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人馬齊聚一堂。
人們穿著自家門派統一服裝,形形色色。有的勾肩搭背,歡聲笑語;有的自持身份,孤芳自賞,但總的來說,任誰來瞧,都得歎一聲——好生熱鬨!
祝輕時他們隨著人群往裡走,李玄錦左看右看,感歎道:“師父,這南淨宮,好大啊!”
自離開原城,李玄錦正式拜師後,他便改口叫祝輕時“師父”了。祝輕時回過頭來,莞爾一笑,道:“是呢。”
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一番出行,真是讓祝輕時越走越感慨。但轉念一想,東注確實小,梨花齋也確實窮,可在那裡待著,每日閒散,自由自在,也算是另一番樂趣了。
祝輕時目光轉向賀君安,歪頭道:“君安,你今日怎的悶悶不樂,可是昨晚沒睡好?”
賀君安微微一笑,道:“無事——師姐,我有話想對你說。”
祝輕時道:“你說。”
賀君安望向她,祝輕時衣著樸素,發絲簡單用一根玉簪挽著——這隻玉簪還是他當初親手雕刻的。賀君安怔怔出了會神,直到祝輕時輕輕“嗯?”了一聲,他才道:“等武盟大會後,我再與你說吧。”
祝輕時笑著點了他一下,“你呀,非得勾起我的胃口。”
賀君安也笑了,“往後時間長著呢,也不急於這一時,還是先把眼前事做好吧。”
祝輕時不再管他了,又和李玄錦說起話,隻是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異樣的感覺。
但又一想,反正武盟大會之後總歸能知道的,於是也不在這個上麵多做糾結。
三人說著笑著,轉眼已隨眾人來到一個大廣場。廣場最外圍是十二根六七十餘尺的白玉長柱,上麵雕刻著奇珍異獸。廣場內人們走來走去,觥籌交錯,笑逐顏開,旗幟獵獵作響。
祝輕時舉目望去,見一共豎著十七根旗幟,均是白底黑字,上書十七個門派名字。這十七根旗幟圍成一個圈,旗幟後麵是一桌桌酒席。
祝輕時心中了然,當今天下十七門派,雖然實力不一,但不分主次,如此平坐,甚合適。她先是找了“玄玉門”三字,不動聲色地記下。後三人找到書著“梨花齋”的旗幟,在其後坐下。第一排是各門派掌門的位置,後麵是帶來的弟子,祝輕時於是坐在第一排,轉過身去和他們兩人說話。
賀君安摩挲著酒杯,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祝輕時見狀,道:“少喝點酒。你酒量可不好。”
她還記得之前,賀君安在梨花齋偷喝謝無垠藏酒時的慘狀。賀君安麵露糾結,道:“師姐。如果。我是說如果……”
祝輕時道:“如果怎樣?”
賀君安努力一陣,說不下去。祝輕時笑道:“看來你是真的很在意要和我說什麼了,不如彆等到武盟結束了,你現在就與我說吧。”
賀君安看了她一眼,低頭給自己倒了杯酒。他酒剛送到嘴邊,就聽一直在旁邊看著的李玄錦道:“賀師叔,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我看話本子裡都是這麼寫的。”
“咳咳——!!”
賀君安一口酒直接噴了,但幸好他本來就沒喝進去,隻是自己把自己嗆到了,手一抖,酒灑了一手。
祝輕時連忙掏出手帕給他擦了,笑道:“不會吧君安,真的假的?”
賀君安平複了好一陣,他拭掉唇邊酒漬,抬眼望向祝輕時,半響,悶聲道:“如果,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呢?”
“……”
祝輕時一怔。她看著賀君安,半響,彆開眼,乾巴巴道:“是麼,那恭喜你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是誰家女郎,可需要我做些什麼?”
她心忽然猛地一揪。雖然這種事情也在意料當中,賀君安年紀也不小了,有喜歡的女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日後也要結婚生子,兒孫滿堂,幸福餘年的,這是很好的事情,她不就是希望他往後平安順遂嗎?
可不知為何,就像是有人捅了她一劍一樣,祝輕時感覺自己的心開了一個洞,空空的,漏風。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後沒有賀君安的生活,又猛地一回神,在心中狂呼自己幾巴掌,維持住了表麵的體麵。
雖說她內心排山倒海般波濤洶湧,但在外人看起來,她隻是呆呆的坐了一會兒。祝輕時朝賀君安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賀君安凝神望著祝輕時,像是下了一個決心,低聲道:“我這幾天思前想後,好像懂得了什麼是‘愛上了一個人’。我遇到了高興的事第一個想和她分享,我不見到她的時候會想見她,在她身邊會很安心,話會很多,她笑的時候我也很開心,她落淚我也想跟著哭。她有缺點有優點,我喜歡全部的她。我仔細想了想我以後的生活,如果沒有她,我很難幸福,我想和她,永遠在一起。”
他說一句,祝輕時聽一句,她悶著頭,腦中也在飛快思量,隻不過今日腦子跟生鏽了一樣,怎麼都轉不起來。
——他說“這幾天”,那應當不是在東注的時候,那會是誰呢?總不能是陸連枝吧?他倆一見麵就要掐架,難不成是“不是冤家不對頭”?不太可能啊!那他還見過誰呢?宋苒?不對啊,今天才見麵,都沒說上話。不對不對不對,也有可能是在東注的時候,隻不過他最近離了東注,才想通而已……
祝輕時腦子裡一團漿糊,她拍了拍頭,根本不去看賀君安,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哦?是麼,那究竟是什麼事,讓你忽然有如此感悟?”
賀君安看她將這杯酒一仰而儘,喝完之後還把玩著酒杯,似乎對其上的花紋很感興趣,半響,他道:“師姐,似乎對我這件事,很感興趣?”
他十分了解祝輕時,當她每次這種裝模作樣假裝自己很忙,就是對一件事很上心卻不好意思表達出來。
祝輕時一頓,道:“那是當然,畢竟我身為你師姐,自然要對你終身大事多著意一些。”
這時,斜地裡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祝姑娘!賀公子!玄錦!”
祝輕時如蒙大赦,連忙轉首看去,就見程瀾站在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揮揮手向他們走來,他一身明黃衣衫,豐神俊朗,笑容滿麵,“幾位好啊!又見麵了。”
三人站起身來,祝輕時也笑著打了個招呼,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他身後那位公子身上。
那位公子向前走了幾步,祝輕時霍然眼前一亮。
就見那人麵如冠玉,眉眼如畫,鼻若懸膽,口似塗脂,一襲白衣,腰佩白玉,溫文爾雅,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明月入懷。
他莞爾一笑,“在下千鼎派江祈明。幸會幸會。”
江祈明。
祝輕時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句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現在這句話具象了。
她也一笑,道:“久聞江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江祈明道:“哪裡,祝姑娘說笑了。”
程瀾攬著李玄錦,笑道:“我說了要介紹你們認識的吧。噯,祝姑娘你為何眼睛紅紅的?”
祝輕時一垂眸,笑道:“酒太辣了。”
江祈明看了一眼桌上,溫聲道:“一會讓他們送些果酒來吧,還是要注意身體呐。”
祝輕時莞爾,正欲開口,程瀾卻看著賀君安道:“賀公子,你怎麼不說話?見到我不高興嗎?”
賀君安淡淡看他一眼,客氣道:“程公子,好久不見。”
程瀾滿意了,道:“也沒有很久啊。”一麵又對江祈明道,“這位就是我先前說的賀公子,劍法了得,簡直出神入化。”
江祈明笑道:“那改日一定要領教領教。”
賀君安望向祝輕時,見祝輕時正看著江祈明,隻好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笑道:“好啊,江公子。”
江祈明直覺賀君安這笑意有些不對勁,但他一向是對方報他以砒霜,他還之以蜜糖的人,於是他溫和一笑。
賀君安收回目光。
程瀾在和李玄錦聊天,沒注意這邊的彎彎繞繞,忽然背後有人叫了他一聲。
“瀾兒。”
程瀾卻仿佛聽到了什麼惡魔低語,猛地哆嗦一下,他緩緩轉身,笑了一下,道:“二哥。”
那人模樣斯文,眉尖卻擰成一個“川”字,他先是對著祝輕時等人微一頷首,隨即衝著程瀾道:“在做什麼?武盟大會要開始了,還不快隨我走。”
程瀾“哎!”了一聲,朝眾人告了彆,追著他二哥去了。
祝輕時朝他擺擺手,又奇道:“程公子原來還有哥哥麼?”
江祈明望向她,笑道:“程小公子有兩位兄長呢,你們一會兒應當能見得到。”
祝輕時微微一笑。江祈明道:“不早了,那我也先回去了。”
祝輕時道:“江公子,再見。”
“再見。”
她目送江祈明離去,若無其事般又坐會原來的位置。不一會兒,果然有人送了幾壺果酒過來,還貼心地附著醒酒茶。
祝輕時微笑對那人道了聲“多謝”,就聽賀君安在她身後叫了她一聲。
祝輕時一頓,轉首,賀君安捏著酒杯,抬眼看她,道:“酒太辣了?”
“可師姐,這原本就是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