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如急雨般落下，寧雲笙護著護著莫琳昀，幾次被利箭擦過。相連的紅線屬實是有些礙事，寧雲笙不得已斷了紅線，二人堪堪拉開距離，利箭突然間就停了。

二人對視一眼，莫琳昀心下了然，這女鬼大抵是因情而死，對入了夢境的男子有占有欲，見不得其他人靠近。思及此，莫琳昀便與人拉開一定的距離。

霧這才慢慢散開。

那道身影果然還在那處，寧雲笙看都不看一眼，帶著莫琳昀往反方向走去。密林寂靜無聲，高聳入雲的常青樹遮住了月亮，他們的腳步聲在林中不斷回蕩。

陰森森的。

不知走了多久，那道纖細的身影又出現在視線裡。

莫琳昀一愣，鬼打牆？她看向寧雲笙：“師尊，走不出去啊。”

寧雲笙不語，抽出腰間的霜雲劍飛身向那女子刺去。

莫琳昀大驚失色：“彆......”那女子被利用，困於愛情的泡沫，屬實是有些慘，莫琳昀實在是不忍心看這樣的場景，隻能閉上了眼睛。

師尊見多識廣，這麼做總有他的道理。

再睜眼，眼前的光景一變，莫琳昀發現自己正身處一方庭院之中，眼前一株狗尾巴草一晃一晃。咦？自己變矮了？莫琳昀伸出自己的手，入眼的卻是兩隻小肉手。莫琳昀瞬間明白過來，自己這可能是進入了女主的回憶。

莫琳昀懵懵懂懂地起身，轉身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

被撞的小女孩疼齜牙咧嘴，但仍強撐著擠出一個笑臉，揉了揉莫琳昀的後腦勺：“阿雲，撞疼了沒？”

這個小孩也叫阿雲啊。

莫琳昀這樣想著，嘴巴卻不自覺得動了起來：“阿雨姐姐，我想出去玩！阿雨姐姐帶我出去玩吧！”

被喚作阿雨的小女孩有些為難，上次自己私自帶妹妹出去玩，回家後被母親狠狠教訓了一頓，不是因為自己擅自出去玩，而是母親說過，不要和姨娘生的孩子走那麼近，姨娘們都是一肚子壞水，她們生的孩子能有什麼好東西？

但是低頭看見妹妹澄澈的眼睛，阿雨還是心軟了。

這麼小的姑娘，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阿雨拉著莫琳昀，趁著守後門的侍衛方便去了，偷偷地跑了出去。阿雨是家裡的嫡小姐，每月都有一定的份例，在街上看到彆的小孩手上拿的，她總想著自己的妹妹也應該有一個。

小糖人、小風車、小鈴鐺，日暮歸家，阿雲的手上已經塞滿了。她笑眯眯地看著阿雨：“姐姐，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阿雨摸了摸阿雲的頭，她知道阿雲的姨娘對阿雲不好，阿雲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小小年紀動不動就下跪磕頭，她打心底疼惜這個妹妹。

莫琳昀看著阿雨這張臉，心中莫名覺得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罷了，既然這姑娘願意把自己的回憶給自己看，想來也是信任自己，而她也定然可以弄清當年的真相。

眼前的畫麵一閃，場景再次一換。眼睛還來不及睜開，莫琳昀就感覺到了身上密密麻麻的痛，像是有人在用石頭砸自己。一時間心中泛起怒意，什麼人要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

睜眼，幾個半大的孩子正在滿臉惡意地朝她扔石頭。

“你娘跟人跑咯！”

“你是你娘跟彆人生的，你知道嗎？你不是爹的孩子！”眼前的孩子張嘴如同惡魔低語，“你是雜種！”

這句話換來周圍幾個人更猖狂的嘲笑。

書房內，阿爹沉默地坐在桌前，莫琳昀發現阿雲是跪著的，阿雨竟也是跪著的，其他幾個惹事的孩子反而無事地站在一邊，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阿爹，雨兒求您，不要把阿雲送走好嗎？我可以把阿雲收進房中當丫鬟的，保證阿雲不出現在阿爹麵前，求你了阿爹。”阿雨深深一叩。

阿爹揉了揉眉心：“這事兒沒得商量，家中必須要有人嫁過去，除了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嫁過去？莫琳昀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女孩兒這會兒也才......不到十歲吧？

這也太禽獸了！

莫琳昀還想繼續往下看，不料眼前的畫麵開始模糊。糟糕！有人要喚醒她！不要啊——不得已，莫琳昀還是睜開了眼，她氣衝衝地與寧雲笙涼薄的視線對上。

“......”莫琳昀有些尷尬地動了動，竟發現自己好像躺在寧雲笙的懷裡，她嚇得忙往一旁滾了滾，滾到了床上。

寧雲笙神色淡淡，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額角滲出的汗珠卻暴露了他方才的慌張。

“師尊好呀。”莫琳昀剛開口就恨不得把話再塞回去。這下好了，更尷尬了。

寧雲笙淡淡地離開視線：“方才吾一劍刺中那女子，吾就醒了，但是看到你還沒醒......”

“我好像，進入那女子的回憶中了。”

夜幕再次籠罩住這個小鎮，今夜的街道冷冷清清，竟是看不見多少行人，不少店鋪也關了門，熄了門口的燈籠。

六人在酒樓裡彙合，各自彙報今日的進展。

秦南秦北愁容滿麵，看上去問題很大，其中一人道：“我們倆今日去往了許多家客棧，很多小二一聽到我們是乾什麼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把我們趕出來了。然後我們就去了衙門，衙門那邊是說接到了幾個一樣的案子，死狀都一樣，都是睡了再沒有醒來。”

這孩子果真是初次出門曆練，還是不太懂這些啊，找一個客棧上來就問你們家最近死人沒，這誰能高興啊。無妨，多曆練幾次就知道了。

溫雪的臉上是難忍的疲倦：“海裡的那妖女也開始動手了，阿昀你那日看到的影像我覺得絕不會僅僅隻是一個留影法器，今日天氣晴，海上本來也是風平浪靜的，但忽然之間天色驟變，海上很多船都被掀翻了，我......我把落水之人一一拖了上來，但還是有人被海浪卷走了。”

此言一出，桌上的幾人麵色都是極差。

妖女已經出手了，他們甚至對那作亂之人的蹤跡沒有一點頭緒。

瀧玉清了清嗓子，將美人畫放在了桌上：“這個是公主殿下讓我去查的人，還真給我問到了一些東西。此人是十幾年前南鎮酒樓裡出了名的花魁，後一位官員為她贖了身，將她娶回家做了妾室，但她做了妾室之後仍與之前的恩客有來往，那官員便一怒之下將她趕出了家門，並強迫其在街上圍繞南鎮跪行，就像......我們今日在街上所見之人一樣。”

其他人聞言臉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就是這姑娘了，她在世時受到如此奇恥大辱，想來並不願意就這樣離開，南鎮的人都目睹了她生前的慘狀，所以她要南鎮的人陪葬。

秦南猶豫開口道：“那些一睡不醒的人又是怎麼回事呢？也是她動的手腳嗎？可是莫師姐不是說，此人與夢中之人並不是同一人嗎？”

桌上幾人就此討論了起來，隻有莫琳昀死死地盯著那張美人圖，神色複雜。

怎麼會？這是夢裡的阿雨姐姐啊！阿雨是官宦世家嫡出的大小姐，為人正直秉性純良，怎會淪落到做酒樓裡的花魁？又怎會甘心給人當小妾？

是家道中落了？是遭奸人陷害？還是另有隱情？

寧雲笙率先發現了莫琳昀的不對勁，戳了戳她：“怎麼回事？可有什麼發現？”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莫琳昀的身上。

莫琳昀艱難地開口：“我覺得這其中應該還有什麼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她將阿雨的身份以及自己在夢中的所見所聞都講了出來。

語畢，大家都沉默了。

“阿昀進入了夢境主人的回憶，不知是哪個條件觸發的，”寧雲笙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按照白日的流程再走一遍，看阿昀能不能從夢中發現更多的線索。”

眾人點頭應是，於是乎除了寧雲笙和莫琳昀師徒二人，其餘人都沒有吃龍利魚。

再次回到房間，莫琳昀已經自覺地把手遞給了寧雲笙。

寧雲笙拉過她的手，皮膚白皙嬌嫩，手指纖細修長，所以......呢？寧雲笙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莫琳昀。

“不是係紅線嗎？”莫琳昀同樣有些莫名。被寧雲笙寬大溫暖的手掌握住，莫琳昀感覺自己的臉微微有些發熱。

“哦，這個啊。”寧雲笙風輕雲淡地收回手，指尖微微一動，一條完好無損的紅線正將二人係住。

“原來如此，”莫琳昀點頭，“那師尊快睡吧。”

一樣的流程，莫琳昀很快再次進入夢境主人的回憶中。

再睜眼，莫琳昀隻覺得自己腦袋一陣鈍痛。不對，是阿雲的腦袋一陣鈍痛，阿雲被人打暈了，但莫琳昀還醒著，她能清楚地看到外麵發生的一切。

大紅喜帳，大紅的床被，以及阿雲身上大紅的嫁衣，這一切都晃眼得很。

她那個畜生爹，竟然真的把阿雲嫁過來了！雖不知嫁的是什麼人，但想來並不會是什麼好人家。

可是，這在喜床上正在脫阿雲的喜服的阿雨是怎麼回事？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了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