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露出青色,清徽派遠處的山頭驟然出現一道虹光,天空都被鋪了一層彩雲,靈力傾泄又瞬息被人收回。
這是有人突破了!
不少弟子看著天色猜測,這樣的虹光會是哪位師兄師姐。
淩崖洞內,宋與青突破困擾自己兩年的難關隻覺渾身舒暢,她起身出了洞府,眼前是望不到儘頭的雲海。
她神色微動,眉梢處仿佛彌漫著雪色,一道音符飛到她身邊,是昨日送來的。
“與青,你哥回來了,速歸。”
裡麵是她娘白青的聲音,宋與青心裡突兀跳了跳,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她娘的語調並非如此。
宋與青揮散留音,下了山頭。
隻見碧空如洗,一輪暖陽當空,她伸手接住細碎的陽光,瞧見了一旁放著的卦象。
今日大吉,諸事皆宜。
宋與青輕輕吐氣,閉關了一年她也該回家看看。
她已經三年沒見到她哥了。
她哥,宋微白,三年前在人妖邊緣地界失蹤,音訊全無,仙門中人這些年各種猜測都有,大部分都是說她哥死了,還有部分說她哥投靠了妖族。
現在她哥回來了,她不信自己哥哥會投靠妖族。
宋與青收起思緒,傳音給她師兄,她師父已閉關五年,如今還沒出來,若有急事師兄可傳音給她。
下了淩崖洞她朝著山門外去,清徽派建在雲端,門內弟子除了訓練場外不允許禦物飛行,想下山必須先去山門外的廣場。
山門廣場處此刻聚集了不少弟子,這些都是不會禦物或者禦物術法不精的弟子,正等著門外長老帶著仙鶴來接他們下山。
宋與青走出山門,扯下腰間的無一物,這是她的本命法器,六歲那年注入半身精血和一縷神識煉製而成,取名無一物,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可幻化為世間萬物。
她將無一物化作一葉扁舟,乘風下山。
她走得太快,以至於山門外的人以為她聽不見了。
“那是宋與青!”
“宋與青居然出關了,剛剛那個虹光不會就是她吧!”
“估計她是忙著回去處理家事。”
“一個妖族,還是男的成了她嫂子,那宋微白也不知在想......”
“閉嘴,活膩了嗎?”
聚集的人相視一眼,都閉嘴了。
修者都知道一件事,仙門世家宋家的宋與青天資卓越,是清徽派掌門時隔百年親自收的關門弟子,平日最聽不得彆人討論她兄長宋微白,上一個說她兄長投靠妖族的人已經被打到現在見到宋與青就繞路走了。
雖說十一年前妖族戰敗,一年後人妖兩族簽訂了和平協議,不過兩族人對彼此的敵意依舊如初。
此刻宋與青站在扁舟上,眸子裡盛滿了霜雪,她閉關一年修為大增,山間那些細碎的言語全都隨著風入了她的耳。
妖族,男的,嫂子。
嫂子?
她斂眸,遮蓋住眼內的光,加快了速度。
兩個時辰沒到,宋與青落在宋城,宋家昨日慶典,宋城也該熱鬨許久,然而現在城內清冷,街上的人都少了一半,除了巡邏的弟子再無其他宋家人蹤跡。
宋與青快步到宋家,她站在門外放開神識掃了一遍家裡。
宋家祠堂。
這裡這會兒站滿了人。
宋微白身形單薄,跪在祠堂裡時不時咳上兩聲,麵色蒼白,咳了幾聲才勉強讓自己臉上浮現一絲血色,氣若遊絲卻又跪得筆直。
宋鬆和白青心疼自己兒子,可是這次微白實在太不像話了,大典上就帶著人宣布了身份,絲毫沒給他們夫妻兩私下周旋長老的時間。
賓客滿堂,為了宋家的麵子無法化小。
宋微白氣弱:“各位長老,壓星他救過我的命,我不可能放棄他的。”
宋鬆佯怒,換成誰不行?偏偏是柏壓星,上任妖皇的兒子,還是一個男人。
他抬手,暗地裡給白青眼色。
白青立刻拉住宋鬆:“老宋打不得啊,微白他這個身體經不住你一掌啊,各位長老,微白體弱,他.......”
兩人還沒說完話驟然愣住,鋪天蓋地的神識輕易被宋鬆捕捉,他傻眼,慢慢轉頭去看白青。
白青也怔了,她和宋鬆對視。
完了,與青回來了。
她昨日看見微白激動之下就與青傳音,傳了音才察覺微白帶來的人居然是妖族,男的就算了,她發現是妖族時傳音已出。
為時已晚。
幾個族老也察覺了,臉上一喜。
是與青回來了。
與青從小嫉惡如仇,對這事肯定能拿個決定。
宋微白年少就多病,這三年身體病弱加上一些原因,他無法察覺宋與青的神識,但是他了解自己家人,一看幾人的神情就知道他妹妹回來了,他立刻起身,撐著柱子朝自己院子跑去。
與青不喜柏壓星,他知道的。
妹妹回來卻沒來祠堂隻可能去了一個地方,他的院子。
柏壓星還在裡麵。
宋鬆和白青相視,跟在十幾個族老身後往宋微白的院子去。
與青從小就護著微白這個體弱的哥哥,如今三年沒見宋鬆希望兩人彆為此鬨得不愉快。
白青更擔心彆的,她記得十一年前大戰,柏壓星是她親手從邊界帶回來關進地牢的,與青似乎特彆不喜歡這個人,柏壓星一個妖族皇子被與青當成自己的小廝使喚了一年。
這會兒與青不會殺了柏壓星吧。
微白難得喜歡一個人,與青這麼多年似乎也隻討厭過這麼一人。
白青悄悄拽著宋鬆,跑快點,兒子和女兒這件事可真的是不能有絲毫馬虎。
她第一次覺得宋城的禁錮陣法如此礙事。
不能禦物就是慢。
被大家關注的宋與青神識掃了一圈,發現她哥和她父母還有長老都在祠堂,在祠堂做什麼她不用看都知道。
而她哥的院子,那裡有一道妖族的氣息。
她想都沒想直接去了她哥的院子,她哥身子不好,住的院子都是有特殊陣法加持,一年四季如春。
跨進去就是滿園鮮花,三年裡這些花她娘一直讓人打理得很好,如今也開得很豔。
她進了院子,直直朝著那道妖氣過去。
一隻蝴蝶被吸引慢慢飛到宋與青的肩上,宋與青也順著妖氣到了她哥的臥房前。
臥房。
嫂子。
宋與青眼眸清明,端得一池冰湖,折射出這院內的暖陽,乍然看去溫暖如春,就像這方花香宜人的院子。
她垂眸,敲門。
等了幾息,沒人開門,她卻能清晰察覺裡麵的呼吸。
短促,急切。
薄薄一道門,裡麵人的心跳似在耳邊。
半晌沒人開門,她輕笑了聲,不敢?
神識掃到那邊她哥和族老正在往院子裡來,她沒了等待的耐性,伸手強行推開了門。
“啊......”
一道身影隨著她的用力倒了下去,猶如翩飛的蝴蝶。
就像她肩上這隻。
蝴蝶在宋與青肩上站了會兒,從紗帳縫隙緩緩飛入室內,最後停在地上人的發冠上,外麵的陽光透過紗帳落在它的磷翅中,一閃而過的彩光晃了宋與青的眼。
她循聲看去,她哥幼時見不得風,門內多紗帳,透過紗帳她看見地上坐著一個男子,男子側著頭看著她,眼尾似乎泛著紅意,眼中的水光晶瑩,麵容隔著紗霧蒙蒙的看不清。
柔弱,這是她對這個妖族的第一印象。
對方聲音很快響起。
“你是誰。”
音色如同珠玉落盤,帶著些顫抖。
不像害怕,倒像是壓抑著興奮。
興奮?
宋與青抬手撩起紗帳,從頭到腳將這人打量了一遍,對方眉稍微揚,眼尾狹長,眼角下一顆紅痣猶如狐狸,偏生神態無辜可憐,微微上挑的眼尾更顯魅惑。
她瞧著對方這副樣子,眼簾緩緩抬起:“妖族。”
長相妖魅,舉止柔弱,目的不明。
她再次抬眉輕聲道:“嫂子......”
這兩個字語調帶著些笑意,話尾揚起,兩個字說得又輕又慢,說不清是嘲弄還是親昵。
或許就是嘲弄,柏壓星看著宋與青的麵容,出塵不染,年少的身影漸漸和現在重合,眼裡的雪色依舊冷冽。
他聽著自己比外麵的腳步聲還要雜亂的心跳,這聲嫂子在他看來如同親昵,眼底的秋水泛起陣陣漣漪。
宋與青。
無聲咀嚼著這三個字。
仿佛曾經千遍萬遍湧現於心,訴說於口。
光是這個名字就足夠讓人心底發顫。
他壓抑要躍出胸膛的心,發絲從肩上滑落,一隻手輕輕搭在另一隻剛剛被門撞到的手腕上,露出上麵的紅痕,他抬眼一錯不錯直直撞進這雙眼睛裡。
隨後緩緩彎起眼眸,輕聲:“……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