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清楚地記得,……(1 / 1)

那十封信 訣明 5447 字 12個月前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距離高考還有197天,她晚上叫我去她宿舍,遞給了我四個信封,邊給我邊說著“你看我可真傻,上麵還寫著17收。” ——訣明

(在給他起一個合理的代號時,我問過她,她想了想,說,17可以嗎,17班,17歲。

我說好。

他們的初識是高一時的17班,後來,文理分班,他還在17班,她去了19班,喜歡上他那年,他們正值17風華。

我懂她的意思,就用17吧。)

據她說,故事的開始應該是高一藝術節選拔的初賽,第一次意識到喜歡他。

那天課間,她照常那個時間往操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和旁邊的同學聊天。

學校排課間站位是按單雙數,他們一個17班,一個19班,所以兩個班級挨著,他的位置離她不遠。

她轉頭去看,平時本應該已經有人的地方卻沒有人。

將要快做操的時候,他才堪堪趕來,旁邊還有兩個和他說笑打鬨的女生。

“那時候,我有點害怕,那兩女生都很漂亮。”

我點頭,聽她接著往下講。

“他經過我的時候我是想和他說話的,但他們爽朗地笑著,他甚至沒發現幾乎快要和他擦肩的我。

那兩個女生我一看就知道哪個喜歡他。

那個課間,好像挺難熬的,回程的時候,我和他又碰見,他打我的趣,我看著他,覺得他真煩啊,但又有點開心,他和我講話了。

走廊裡來來往往的人,我看著他回班的背影,阿楠,那個時候,我好像知道了,我喜歡他。”

我和她口中的那個男生也相熟,我男性朋友不多,他算一個的那種。

我知道他是什麼性子,是很受女生歡迎的,所以,在她開口時,我並沒驚訝,隻是為她歎息,這場喜歡,對於她而言注定辛苦。

“為什麼喜歡上他?”我問。

她看了看我,說:“誰知道呢,或許是籃球賽的時候他坐到我座位旁,拍拍我的肩非要我和他打賭哪個班贏哪個班輸的時候;

又或許是咱班水痘肆虐的時候,他和我說,你可多喝熱水彆中了招的時候;

再或許,是我乾什麼他看到都會過來和我說幾句的時候。

記不清了,隻知道,他每次講話都叫我名字,也有可能是他叫我名字叫得太好聽了?”

講到這,她眼裡已經蓄了淚。

“可能我們真沒緣,我意識到喜歡的時候,我們已經在不同的班級,文理之差。

藝術節那天,我搬著凳子第一個跑出教室,想占個好位子,和他挨的近些,他坐在觀看席的中間那塊,我把椅子放好。

他看見我在他旁邊一陣驚訝,轉眼又笑,那時候,我氣喘籲籲,但一點也不覺得累。

節目開始,他從他同學那搶了幾個熒光棒,問我要不要。

我點頭,向他伸手,他放在手上的那個淺黃色的。

前幾個節目,我們在那邊聊天邊聽歌,上麵的燈光忽明忽暗,打在他的臉上。他那雙眼睛真漂亮啊,恍惚中,我差點以為,眼睛在說喜歡我。

後來,他沒了人影,我的注意力,也不在我視線前方的舞台上,我總回頭,想找他的身影,那時候,我又有些責怪自己,把座位放的那麼靠前,那麼不方便出去。

後半程,他幾乎沒回來過,那兩個女生中途又來找他,我想,他們應該去後麵看了。

我坐在座位上,台上在演一個小品,大家都在笑,但我心裡麵,漲漲的澀澀的,不舒服。”

那兩個女生我是知道的,那段時間,總來樓下找他,我還曾問過。他說,那兩個女生確實想追他,但他不感冒。

她繼續往下講

“後來,就是藝術節結束,日子回歸正常,我看見他的機會越來越少,有時候,吃完午飯回來,能遇到幾次,但後來,幾乎一次都遇不到了。

冬天,我每節晚自習下課,都會往操場走,想著碰碰運氣,萬一就能遇到他了,可是,很少,我很少有那樣的好運氣,那年冬月真冷啊,我手凍得發紅發腫,臉的兩頰都僵硬。

朋友有個和他一班的好友,我常陪她去送東西,臨近他班時,我故意放慢腳步,往裡麵張望,他坐在倒數第二排,很多時候,他在班級後麵和其他人聊著天,有些時候,他在埋頭做題。

我每次都希望,他能突然對外麵的風景感興趣,然後走出班級,那樣,我就能假裝和他偶遇,然後和他寒暄幾句。”

她嘴角溢出苦笑,看著窗外。

我也隨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天有些擦黑,但還是有人借著路燈的光打羽毛球。

外麵的樹葉越來越綠,也越來越茂盛,這是我們在這個校園裡的最後一段時間。

她或許也想到了,久久未移開眼。

又或許,她在心裡算著還可以見他幾麵。

我不得而知,隻知道,她心裡在下一場彌漫的酸雨,這酸雨烈,像是要將她的心臟腐蝕掉,疼的要命。

我等她收拾情緒開始下文。

她也轉回了視線。

“我那時候,天天都想著,算著什麼時候能碰到他呢。

可一碰到他,我又變得特彆慫,每次都想多說幾句話,可連直視他都做不到。

那段時間,真的是,傻的不行,看他笑就跟著一起笑;看他和彆的女生鬨,就會偷偷難過;有時候又害怕,怕突然聽見他有女朋友的消息。

情緒幾乎是跟著他在走,但跟就跟吧,誰叫是他呢。

時間慢慢悠悠到了高二。

我買了一個很漂亮的本子,買了很多漂亮的筆還有貼紙,去記錄。

記錄的對象,隻他一個人。”

我見過那本子,扉頁她落筆一段話

——晚風吹起你鬢間的白發,撫平回憶留下的疤,你的眼中明暗交雜,一笑生花。

那本子的名字,她說是——《起風了》

是啊,《起風了》多適合她的青春。

“心之所動且就隨緣去吧

逆著光行走,任風吹雨打。”

她繼續開口講著,我也繼續做著她最共情的聽者。

“你還記得那次會考嗎,我去了另一個學校,他在本校。

晚上,我坐大巴車回來的時候,他送他好久沒見的朋友走,轉身的那刻,他好像因為離彆落淚。

我那時候,就站在他身後,你說,那時候,我為什麼不叫住他呢,至少,不教他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回走。”

會考那段時間,我們一直都欣喜於見到自己許久未見的好友,又難過於匆匆一麵後的離彆,隻有她還是關注著他,看著他和他的老友重逢,又看到了他不經意脆弱的瞬間,然後一遍又一遍地苛問自己,為什麼不叫住他,為什麼讓他一個人往回走。

“要是我那時候叫住他就好了,或許他就不會那樣難過了。”

“會考結束了,我們也好久沒說話了,有時候是會見麵的,但時間和距離的隔閡在,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們越來越像個不曾認識的陌生人。

我恐懼,掙紮,卻也無能為力。

朋友們都勸我說不要活在過去,要往前看,可前麵是大霧,並沒有路,不知在哪片霧中,或許我就找不到他了,我怎麼敢往前走啊。

當時,也已經臨近高三。

我一頭猛紮進書本,想讓成績好些,想著,現在的距離遠沒關係,我在努努力或許可以和他去同一個大學。

我不敢抬頭,也不敢鬆懈,如果我不追上他,那畢業或許就真的是訣彆,我也就沒理由再見他了。

我還記得5月23號那天,我們從體育館做核酸出來,恰好碰見他和他朋友在前麵走,我就那樣看著他,一直看著他,看到眼睛發酸,你說男生的步子怎麼能邁得那麼大呢,就幾秒鐘,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轉角。

我又看不見他了。

下次見麵會是什麼時候呢,17?

這個問題我都不知道自問過多少遍。

其實,有些矛盾。

我總希望能見到他,可見他的那幾秒過後,我心裡又總是止不住地發澀。

有時候,我勸自己,說,沒關係的,又不是見不到了,可起不到什麼作用,我還是很難過。

每次見他都太奢侈,太難了,我要攢好久的好運氣,才能看到他一眼。

在每個有可能的時間地點,我都來回找著他的身影,不舍得錯過每一個能看見他的瞬間。

有時候,我自己都替這樣的自己累,可沒辦法,情是不自禁的。

你知道嗎,我總覺得,喜歡他好像是毒。

而我是最上癮的那個賭徒。”

到這,她停住講述,我抬眼看她,她的嘴角明明是微微揚起的,可那眸中卻是萬股清泉都融不開的苦澀。

我第一次感覺到,苦,是情緒的形容詞。

“我做過許多個有他參與的夢,夢裡麵,他談了戀愛。

那是我最怕的事。

我看到,那個女孩子比他矮,她們打鬨玩笑,牽手擁抱……太真實了,真實到,每次夢醒時分,我能摸到眼角的淚痕。”

“夢裡麵,你都沒成全過自己一回嗎?”

我問她。

“那是美夢。而我,從沒做過美夢。”她笑著答我,眼裡的淚花藏都藏不住。

我眼淚也突然上湧,這喜歡多殘酷,夢裡,也要她受折磨。

她接續著剛剛往下講。

“最後一年,高考逼近,見到他的日子屈指可數,我也被高考折磨的壓力山大。

我開始給他寫信,我想著,就這樣寫著,一直寫著,寫到最後,等到畢業就都送給他。

那個時候,或許我就可以站在他麵前坦然地講喜歡了。

這日子好像有了盼頭。

還記得最後幾節體育課的時候,老師們管得不嚴,讓自由活動,我就偷偷溜到他得班級那快去,他在打籃球。

傳球,運球,帶著球在操場馳騁,躍起,扣籃,周圍的人都為他叫好。

我在人群後方,癡癡地看著。

他是最意氣的少年,

下課後,我們在超市遇到,我們打開同一扇冰箱門,眼神碰到,他笑。

我局促地不行。

說來慚愧,我最喜歡的學科是數學,但過最多的練習卻是見到他時該說些什麼話。

可此刻千萬次的練習,在他麵前好像也都全然不奏效。

那個時候,朋友突然有了個喜歡的人,我在旁邊,看她很坦蕩地去找那個男生,眼睛裡從來不掩飾歡喜。

我就想,我為什麼不能呢,我也想,想把所有的喜歡都告訴他,告訴我有些想念他,我想見見他。

可當我要邁出腳步的時候,理智告訴我不行。

阿楠,你是知道的,他有大好前途,他的未來一片光明,我怎麼能去打擾他。

我一切都不夠好,不漂亮,性格不夠開朗,成績也不優秀,甚至他在考慮哪個行業自己喜歡,自己感興趣的時候,我在考慮哪份職業更體麵,更能賺到錢,讓我的父母不那麼辛苦。

你說,我怎麼能,怎麼能啊……怎麼能去打擾他呢

不能,永遠不能。”

她回答著她自己剛剛問問我的問題。

聲音哽咽。

我突然想叫她停,不忍聽她再將這段屬於她的難過撕開為我講述。

但她已經再開了口。

“後來,聽傳,他有了女朋友,我最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我珍之重之藏匿地喜歡來得猛烈,結束的也突然。

我開始在低沉中慢慢去斷絕對他地好感,可這太難了。

但還是有一天,我立下決心,我不會再喜歡他了,絕對不會。

我真的那樣去做了,我忍住自己不看他,不想他,不關注他,我改掉有關於他的習慣,把有關他的物件都放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兜兜轉轉,到了現在,怎麼說,再當有人問起時,我可以說我不喜歡他了,可無數個時間段裡,我還是會去注意。

挺沒出息,是不是。”

屆時,她已被淚模糊了眼睛,而我也雙眼濕潤,她所說的樁樁件件在我的記憶中都有明確的時間事件對上。

“這一程,辛苦嗎?”我問她。

她搖搖頭,說:“我自己願意的,阿楠,不辛苦。”

“我永遠感謝他,感謝他留在我青春的一切,謝他出現,給我的青春帶來了不一樣的意義,謝他教會我許多,真的,萬分謝他。

隻是不再喜歡他,還是會有些難過。”

——*——

一切到這裡,也算結束。

現在我們早已經各在遠方,此時深夜,我翻完她交給我的這十封信。

是的,最後這十封信並沒成為少女想表明自己心意送給他的禮物,反而成了自己青春的疊疊遺書。

每封信的結尾,她都會寫下,17,晚安。

可我想,每當她停筆於這封封信件時,她自己是否會當夜好眠呢,我不得而知,隻希望,哪怕是假象,她也能美夢一場。

最後一封信,她在詮釋釋懷,向自己,向曾經全身心投入的自己詮釋釋懷。

最後一封信,落筆於高三那年的藝術節,她說有始有終才好。

信末,她隻講祝福,再未提起晚安。

寫到這,我突然想起那歌的後文。

“不剩真假,不做掙紮,無畏笑話,

我終將青春還給了她,

連同指間彈出的盛夏,

心之所動,就隨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