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的招新至此已經塵埃落定，各位長老領著自己的弟子們回了各自的峰。作為宗主，裴書文實在是忙，叮囑了莫琳昀兩句就帶著弟子匆匆離開。

寧雲笙出聲問道：“回去麼？還是在青雲宗留宿一宿？”

聞言，莫琳昀猶豫了一瞬。上輩子因為自己的眼瞎心蒙，整個海洋都被獻祭，父王也因此而死。重生一世，她還沒有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家鄉，好好看看自己的父王。望著裴書文一行人離去的背影，莫琳昀蹙眉，她現在恨不得時時監視著阿楠，這一世可不能再有什麼差池了。

或許是她盯了太久，寧雲笙在一邊不滿地嘖了聲：“怎麼，你很關注那個姑娘，想收徒弟了？”

莫琳昀收回目光，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道：“師尊說笑了，我還沒出師呢，哪有資格收徒弟啊，隻是覺得這個姑娘有些古怪罷了。”頓了頓，話鋒一轉，“出來玩了有些天了，徒兒得回趟海底了。”

寧雲笙點頭應道：“行，我隨你一同去。”

“？”莫琳昀這回是真的要石化了。

*

二人乘著飛行法器到達海邊時已是深夜了，夜海靜靜的，古老而莊嚴。

作為一條人魚，在乾旱的陸地上待那麼久，渾身早已開始發癢，莫琳昀急切地向前一躍跳入海中，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曲線。接觸到海水的那一瞬，一頭青絲竟是變成了海藍色，一雙修長的腿也變成了漂亮的魚尾，魚尾自上而下由深藍漸變為淺藍，尾部泛著淡淡的藍色熒光，在水裡若隱若現。

將自己整條魚都浸泡在海水裡，莫琳昀長長舒了口氣，見寧雲笙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魚尾上，莫琳昀微微紅了臉，想來兩輩子加起來自己的便宜師尊第一次看見自己人魚的形態。

四下皆靜，莫琳昀忍不住打破著安靜：“師尊，你會水麼？”

寧雲笙無語地看了這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徒弟一眼，緩步踏入海水中。海水一點點漫過了他的腳踝，卻沾濕不了他的衣襟。海風吹來，他半紮的青絲與水藍色的發帶隨風而動，配上他那種清冷出塵的臉，宛若入世的仙人。

莫琳昀實在是沒法將這樣清冷的師尊與混沌之境中看到的那個將頭埋在自己的頸窩一臉貪戀的人聯係在一起，可是這一世的師尊也太奇怪了，莫琳昀屬實是有些想不透。

想不透算了，莫琳昀動了動魚尾，泛著熒光的魚尾拍起水花濺向寧雲笙，水花在碰到寧雲笙時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彈開，又落回海底。寧雲笙由著莫琳昀帶路，二人逐漸向海底深處遊去。在淺海處眼前一片昏暗，越往下反而越亮堂。

海底的生靈有自己的作息，不分晝夜，見到人魚公主，它們熱情地圍上來打招呼。魚群們吐著泡泡將她包圍，泡泡一觸即破，原本心情沉重的莫琳昀這會兒也微微舒了心。還好，這一世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她一定會儘自己全力保護這片海洋的。

繼續下沉，二人緩緩落到海底。珊瑚傍路，綴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將幽深的海底照得如同白晝，五彩的魚在其中若隱若現。蝦兵蟹將沿途巡邏，見到人魚公主都駐足問好。

真好啊。莫琳昀暗暗想著。

沿路漫遊，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師尊，三日之後不是認師大典麼？師尊為何不在宗裡待著呀？”

“吾又沒有收新的弟子。”

“那三日之後師尊就不用出席了嗎？”莫琳昀心下一驚，開始尋思著三日之後要找什麼理由才能混進青雲宗的認師大典。

“當然要。”

“......”莫琳昀第一次發現這人說話喜歡隻說一半。

“那師尊此次前來所謂何事啊？”莫琳昀一邊瞧著寧雲笙的臉色一邊問。

寧雲笙雲淡風輕道：“宗主師兄說海神大人煮的魚湯好喝，讓吾有時間一定要親自嘗嘗。”

路的儘頭，一座富麗堂皇的水晶宮殿巍峨矗立，水晶雕龍盤踞在晶瑩剔透的柱子上，雙目有黑珍珠點綴，生動而威嚴，鎮守著宮殿。

終於回家了！莫琳昀心中是忍不住的激動，轉頭卻見寧雲笙輕車熟路地進了宮殿大門，熟稔得不像是第一次拜訪。可是在她的印象中這便宜師尊沒來過這裡啊？

難道......因為自己的重生，之前的事情也有了變數？

那這也太複雜了......

莫琳昀揣著疑問跟了進去。

大殿是海神與各位長老議事之地，眼下空無一人。二人繞過兩道屏風，在一扇五彩寶石綴滿的門前停了下來。像是知道有人來訪，這扇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股濃鬱鮮香的魚湯味飄了出來，似是在邀請。進入門內，嵌著寶石的黃金圓桌赫然進入視線，桌上的水晶琉璃鍋煮著魚湯正咕嚕嚕冒著泡。

視線一轉，海神莫辭餘正坐在水晶椅上，黢黑而富有光澤的魚尾悠然地一擺一擺。

隔世再見父王，莫琳昀心裡酸酸漲漲的，想到上一世父王為就海洋殉身，一股難言的愧疚自心底蔓延，將她一整個裹挾。“父王！”莫琳昀的聲音隱隱帶著哽咽，飛撲進父王懷裡。

莫辭餘笑眯眯地摸著女兒的頭：“哭什麼，吾兒可是在外麵受委屈了？”說著視線若有若無落在了一旁的寧雲笙身上。

寧雲笙自然而然地坐下，淡聲道：“海神大人倒是不必用這種眼神看著吾，吾記得好像是收到海神大人的傳音才來此的吧。”

莫琳昀大驚，抬起頭，濕漉漉的眸子看著莫辭餘：“父王叫他來做什麼？”

莫辭餘揉了一下懷中的腦袋：“什麼他他他的，他可是你師尊。”

莫琳昀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悄悄看了寧雲笙一生，後者神色淡淡地與她對視一眼，移開了目光。莫琳昀幽怨地看著自己的父王，作為深海選定的下一任海洋守護者，她與凡間修仙之人不同，她不是凡胎肉身，而是海底的靈氣數萬年汲取日月之精華幻化成人魚的形態，她不用引氣入體築基，海洋之力便是她自帶的靈力，按道理來說她根本不需要凡間的師尊，因為凡間的師尊沒什麼可以交給她的，甚至可能不敵她。行善積德、尋找機緣，這才是她可以得到提升的方式。

知女莫若父，讀懂女兒眼神的海神隻是淡淡一笑：“行了，你這些天想必也是玩累了，回自己宮殿好好休息吧，吾要招待客人了。”

莫琳昀不滿地嘟嘴道：“你們說什麼啊，連我都不能聽嗎？”

“乖，聽話。”莫辭餘沒有絲毫的鬆動。

撒嬌無效，莫琳昀咬牙離開。綴滿寶石的門緩緩合上，將裡麵的談話完全隔絕。莫琳昀氣得不行，在父王鐘愛的門上扣下兩塊寶石揣兜裡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若說海神的宮殿是威嚴，那麼莫琳昀自己的宮殿隻能用精美來形容了。流銀水晶支柱上綴滿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頂上覆著琉璃瓦，瓦簷邊緣綴著水藍色的流蘇。

早已聽說自家公主回來了，盈娘子和清娘子都迎了出來。二人本不是海底之人，卻因那年岸上鬨了饑荒，為了省口糧食，家中人將她們迷暈丟進了海中。莫琳昀在海底撿到她們，不忍心看她們就這樣死去，便將注入了自己的靈力的避水珠嵌入了她們的心臟，二人才得以重獲新生。醒來的她們不記得了前塵往事，隻記得是人魚公主救了她們，便一直為公主效力。盈娘子做得一手好菜，哪怕不食人間五穀的莫琳昀也愛上了盈娘子做的菜，清娘子做得一手好衣裳，精美無比，莫琳昀也是喜歡得緊。

“公主回來了，菜已經備好了，是公主喜歡的海膽蒸蛋、椒鹽脆皮蝦和山藥甜粥。”盈娘子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

飯菜的香味已然飄了出來，莫琳昀很快將方才的不忿拋置腦後。

清娘子在一旁滿眼心疼道：“公主出去這兩天都餓瘦了，趕緊多吃點吧，可不要因為凡間話本子上說的女孩兒要嬌小就不吃飯了。”

莫琳昀忍俊不禁，她又沒不是肉體凡胎，哪有餓瘦吃胖一說？莫要說嬌小了，隻要她想，她可以變得比現在十倍大不止。雖說這二位娘子忘卻了凡間之事，但很多固有觀念還是改不掉，哪怕之前與她們解釋過，二位娘子依舊認為自家公主身嬌體弱，漸漸的莫琳昀便不再提此事了。

盈娘子一邊將盛好的甜粥遞給莫琳昀一邊道：“公主出門的時候說是有急事，我可從未見過公主有什麼事那麼急。既然是急事，想來公主這兩天肯定是沒好好吃飯的。”

出門之前？這對重來的莫琳昀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她忽然想到，好像是了，上輩子的那天，她就好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一定要出門去趟凡間，哪怕並沒有什麼事，但就是感覺十萬火急，若是不出門，心中就像是有萬蟻在啃噬一般，出門之後，她遇到了阿楠。

難道這就是主角光環在使壞？

可是重生之後，阿楠的主角光環好像對自己沒有作用了。這輩子靠近阿楠，再也沒有了上輩子那種莫名的信任感，自己的氣運也不會被主角光環吸走了。

喝粥的動作一頓，莫琳昀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