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種自傲的人交流的最大好處就是，不用擔心對方許諾了東西後變卦。
伊迪絲拿到“隨便挑”的承諾，心情愉悅的撿起了自己的那把木劍。
“等等。”林奇麵色一變，“不準用那個！”
這種彈來彈去的劍法他沒見過，對方用了自己絕對會輸。
“行。”伊迪絲對給錢的人抱有極大的寬容心。她放下自己改造過的那把，衝瑪希招了招手，從她手中接過她的劍。
“也不準用這把！”
林奇哼了一聲，小聲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我父親派來打擊我的......總之不準用！”
伊迪絲了然：得，他也懷疑瑪希和自己勾結，故意演一出天才少女的戲碼給他看，深怕她在彆的地方作弊。
也是，自己三年都沒碰到過一次的對手，在彆人麵前兩招都沒接下，是誰都會感到不服氣。
“給你。”
伊迪絲將手上的劍拋給林奇，看他手忙腳亂地接下，方才接著開口，“老師的給你用，你的劍給我用，這樣公平嗎？”
林奇這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失禮，嘟囔道:“……公平。”
他迅速開始了賽前準備，偏過頭，一句話不用說，一旁的貼身仆人就熟練地掏出發繩，三下將他的頭發綁在腦後。
紮頭發的同時，林奇抬起兩隻手，左右迅速各上來一個人，將他的袖子用袖扣彆好，懸掛在小臂中間，露出光潔的手腕。
伊迪絲沒忍住皺了皺眉。
居然穿著沒有延展性的襯衣來練劍……
她抬眸看向一旁的瑪希，對方不明所以，直到伊迪絲明確開口才明白她想問什麼。
“林奇少爺魔法天賦不錯，將來是要當法師的，劍術隻是作為貴族禮儀稍作練習，不用深入。”她壓低聲音解釋道，“因為他本人對此很感興趣，查爾斯閣下才保留這門課到了現在。”
伊迪絲點了點頭。她懂，劍術本來是隻屬於貴族的高雅運動，但對比對天賦有要求的魔法，劍術的門檻還是要低得多，近些年越來越多的人家會咬一咬牙把孩子送去劍術學校，期待他們掙一個騎士的名號回來。
在這樣的學習浪潮下，貴族們為了保全自己的稀缺性，主動放棄了劍術，這門課也就逐漸淪為各家小姐少爺的“興趣”，不再作為主業。
以觀賞為目的的“興趣”，自然注重穿著得體，而非舒適便捷。
伊迪絲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
大概是因為周圍人都不學劍術，這少爺在興趣的驅動下自然比彆人強點，估計除了在老師這吃癟，還從沒在同齡人身上輸過。
“無人可擋”嗎......
伊迪絲的手指在劍上摩挲幾下，心下了然。
“......需要我阻止林奇嗎？”瑪希猶豫著開口。她不確定，讓伊迪絲在當伴讀的第一天就和主人家產生矛盾是不是一件好事。
“唔，我希望你能保證全程不插手。”伊迪絲思考了一下，又覺得這句話實屬多餘。
“戰局”大概率會很快結束。
“我好了。”終於收拾完自己的林奇仰著下巴走了過來。他顛了顛手中的木劍，適應手感後迅速擺出了迎戰的姿勢。
伊迪絲走上前，垂眼簡單過了一遍對方的動作。雙手持劍，劍尖下壓——嗯。很明顯的上挑姿勢。
好久沒見到這種開場就把戰術暴露無疑的人了。
瑪希退後一步，不知為什麼，作為旁觀者的她也在一瞬間緊張了起來，倒數的聲音相比往日更加短促。
“開始！”
林奇一個箭步上前，從下到上對準伊迪絲下巴的方向用力一挑。
但人影卻在他往上的瞬間消失了。
練習場後低矮的木頭房子暴露在他的眼前，林奇愣了一瞬，緊急左右轉頭尋找伊迪絲，沒曾想領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伊迪絲在他向上挑的那一刻退後一步，接著下蹲，將青年領口的裝飾寶石視作靶心，直直地戳了上去。
“唔！”
林奇沒忍住呼痛的呻吟。他下意識後退，卻因為沒站穩跌落在地。
伊迪絲後腳不動，前腿在地上輕巧一劃，一個圓弧步探到林奇的握著劍那邊的身側。對方下意識轉手腕去砍，卻被緊束的袖口攔住去路，硬生生在半路被攔停。
他像緊急收回手，袖扣尖銳的邊緣卻在他彎回時紮進皮膚表層，阻止他更進一步。伊迪絲表情平淡，抬起腳，對準固定住位置的劍身直直踩了下去。
“哢擦——”
林奇的劍斷了。
四周一片死寂。
瑪希咽了口口水。她能聽到身邊那個多嘴女仆急促的呼吸聲，但此刻的她沒有功夫嘲笑人家。
不算最後這個“踩劍”的行為，伊迪絲實際上隻用了一招製服對方。
後退，前刺，一進一退，直接鎖定勝利。
勝利值得歡呼，但是，但是......
瑪希下意識摸向自己背後背著的那把劍，輕柔地上下揉搓，仿佛在安撫武器情緒。
太可怕了......死亡是對一個戰士的褒獎，但是劍被奪，被損壞，那就是完全的侮辱！
林奇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呆呆地看著地上從中間斷開的劍頭，再看看自己手心中緊握著的劍柄。
他，他輸了。
不光輸了一招，甚至連武器都被奪走，毫無反擊之力。
完完全全的碾壓局。
他的嘴唇劇烈顫抖起來，兩頰迅速充血發熱，一股酸澀湧上雙眼，也不清楚是因為疼痛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不遠處的貼身仆人最先發現不對。他從震驚的狀態中掙脫出來，迅速上前，扶住林奇的胳膊就開始開脫，“少爺受傷了！肯定很疼，醫生，醫生——”
“閉嘴！”
林奇一把甩開了仆人的手。他知道對方在給他台階下，但少年的倔強還是讓他下意識做出了拒絕的舉動。
但他馬上就後悔了。
該死，這蠢仆人怎麼扶一次就不扶了！
被甩開手的仆人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瑪希大腦過載，不明白現在什麼情況。伊迪絲在看戲，隻有林奇一個人尷尬地坐在原地，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反正起與不起都是沒臉，林奇乾脆一動不動，等待一個台階。
他的腦子一團亂麻。
第一次被同齡人打敗，對方還是個據說魔法天賦很高的貧民窟孤兒，自己輸的又是如此狼狽，直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跌落泥地。
值得關注的事情太多，他又找不到合適的台階，一時進退兩難
一雙手卻在這時出現在他眼前。
那個蠢貨終於猜透他的心了？
林奇立馬伸出手，深怕自己一個猶豫，對方又因為多想收回胳膊。但他很快發現了不對——那雙手瘦弱，蒼白，遍布繭子和細小的傷疤，甚至比他的手還小，明顯不屬於一個成年男性。
是伊迪絲的手。
在他反應過來前，對方已經一個用力將其提了起來。場麵算不上雅觀，但好歹打破了僵局。
“熱身不足。”那女孩口中卻沒吐露出任何安慰的話語，“開場上挑的速度太慢，活動開肌肉至少還能提速一秒。”
“穿得太緊，活動不開。”
“亂七八糟的裝飾太多，頭發束得不夠緊，手握姿勢不夠正。”一個個缺陷從伊迪絲的口中吐出，偏偏她臉上還沒有任何嘲諷，隻是平淡的不緊不慢地宣讀，就像在念一張采購單，“......反應速度太慢，視覺搜尋能力太差，危險預知能力也不行。”
“如果這是學了三年的水準......完全不合格。”
她再一次平淡地下達了結論。
林奇完全呆在原地。
他此時站直了身，營養均衡的身體比伊迪絲高了整整一個頭，但他卻覺得對方在俯視自己，從上到下，把自己看得越來越小。
他渾身顫抖起來，連手中殘存的武器都抓不住，偏偏這時候的瑪希還沒看出場上氣氛的不對——她以為握手就代表著和平，又恢複了樂嗬的狀態。
她一臉嚴肅，嚴謹地跟在後麵補充：“你說的不太準確，林奇少爺隻是跟我學了三年，在此之前，他已經跟隨啟蒙教師學了六年。”
伊迪絲：“......”
第一次聽到這麼不合時宜的話。
果不其然，本來就處於強撐狀態下的林奇，聽到這句拆穿中徹底崩潰。他狼狽地甩開伊迪絲的手，搖搖晃晃地朝練習場外麵跑去。幾個貼身仆人急忙上前，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就這樣焦灼的跟在他背後幾米遠的地方。
伊迪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喊了一句：“彆忘了答應我的劍！”
差點把彩頭忘了。
對方又是一個踉蹌。腳步加快，沒幾秒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算了，讓他緩一緩。
伊迪絲遺憾地收回搖擺的手。
練習場再次恢複了寧靜。
瑪希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轉過頭，看向剛剛表達過懷疑的女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看吧，我說過的，伊迪絲是真靠自己打敗我的。”
女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間伊迪絲也轉來了視線，連忙低頭，紅著臉做出一副很忙的樣子，掃著地越走越遠。
“大家怎麼都怪怪的。”瑪希感慨一句，回頭看向伊迪絲，“不過，雖然少爺他和你握手了，但會不會背地裡因為你打敗他偷偷記恨？”
伊迪絲挑了挑眉：“不會。”
在找到更好的去往王都的方式前，她一定要抓牢查爾斯少爺伴讀的這條路。
查爾斯夫婦肯定對她不滿，那唯一能做主留下她的隻有林奇本人——這種人從小到大不知接受過多少討好，自己平白無故獻殷勤隻會招人煩。
不如另辟蹊徑，給他一個無法打敗的敵人，在他實現打敗她的目標前，她的伴讀位置應當一直是穩穩的。
......
“所以姐姐，他真的沒討厭你嗎？”
已經從大嘴巴的仆人口中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多琳扒著窗戶，歪頭問正在擺放餐點的伊迪絲。
“說不定，不過你為什麼這麼問？”伊迪絲頭也不抬的答道。
“因為他已經在門口徘徊很久了欸。”
多琳指了指躲在門側來回踱步的白發少年，那人估計以為屋內的人看不見，站在門口止不住地做小動作。
伊迪絲：“......”
飯點找上門，真是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