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乾嘛，進去找人啊！”格雷終於反應過來，嗷地一聲解除了腳上的限製，拋下助理朝著貧民窟的方向一路狂奔。

助理也終於從極致的震驚中回過神，連忙跑動起來，一時沒注意還因為腳滑摔了一跤。“你不是說我這樣的進去一秒就會被扒光嗎！”他歇斯底裡地喊著，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跟上前麵人的步伐，“怎麼現在又這麼著急上了？”

“原來我覺得損失財物是件很大的事。”格雷誠懇道，“但現在，比起那個百年難遇的天賦者，你可能遭受的損失不值一提。”

他還從沒見過如此純粹，如此充盈的魔力，就是他學徒時期的導師也施展不出如此程度的咒語。

助理聽完老板毫不留情的嫌棄後大罵一句，腳上動作一點沒含糊，快步奔向光柱消失的方向。

他早就對法師皆貴族的情況有所不滿了，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一點屬於平民的曙光，說什麼都得抓住。

……

伊迪絲被自己弄出來的動靜嚇了一跳。

她迷茫地看向自己的雙手，終於親身感受過魔力的她總算對這東西有了些模糊的概念，知道它的運轉方式，但還是被這顯然超出常理的架勢震撼住了。

當初謝利第一次嘗試使用魔法……有這麼大動靜嗎？

她低下頭，檢查了一下妹妹的身體情況。她緊皺的眉頭此時舒展開來，臉上的潮紅褪去，身上的凍瘡和傷口也全部好轉，甚至連疤痕都隻剩下了淺淺的印子。

這種程度的治療效果絕對不是單純一個“好”能形容的。

伊迪絲咽了口口水，一個她從未考慮過的可能性湧上心頭，越來越強烈，讓她沒有精力思考彆的事情。

自己、該不會、轉生到一個天賦卓絕的人身上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這具身體應該是第一次使用魔法，還是在無魔杖的情況下施的咒，但雙手沒有絲毫的灼傷痕跡，說明自身對魔法耐受度高，不容易受傷。並且，在沒有訓練的情況下，釋放一個如此完美的高階治療術還能不感到疲憊，說明她的魔力儲備相當充足。

這兩項基本決定了一個法師的上限，而她在這兩項上的素質堪稱完美。

“所以，我現在擁有超高的魔法天賦，還有比絕大多數法師都要充沛的理論知識……”伊迪絲喃喃自語。

這麼看來，自己回到王都也隻是時間問題，她現在才15歲，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她再次低頭，看向陶罐中的倒影，給自己也施了個治療術。

傷疤和凍瘡一並消失，眉眼間終於有了點15歲小姑娘該有的活力。她摸了摸這張不屬於自己的臉，心中的沉重感沒有因為發現天賦而減輕半點。

一個本該有大好人生的女孩就這麼在冬夜永遠沉睡，另一個女孩更是生下來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而這一切的源頭僅僅是貴族毫無理由的泄憤。

“我會處理好一切。”她垂下眼，對水麵中的自己道，“妹妹我會照顧好，那戶胡亂殺人的貴族……我也會處理好。”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她現在最終要的是保證妹妹和自己活下來。

……

多琳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不隻是溫暖，還有輕鬆舒適，仿佛身上的一切傷痛都消失不見，整個人都浸泡在夏日的河水中。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耀眼的火光頓時刺痛了她的雙眼。她輕輕地啊了一聲，一隻手頓時出現在她眼前，捂在了她的臉上。

“醒了？”熟悉的聲音從上方響起，多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在伊迪絲懷裡，趕忙將臉貼向麵前溫暖的頸側，蹭了蹭，甜甜地叫了句姐姐。

對這個生下來沒體驗過幾天好日子的女孩來說，和姐姐呆在一起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伊迪絲等多琳適應了一會兒才鬆開手，拿起地上的破碗，在火盆中心的陶罐中舀了點東西。她不敢喂睡著的多琳吃東西，怕她噎著，便隻喂了點水，終於等到她自然醒來。

多琳沉睡的時候，伊迪絲確認有自己能施展咒語後，狠狠地改造了一番家中環境，點了火燒了水，還補好了自己和妹妹身上的破棉衣，甚至還當場催生了一棵小樹，試圖自製柴火。

很可惜，那棵樹隻到她膝蓋高就耗儘了她所有的魔力，馬鈴薯也因凍壞無法當種子催生，她足不出戶過冬的美好願望破裂，隻能另尋出路。

馬鈴薯在魔法和熱水的雙重作用下燉得軟爛，伊迪絲用催生出來的樹枝將它按壓成泥，混在大量的水中，勉強充當飽腹的粥。

她還從沒喝過這麼簡陋的粥，稀得能倒映出人影，沒加鹽、奶油和胡椒，喝進嘴裡有還帶著一股難以去除的土腥味。

但看見食物的多琳的眼睛還是刷一下亮了。

粥的香氣止不住地鑽進她的鼻子，她人瞬間清醒，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粥！暖烘烘的，不會硌傷牙齒，能從喉嚨一直流進肚子裡的粥！煮東西要耗費的柴火太多，她已經好久沒吃過熱的食物了。

看見懷中人亮晶晶的眼睛，和她那明顯餓得受不了卻依舊乖巧等飯的姿態，伊迪絲歎了口氣，揉了揉多琳的頭：“嗯，今天喝粥，以後也會天天有粥喝的。”

條件簡陋，這裡沒有勺子，伊迪絲隻能傾斜碗的邊緣，讓多琳就著沒有裂隙的那邊喝。哪怕放了有一會兒了，碗裡的東西依舊很燙，喝得多琳止不住地吸氣，卻一點都舍不得把嘴巴挪開。

“好了，可以了。”大病初愈的人不適合敞開了吃，伊迪絲估摸著差不多，把碗放回了地上。

多琳戀戀不舍地看著撤走的碗，卻懂事地沒鬨，窩在伊迪絲的懷中一動不動。“姐姐喝了嗎？”她突然想起，回頭看向伊迪絲。

“我吃過了。”伊迪絲的身體照樣不適合一次吃太多。她輕輕攪動了一下罐子中的東西，看了看牆角剩下來的糧食——還有她們兩個人兩頓的量。

也就是說，到明天到這個時候，她必須找到新的食物來源。

沒事，反正現在能用魔法，混過這個冬天絕不是難事。

伊迪絲正抬頭想著，突然感覺到衣服下擺傳來一陣震動。她低頭看向妹妹：小姑娘手拽著她的衣角，用眼巴巴的眼神看著她，語氣帶上了幾分猶豫：“姐姐，為什麼今天吃得這麼好？”

“因為多琳生病了嗎？”

吃飽喝足，充足的養分被供給到大腦，多琳終於意識到了今天的不對勁。往日精打細算的姐姐今天居然燒掉了床，煮熟了飯，還一頓吃掉了她們往日兩天份量的口糧——這她往日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現在卻給她帶來了無上的壓力。

她期期艾艾道：“我感覺好多了，不用因為我提高浪費食物……冬天還有一個月呢。”

伊迪絲看著妹妹繃緊的小臉，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多琳的頭發也是金色的，為了更方便在貧民窟生存，隻留得比耳朵長一點。不同於自己的直發，多琳的頭發自然彎曲，蓬鬆的卷發配上碧綠的雙眸，如果從小精細地養大，掛上洋溢的笑容，每個看見她的人都絕對忍不住不捏她的臉頰。

但現在的多琳兩頰凹陷，皮膚雖然有了點血色，但和正常人比起來還是白得嚇人，臉上非但沒有笑意，還要因為多吃一點食物擔驚受怕。

“沒事的，姐姐找到弄食物的辦法了。”

她安慰道，用手指將妹妹的嘴角往上提了提：“七歲的小孩彆想太多，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是養好病。”

但聽完話的小姑娘皺著的眉頭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

……哎呀，不是個好騙的。

伊迪絲糊弄過去的打算泡湯，她想了想，還是打算和多琳解釋一下真相。

……嗯，讓她想想，要麼就說自己是在瀕死時刻突然領悟到的魔法使用方法？

她還沒思考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方案，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在這個沒人出門的冬日裡格外明顯。伊迪絲臉色一變，迅速蓋滅了火盆，捂住妹妹的嘴退後，整個人縮在了遠離大門的角落。

這麼冷的天，貧民窟的人就算要出門也會輕手輕腳，避免過度消耗熱量，能弄出這麼大陣仗的大概率是外來者。

在小伊迪絲的記憶裡，這些外來者大多不懷好意，應當儘量減少聲音假裝屋中沒人。但一般來說，這種沿路打劫的家夥不會在冬天光顧這明顯沒什麼財物的地方。

那就隻剩下最後一種可能。

——有人被她剛剛施咒弄出來的動靜吸引過來了。

伊迪絲有些懊惱，她也沒想到自己施個平平無奇的治療居然會發出如此大的聲響，但想著這塊兒房屋密集，周圍鄰居又都沒窗戶，大概率不會暴露精準地址，便打算裝傻躲過這一波搜查。

畢竟不知道對方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思，還是避免正麵交鋒為好。

多琳在姐姐捂住自己嘴的一瞬間安靜下來，熟練地把頭埋進伊迪絲的胸膛，放平了呼吸。兩人屏氣凝神，聽那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到了能聽清的範圍。

“請問，剛剛是誰使用了治療術？”

果然。

伊迪絲屏住了呼吸，安靜等詢問的聲音遠去。還好，和她預想的一樣，外麵來的人沒法從這麼密集的棚屋中分辨出她家的位置——

“——我知道是哪家用了治療術！”

在男人聲音徹底消失前，伊迪絲家右前方突然傳出一個婦人尖銳的喊叫聲，“給我金幣我就告訴你們！”

“對，給我們金幣！”粗獷的男聲從同一方向傳出，還帶著止不住的吞咽聲，“一個，不，至少三個！給三個我就告訴你！”

伊迪絲暗罵一句不好。

她趕忙放下多琳，自己湊到門前，透過縫隙朝外望去。斜對麵的棚屋裡，兩顆皮包骨頭的腦袋從門縫中擠出，不加掩飾的貪婪眼神就這麼射向右方。伊迪絲微微調轉角度，順著兩人的視線看去，心下了然——那兩個一邊走一邊喊的人穿著裁剪精致的冬裝，一個甚至彆著金色的胸針，一看就是有錢人。

這兩人完全就是兩頭待宰的肥羊，在餓瘋了的人眼裡流著金黃的油脂。

“哪家？”帶著金色胸針的男人轉過身，果斷從口袋裡掏出三枚金幣。他隨意地將東西向上拋起，金幣在空中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兩人的貪婪目光就這麼跟隨著金幣上下跳動。

伊迪絲對這對夫婦有印象。兩人從不老實工作，也不撿垃圾，就靠偷雞摸狗和欺負孩子活著。小伊迪絲帶回家的食物好幾次被那家的男人搶走，打又打不過，隻能忍氣吞聲。

她看了眼兩人飄忽的眼神，稍微放下了心。還好，他們估計也不知道是誰放出的光柱，隻是想騙點錢。

那她就還是安全的——

“——是那家！”

那婦人一時顧不上彆的，手指在天空胡亂劃了一陣，就這麼指向了伊迪絲家的方向。

伊迪絲：“……”

真是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