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17(1 / 1)

祝輕時意識再度恢複時,首先聽到的,是一陣劇烈的爭吵。那聲音忽遠忽近,吵得祝輕時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感到渾身發冷,忍不住將自己蜷縮起來。

這一動,才發覺自己雙手被負在身後捆著。她心一驚,掙紮著睜開雙眼,就聽“砰”的一記悶響,像是有東西重重砸在□□上,接著,有人偏頭吐了一口血沫,在她眼前。

祝輕時抬眼,道:“……陸姑娘?”

正是陸連枝,隻是她此刻也處於被束縛的狀態,麵色不善,見祝輕時醒了,罵了一聲:“蠢貨!”

“……”

“哈哈,”前方忽然傳來一聲笑,那人邊笑邊拍手道,“你叫她蠢貨,自己不也是嗎?”

陸連枝臉色發情,喝道:“你這種邪修,簡直不得好死!怎麼配跟我說話?!”

那人一腳將她踹到牆上,陸連枝發出一聲悶哼,那人道:“我不配?嗬,你可真高貴呢!”

祝輕時掙紮著坐了起來,道:“陸姑娘,咳……念郎姑娘,咱們有話且好好說,不要動手。”

她感到自己腦中一陣一陣刺痛,反應也遲鈍了許多。他們現在似乎在一個山洞中,身下是硌人的砂石,地麵粗糙不平,隻有高處有一個洞口,透著光進來。但這些光,也化不散洞內的黑暗。

那人似乎這才將注意力落到祝輕時身上,她背對著光,身形瘦小,衣裳單薄,不是念郎又是誰?

她冷眼瞧著祝輕時,一腳踹在她肩頭,將她踹回地上,祝輕時雙手被壓在身後,隱隱作痛,她皺起眉頭。念郎踩在她的肩頭,忽一用力——

祝輕時立刻感到骨頭似乎都要被她踩斷了,她咬著牙,想說些什麼,可一張口,痛呼便脫口而出。她自小便是個極怕疼的人。

念郎似乎被她這副模樣取悅了,愉快地哼起了曲子。

不知是不是毒素上湧,祝輕時感到有些呼吸不暢,又被踩得疼的眼前直發黑。她努力想去思考來龍去脈,卻隻記得最後在甄府院牆外,“賀君安”對她詭異的一笑。

念郎嘻嘻笑道:“你還記得,我說過,我要拔掉你的舌頭嗎?”

她緩緩將腳撤走,祝輕時隻覺得自己疼的半身不遂,躺在地上直喘粗氣。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一隻手捏住。

念郎的臉近在咫尺,她麵目姣好,眼底深處卻淬著惡毒的光,她笑了一聲,道:“我現在不會殺了你,但拔了你的舌頭,好像也沒什麼事欸。”

祝輕時被迫仰起頭,她額角滲出冷汗,滑落到眼睛裡,十分難受,她掙紮道:“念郎姑娘,你……”

念郎一巴掌扇到她臉上,祝輕時登時眼冒金星,耳邊嗡嗡作響。陸連枝罵道:“你和她費什麼話!你是不是有病?!!”

念郎又把她從地上薅起來,笑眯眯道:“我是不是說過,讓你不要這麼叫我,我覺得很惡心。”

祝輕時偏頭咳了一聲,眼角餘光忽然看到念郎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把匕首。她一手捏著祝輕時下巴,強迫她張嘴,另一隻手握著匕首,就往她嘴裡塞——

祝輕時心一涼,瞪大雙眼,慌忙想後退,可毒素上湧,她使不上一點勁!

她掙紮著,念郎卻不想和她玩這種遊戲,她又哼起歌,動作利索,“自你勾搭他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這一步。”

勾搭誰?

——江如琅。

我沒有啊啊啊——!!

祝輕時眼睜睜看著匕首靠近,唇間都能感受到它的寒意,內心充滿絕望。

念郎撬開她的貝齒,祝輕時都能感到匕首抵在自己舌尖,她眼前陣陣發黑,腦中一片空白。

她聽到念郎輕笑一聲。下一刻,捏著她下巴的手陡然鬆開!

祝輕時感到有人快速攬起自己,整個人被帶著向旁邊飛掠一段。

她心有餘悸,又被自己嗆到,偏頭劇烈咳嗽起來。

那人一手將捆著她的繩索解開,攬著她的腰,嫌棄道:“你行不行啊?”

祝輕時心臟一陣陣抽痛,她斷斷續續道:“陸姑娘……多謝你。”

此刻在她身邊的,不是陸連枝又是誰?必是陸連枝方才趁念郎心思不在她身上,使法掙脫束縛,救了祝輕時。

念郎勃然大怒,大叫道:“好啊!那你們都一起去死吧!!!”

她說著,將手抵在額間,低聲不知道在念什麼咒語。陸連枝直覺不好,推了一把祝輕時,喝道:“先走!不知道她又有什麼邪術!”

誰知她這一推,祝輕時便軟軟地倒了下去,陸連枝又連忙把她拽起來,道:“你怎麼回事?!!”

祝輕時呻吟一聲,她使不上一點勁,也完全無法思考,本能道:“陸姑娘,咳,你先走吧,你先走,彆管我了……”

陸連枝額間青筋暴起,“你在說什麼?!你怎麼了!”

“啪嗒”一聲,四周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活了。

陸連枝和祝輕時站在洞口透進來的光線中,一陣窸窸窣窣響聲過後,從四周化不開的黑暗中,走出一個又一個“人”。

祝輕時費力地看著,確實像“人”,但又……不能說是“人”。

它們擁有“人”的身形樣貌,簡直可以說是和“人”一模一樣,但祝輕時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那些“人”從黑暗中走出,仿佛數之不儘,將她們團團圍住。祝輕時意識到這個洞恐怕很大很大,微光灑在最前方幾排“人”臉上,祝輕時目光一頓,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她在最前麵一排,看到了自己的臉。

此刻這“祝輕時”正和所有“人”一樣,麵上保持著詭異的微笑,眼睛死死盯著她們。

不僅是她,還有“陸連枝”、“賀君安”、“李玄錦”、“程瀾”等等,當然最多的是“江如琅”,祝輕時目光一掃,就看到好幾個“江如琅”,剩下的,應當就是原城百姓,因為祝輕時在裡麵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

祝輕時身上起了細細一層疙瘩。她目光對上一個“賀君安”,看著他半張染血的袖子,就算腦子再轉不過來,也知道來龍去脈了。

陸連枝目光在一處頓了一下,隨後一陣惡寒,“這些都是什麼鬼?!!提線木偶嗎?!”

念郎“哈哈”大笑起來,歪頭道:“都是我的孩子。是我滿意的孩子,不滿意的,我都毀掉啦!”

她邊走邊退後,那群木偶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念郎身形隱在黑暗中,聲音輕飄飄地傳出,

“若是你們現在肯跪下來給我磕幾個響頭,我倒可以考慮饒你們一命。”

“瘋子!!”

念郎又笑了,一聲清脆的響指聲從黑暗中傳來。

下一刻,這些木偶動了起來。

它們先是活動一下筋骨,隨即,將目光對準中間二人,嘎吱嘎吱挪動腳步,猛地衝了過來!這些木偶看似笨重,但動起來,卻迅疾且毫不拖泥帶水,轉瞬之間到了兩人麵前。

眼見其中一人伸手就要取祝輕時脖頸,千鈞一發之際,陸連枝攬著祝輕時,足底一點,飛躍起來,直直向著那個洞口——

祝輕時直覺不會這麼簡單,果真,在她們即將飛出洞口時,卻仿佛撞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兩個人重重摔了下來!

陸連枝飛得又快又準,一時間也被撞得十分狠。她下來時拉了一下祝輕時,但祝輕時此刻半點力氣用不出來,被摔得七葷八素,直覺五臟六腑移位,她痛呼一聲,剛睜眼,就見有幾隻手向自己襲來——

她連忙就地向旁滾了幾圈,這一滾,就離陸連枝遠了許多。

“祝輕時——!”

祝輕時腦袋嗡嗡作響,抬眼看了一眼洞口,心道那洞口必定是被設上屏障了。

就聽念郎的笑聲傳來,“彆白費力氣了,我設了鎖禁,從裡麵打不開的。”

祝輕時一怔。所謂鎖禁,是一種特殊的陣法,隻能從外麵打開,不能從裡麵打開,任你十方羅漢天外神人,統統做不到。

可如今念郎也在裡麵,她把她們困在這裡,是何意?難道她自己也不要出去嗎?還是說,這也不過是她的一個木偶分身罷了。

可現在情形完全容不得她想太多,木偶如潮水一般,不停歇,雖它們沒有兵器,但力氣大的嚇人,而且沒有痛覺,不知死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製服。

更何況祝輕時此刻受著傷又中著毒,反應遲鈍許多,一個不注意,又被人打了好幾拳。

幸好陸連枝在她身旁護著她,不然她恐怕早已殞命。陸連枝固然武藝高強,但如此一來,不禁也被束縛了手腳,又麵對著無法解決的木偶,好生難受。

祝輕時忽然注意到,她用的,竟也是軟劍。

人畢竟不像提線木偶,體力總是有限的。十幾隻幾十隻還好對付,成百上千隻木偶,就十分吃力了。數個交合下來,陸連枝臉色愈發黑,她罵道:“這究竟是什麼邪術?!”

祝輕時意識漸漸模糊,她靠在陸連枝身上,呢喃道:“陸……姑娘,你還是……”

陸連枝道:“閉嘴!”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遲早被消耗的體力殆儘。陸連枝把祝輕時挪開,見她意識不清的樣子,舉劍在她手心處劃了一下。

“……”

血如泉湧。她又刻意在傷口處按了一下,祝輕時果然被疼的一激靈,清醒了許多。

陸連枝將祝輕時捆在腰間的長劍拔出,塞到她手中,道:“祝輕時,拿好!你清醒一點,且護著自己,我去把那個東西殺了!——你彆死了!”

說著,她轉身足底一點,就飛掠出去,踩過幾隻木偶的肩膀,衝進黑暗中。

“……”

祝輕時被她扶著站穩了,沾滿鮮血的手緊緊握住長劍,她聽到不遠處有打鬥聲,像是陸連枝還未靠近念郎就被木偶糾纏住了。

大半木偶被吸引到她那邊去。

祝輕時用力吞咽一下口水,但效果甚微,她甚至還沒怎麼動,就開始劇烈地喘息。

剩下的木偶將她團團圍住,它們麵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一隻木偶突然向她襲來,祝輕時舉劍欲擋,但她現在的力氣哪裡能比得上它們,“哐當”一聲,長劍被重重地打掉地上。

陸連枝離她甚遠。

祝輕時背部撞上堅硬的石壁,她偏頭躲過一記重拳,但另一陣拳風,卻從側麵襲來——

這個位置躲不開了。

祝輕時調整姿勢,希望這隻拳頭不要打在脖子上,但她雙腿一軟,終於撐不住,滑跪在地上,在滑落的瞬間,她雙手抱住了頭。

電光火石間,忽聽上方傳來一聲炸響,接著爆發出一團巨大的白光,轟隆隆——

落石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