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本並沒有回應。
見日記本並不回應他,紀爾也耐心地將日記本放回箱子,繼續接了任務以後去迷失森林中獵殺魔物,拿著利器,將魔物開膛破肚,剝皮抽血。
結束工作之後,紀爾和歐文走到冒險者協會去交任務,紀爾回到門口的時候,歐文正叼著根草吊兒郎當的跟一個老太婆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原先是歐文作為隊長來交任務,現在這段時間他空出來和彆人閒聊。
灰白頭發的老太婆跟歐文說:“願大地母神恒久地庇佑你。”
歐文嗯嗯啊啊的敷衍著,說:“好好好庇佑我。”
平心而論,三十幾歲的歐文儘管滿臉胡渣,也算得上是英俊,隻是性格實在稱不上靠譜,看見紀爾出來時稍微打起了點精神,卻還是那副困乏模樣,他時不時的就跟紀爾扯些有的沒的。
“說起來,你可是從不寐來的吧,不寐可是大城市。”
“是啊。”
“大城市怎麼樣?”
“還好吧,也就那樣,”紀爾淡淡笑著說:“不如說還蠻糟糕的。”
“什麼是‘蠻糟糕的’?”
“就是和那時的人與事物弄得都不怎麼愉快,歐文前輩以前也是在其他隊伍過的不愉快才到多羅的吧。”
“也是,不是那樣誰會來這種偏僻地方。”
金碧輝煌的耀靈裡充斥著爭權奪利的遊戲,不寐終年黑夜沒有太陽,瑪門即便是城內也有一堆妖魔鬼怪成天搞事,紀爾是真心實意地覺得多羅不錯。
兩人的對話都帶著淡淡的死感,一個是來多羅養老的滄桑大叔,一個是來這種地方還成天卷生卷死裝模作樣的貴族,身上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但好像在某個人生節點之後,他們暫時都開始追尋人生的平靜。
“前輩今天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是嗎?”歐文頂著個熊貓眼回應他:“我明明天天都是這個樣子啊,我昨天熬夜讀書了。”
紀爾笑他:“有點難得啊。”
“什麼難得啊,我都說了書我借了就會看的。”
昨天任務結束後,紀爾去圖書館查魔神眷屬盧娜的資料的時候,歐文也在彆的書架麵前徘徊,那時他閒得無聊,翻了翻大陸曆史。
大陸曆史分為新史和舊史,在新舊史中形成分割的是“世紀陷落事件”,在那之前發生的故事,都被稱作舊史,在“世紀陷落事件”之後,有一陣極為混亂的時期,曆史的記載和學者的說法都相當矛盾,最主流的說法是“世界在那時已經被魔神毀滅了”。
但假使世界已經在那時毀滅了,現在大家所處的世界,又是哪兒呢?
目前比較信服的說法是,在世界毀滅以後,曾在舊史後半段時期崛起的四柱神和世界使用了有限的力量在坍塌的世界之上,創立了新的世界,也就是如今的世界,新史的世界。
但正因為如此,四柱神的力量開始衰弱了。
舊史有上萬年的時間,新史卻不過幾百年的時間,如今,神力量的作用依然在曆史的舞台上時隱時現,人們對魔力的使用,繞不開四柱神與魔神。
歐文的力量源泉便是來源於四柱神之一的大地母神。
他之前查閱的多羅曾經的“王國史”,就是舊史的內容。
“千年的記載啊。”
看了半天曆史歐文便覺得無聊起來,在小說傳記裡就眼緣挑了本《莉莉絲的王座》,再從對麵書架不知道是什麼分類的書籍裡麵挑了本看過的《眾神已死》。
紀爾好像還在更深處的借閱區看書,歐文去尋他的時候,紀爾剛剛出來,兩手空空,若有所思。
歐文:“……你來都來了,不借點書回去?”
紀爾要知道的東西已經記在腦子裡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前輩帶了這兩本書回去就會看嗎?”
歐文:“我今晚就看!我借了就會看了!”
紀爾看了看那兩本書的名字,主要注意到了那本《眾神已死》。
歐文:“怎麼?這本書有什麼問題嗎?”
紀爾微笑地說:“它又不會撲倒臉上咬人,當然是沒什麼問題。”
歐文:“……你這話說得像是有咬人的書一樣,我是知道這本書曾經在教廷被列為禁書啦,初版我看過,現在的這版我想重溫一下。”
這本書所以曾經被封禁,是因為《眾神已死》一書中宣揚了一種極其大膽的言論。
書中說,五柱神早已隕落,之所以眾人仍能使用五柱神的創造的魔法,不過是神死後屍體仍能短時間對外界刺激做出的超生反應罷了,大家其實正活在巨大的屍骸之上。
歐文翻了翻書:“果然,沒有那句話了。”
在“巨大的屍骸之上”之後被刪去的是:
“而魔王才是唯一存在的,現世的真神。”
但神不神的,目前也沒什麼要緊的。
當紀爾結束任務回到家中,就被一本書撲了腦袋。
他健壯的長臂再次穩準狠的捉住了行動激烈想要撲騰出去的日記本,甚至再用點力氣都能把書撕了。
好在早已做了無數防備,地板上,巨大的粉色熒光魔法陣紋路若隱若現,是紀爾用魔法粉筆條一筆一劃畫出來的,劃這些的時候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魔法陣隱藏著這件屋子的部分氣息,就連屋內的天花板和窗戶上也是繁瑣的熒光字符。
當然這些從這個屋子的外觀來看,是完全看不出來的,普通客人也看不見這些令人毛骨悚然東西。
紀爾無心對一本日記本玩“你逃我追”的強製愛戲碼,但也決不能讓這個家夥跑出去添亂,他單手將日記本摁在桌上,另一隻手拿著羽毛筆在上麵書寫:
【盧娜前輩,不要鬨了好不好?除了離開這裡,有什麼要求你都說。】
他猶豫片刻,甚至抱住那本開合的日記本,用手指溫柔地撫摸了書的脊背。
隻是在輕輕撫摸書脊背的瞬間,那本書受驚得想要從他懷裡跳出來,並沒有跟他交流的意思,就好像……它其實隻是一隻形態是日記本的狗。
當然沒有這種狗。
紀爾索性放開了日記本。
日記本張開書頁的那兩麵埋在地麵上,書脊搖擺著,遠遠看起來,好像一隻有著四隻腳的搖頭晃腦的狗,如果有一塊擺在它麵前的小排骨,說不定它還真的會猶豫著上去撲幾下,隻是書本會沾上穢物什麼的,畢竟連接著另一頭的“盧娜前輩”不能指望一本書有什麼視覺,看不見麵前的究竟是什麼,隻能動一動,靠魔力感知在這個地方逡巡,很難說“盧娜前輩”到底在他家裡是在折騰什麼。
說到底這本書他當初就不該拿回來,紀爾這次從牆飾中取下一把長刃——他當然也會用彆的武器,這把武器更像是唐代橫刀或者大日本鬼子才會拿的那種。
就在他持刀望著日記本時,日記本自己轉起圈圈來,很像是狗開始自己咬自己的尾巴。
紀爾:……
附身這本書的穿越者前輩,究竟為什麼這麼像一條狗啊。
封麵又浮現出了盧娜前輩的字句,這次是:
【(陰暗扭曲)(健康飛翔)(試圖打你一拳)(但沒打中)(開始失聲痛哭)(大聲痛斥被關了這麼久沒人理我這個)(大聲斥責)(聲音大得嗓子啞了還沒人理)(偷偷哭泣)(黯然離去)。】
紀爾:。
紀爾在這個世界,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這麼抽象的家夥,這讓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家鄉千禧年,網上衝浪做非主流的時候。
他又轉身把刀放回牆上,平心氣和與“盧娜前輩”不拐彎抹角地講出了那句穿越者經典暗號:【奇變偶不變?】
對方回:【符號看象限。】
紀爾繼續寫下:【宮廷玉液酒。】
對方回:【一百八一杯。】
現在,對方的身份已經很清晰了。
為了維持自己在多羅小鎮的人設以及迎合對方、照顧對方的心情,紀爾麵無表情地寫下了:【(怒吼)(變成猴子創樹)(健康地蕩樹藤)(大聲吱吱叫)(健康地飛翔)(瘋狂哭泣)(健康地創飛過路人)(激動地捶胸膛怒吼)(踹翻路邊的垃圾桶)(眼淚汪汪)終於等到你了啊前輩!!!】
【(大哭)盧娜前輩也是內個,就是內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