲輕笑,惡女果然就喜歡看人受磋磨!一般人的話青年可能還不會滿足她,但為難這個讓他一看就不爽的管事換攻略目標的好感值,阿福青年覺得血賺。
於是當機立斷又加了把火,轉頭故意對春朝露惡形惡狀道:“我看這老頭一把老骨頭乾不動了,這帶我們來的大漢倒看上去結實激靈,不然乾脆把他們身份對調下?”
管事頭頂肉眼可見被氣出好幾根青筋,雖然知道青年不過在口放厥詞,但這事處理不好影響這樓中人心,於是他當即不再推脫,爽快給出了大漢該有的那份。
轉頭再看那俊美白皙的青年,目光陰惻惻的。
管事垂眸站在樓梯上,一身枯木般的深衣在暗影下近乎深黑,他不知是在對阿福青年還是和誰說:“年輕人,我看你像個心善的。”
“但在這城裡……也許少管閒事才能命長。”
“少管閒事麼?”春朝露若有所思發問道:“這麼說來的話,這城裡喪身的先城主和城主公子,是死於閒事管多了,還是閒事管少了呢?”
管事聞言搖頭歎氣,眼裡一片惋惜。
見問不出什麼來了,春朝露索性要出門,見她要走管事又恢複一身殷勤為她送行:“您小心腳下台階,我們會把二樓第三間那件雜物間打掃好,除此之外您還有什麼吩咐麼?”
春朝露剛想說些什麼,便見遠處一輛紅底白邊四馬並駕的高頭馬車從遠方疾馳而來,在中央大街上掀起滾滾浪塵,所到之處俱是一陣人仰馬翻。
見身旁換了一身藍衣後越發顯得風姿俊逸的青年又要不爽開口,管事忙打斷他,不緊不慢的陰陽怪氣地說道:“哎,這個你可說不得。車上的,那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大人們。”
管事堵回了阿福青年的嘴,終於暗爽了幾分,隨即對春朝露道:“出事的那幾家裡好幾戶住的地址都比較遠,您還是早些出發吧,免得天黑前趕不到。”
聞言春朝露也不再耽擱,當即帶著阿福青年出發了。
她看了遠方漸漸沉入一片桃粉花冠的沉沉暮色,若有所思的輕聲念叨道:“看來這一趟真是要耽誤不少時間呢,不知來自遠方的雀鳥哪天來。”
青年雖然有些不爽,但沒忘記他的主要任務是攻略,事事要以春朝露為最優先,於是隻好憤憤瞪了管事一眼,假裝做出一副寬宏大度的模樣和春朝露一起出發了。
可即使這樣緊趕慢趕,沒走兩家也還是天黑了。將將入夜時甚至還零星下起了小雨,雨水打濕花瓣,把那一片靡紅帶進泥水裡。
暮色沉沉,疏林斜影,晚鴉簌簌。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沉沉的撞擊聲,梵音遠傳,像割裂雨幕的音潮。
原來是不遠處有座萬佛寺。
春朝露看了看山下那一片遠遠燈火,又看了看紙上那一堆在附近的地址,當即決定不回去了,今晚在佛寺留宿。
“你……確定?”
阿福看了眼那搖搖欲墜的門匾,和紅漆不嫩覆蓋的門廊,再看那斑駁脫落金漆掉的看不出原來是啥字的經文碑。
荒山、雨夜、破廟、一座滿是妖魔鬼怪的城市。
還有比這更適合觸發靈異副本的環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