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葉珍鈺落寞離去的背影消失不見,葉星簌才移開視線。
聶陽王君的大掌還輕輕覆在她的腦後,掌心中傳來溫熱的暖意。
正如原書劇情那樣,聶陽王君對於女兒盜走無垢火一事並未動怒,隻是細細叮囑,要她明日見了天君好好認錯。
聶陽王君笑容和藹,“天君寵你,自然不會怪罪,簌兒不必擔心。”
葉星簌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
聶陽王君又道:“隻是這種事莫要再做第二次,吾兒金枝玉葉,身份尊貴,想要什麼說一聲便是。無論是無垢火,還是其他奇珍異寶,為父都會為你尋來。”
葉星簌訥訥道:“……不會有下次了。”
聶陽王君欣慰笑道:“知錯就改,真乖,為父一直都知道簌兒是好孩子。”
叮囑的話說完,聶陽王君俯下身,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腳腕。皓白皮膚上,青紫猙獰的勒痕格外刺眼,好在沒有出血。
聶陽王君冷聲道:“你阿姐這些年真是虛長年歲,行事如此隨心所欲!”
葉星簌站著沒動,解釋道:“阿姐隻是著急罷了。”
聶陽王君歎氣:“可有傷著其他地方?”
葉星簌搖頭:“沒有了。”
“一會兒讓侍女及時上藥,然後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隨為父去九重天。”
“嗯。”
聶陽王君離開後,葉星簌躺在床上枕臂思考人生,白霓在床尾為她上藥。
明天……
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六殿下。
對了,九重天六殿下名叫明鶴璋,就是原書男主,天君那個可有可無的小兒子,也是她的未婚夫。
如果按照原書的走向,那葉星簌不擔心,原書這一段的劇情中沒有他的事,除了女配發瘋還是女配發瘋。
但現在不同的是,登仙梯這個莫名蹦出來的玩意兒突然加了一段戲,劇情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算了,葉星簌又不想思考了。
順其自然吧。
反正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就是死嗎?她又不是沒死過。
至於明鶴璋,還有兩個人身上的婚約……葉星簌有點茫然。明天去了九重天,人間皇帝什麼的肯定不能大大咧咧講出來,再說,那是書裡女配深愛的人,跟她可沒關係。
要不,就老老實實等著出嫁算了?安分一點躲過生死劫,然後跟男主做一對舉案齊眉的夫妻,成親之後她就自覺地隱身當透明人,不去打擾男主收妹子。
可是怎麼想都覺得太憋屈,得過且過也不是這麼個過法。
“嘶——”出神中,腳腕突然被藥粉狠狠蜇了一下。
白霓“噗通”一聲跪下:“屬下有罪!”
葉星簌擺擺手:“一點小事犯不著,繼續上藥吧。”
白霓:“多謝王女。”
重新開始上藥,白霓的力氣明顯輕了很多。
被這麼一打岔,葉星簌也忘記自己剛剛想到哪兒了。
桌上的無垢火仍懸在空中蹦蹦跳跳,葉星簌的目光移向它——無垢火這不是好好的嗎,但登仙梯怎麼就突然塌了呢?
葉星簌問:“白霓,之前九重天的人是怎麼收伏無垢火的?”
白霓回憶片刻,一五一十道:“回王女,是真霄道君用乾坤珠收回去的。”
當年,登仙梯與無垢火橫空出世,即便是見多識廣的九重天眾仙也覺得非同尋常。
為此前赴後繼來尋找機緣的凡人和妖怪死傷無數,若是任其繼續流落民間,恐怕會招來更大的禍端。然而列仙用儘千方百計,登仙梯依然紋絲不動地立在那裡,眾仙商議,隻好先把來一個燒死一個的無垢火給處理了。
結果不儘如人意,雖然成功收火,但負責此事的真霄道君險些出事。
無垢火實在是過於凶悍,在九重天也囂張地追著各路神仙燒胡子燎道袍。真霄道君隻好請出神器乾坤珠收鎮。
乾坤珠長得跟個夜明珠似的,看著平平無奇,實則卻是降妖伏魔的無上神器。
因為它內裡之大可包羅萬象,亦能同時禁錮數十道生魂。無論是魔族還是仙家,永世不得脫逃。
無垢火待在乾坤珠裡兩年多天下太平,但前腳剛被偷出來,後腳多少神仙都奈何不了的登仙梯說塌就塌。
這兩件事之間不可能沒關係,隻是九重天列仙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葉星簌更是想不明白。
保險起見,還是把它關著最安全。
她抬起一隻手,無垢火緩緩地飄過來,悄無聲息地隱匿於她的掌心。
她並不打算按照原著劇情走下去。
她也不是當演員的料。
並且,那樣也很麻煩。
葉星簌不怕死,也可以坦然接受死亡,但還沒喪心病狂到把人間無數百姓的此生來世當成她主動找死的代價。
明天,她會將這燙手山芋還回去。
……
次日一早,聶陽王君就領著浩浩蕩蕩的仙侍來到她的院子裡。
衣服首飾琳琅滿目,葉星簌的睡意沒散乾淨,沒多久就看花眼了。她索性不挑也不管了,直接昏昏沉沉地往梳妝鏡前一坐,任由仙侍在她臉上捯飭。
隻是,梳妝的仙侍大氣也不敢出,屋子靜得葉星簌自己都尷尬。
安靜得她瞌睡都沒了。
她一抬眼,嚇得正在描眉的仙侍雙手一抖,倒吸一口涼氣重重跪下,她剛跪,其他幾個人不明所以但都渾身抖了抖,齊刷刷跟著跪一地。
葉星簌:“……”
這場麵,昨天早上見過。
“怎麼了?”她歎道。
侍女囁嚅道:“王、王女……”
顯然,最先跪下來的仙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隻知道小王女冷冷瞧過來一眼,然後她就條件反射地跪了。
“都起來,繼續做事吧。”葉星簌道。
她突然想起來緣由了。
昨天葉珍鈺來找她算賬時,提到了那個被活生生剝了全身皮的可憐侍女。
那個侍女被抬出去的時候還在淒厲慘叫,後來聶陽王君聽著嫌煩,直接叫人割了她的舌頭。
這事沒避著任何人。
本來她就有草菅人命的傳聞,如今下人們又親眼看到那個侍女的慘狀,傻子伺候她時才不害怕。
葉星簌更頭疼了。
房間裡又恢複安靜,葉星簌吸取教訓,沒敢讓眼神隨意亂飄,努力不與仙侍們對視。好不容易梳完妝,仙侍們逃命般離開了,葉星簌自己也終於鬆口氣,保持姿勢不動是件很累的事情,脖子都僵了。
葉星簌拖著一身累贅似的打扮出門,聶陽王君看見她,甚是慈愛:“吾兒今日甚是美麗。”
要去九重天參見天君,聶陽王君也換了身更加莊重的行頭,肩頭的孔雀翎映著流光溢彩。老男人本來就長得豐神俊朗,衣裳一襯更顯超凡脫俗。
葉星簌隨口道:“父親今日也很精神。”
她其實很不理解,穿這麼花哨去認錯請罪,好像不太合適吧?
女兒的一句誇,讓聶陽王君心情大好。
父女二人一同前往九重天。
聶陽王君是九重天的常客,而且還是王君的摯友。引路的仙娥直接把他們帶去天君大殿,葉星簌懸了一路的小心臟終於在踏入殿內時放了下來——真好,這裡除了天君,沒彆人了。
劇情似乎又不一樣了。原書裡這段,女配明明是當著一眾仙君的麵嚷嚷自己移情彆戀了。
結果偌大的殿堂,怎麼就天君自己在?
不過反正劇情已經有點想崩的樣子了,剛好她也不想成為眾矢之的,不喜歡被一堆人用各種目光打量探究。
大殿金座之上,一道含笑的聲音傳來:“許久不見,小王女似乎清減不少。”
說話的人,便是如今天上地下最尊貴的天君。
葉星簌立即行禮:“聶陽葉星簌參見天君。”
“免禮免禮。”天君身形如影,從金座之上出現在她的麵前,笑吟吟地伸手虛扶了一把,“簌兒自打曆劫回來就沒來過九重天一次,怎地,是不是那小子惹你生氣了?無妨,有什麼委屈儘管說,本君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葉星簌尷尬極了:“沒有……”
天君的熱情讓她有些招架不住,好在聶陽王君及時開口:“天君,臣父女二人今日前來是為無垢火一事賠罪,小王教女無方,這孽障差點釀成大錯。”
葉星簌低下頭。
天君聽完,哈哈一笑:“行了,你可彆裝模作樣了。倘若本君真要罰你的寶貝閨女,你不得把我天君大殿拆了?”
聶陽王君拱手道:“臣不敢。”
天君輕轉手腕,掌心出現一個夜明珠似的玩意兒。
葉星簌一愣,意識到這便是乾坤珠。
她立即催氣入體,把無垢火引了出來,恭恭敬敬地雙手呈奉:“天君,臣女盜走無垢火險些使人間百姓遭難,父親為我開脫,可臣女自知罪大惡極……”
“欸,”天君打斷她的話,饒有興趣道:“你這小丫頭以前還會賣乖撒嬌,如今怎麼跟你爹一板一眼的德性一個樣?再說,你何罪之有啊?登仙梯全都掉在了魔域,人間連個響都沒聽到。”
葉星簌:“可……”
天君道:“喏,這個送給你。”
天君不僅沒接無垢火,反倒一揮手,把乾坤珠送到她眼前。
“既然簌兒喜歡,拿去玩便是,隻是此火凶悍,得用乾坤珠妥善收著。”
葉星簌一愣,這是什麼展開?
難道書裡的人都不知道無垢火的危險嗎?
“天君!”葉星簌急道,“此乃聖物,臣女不敢。”
“四海八荒的古怪物什不在少數,聖物不過虛名,總該能為世所用,才當得起聖物之名。
“況且,這九重天列仙愚鈍,參不透無垢火其中奧妙。經此一事,本君倒覺得小王女或許是它的緣法。”
天君不甚在意地摸了摸下巴,又自顧自說起另外一件事:“對了,先前你同鶴璋去人間曆劫,本君便和你父親說好了,等你們回來就籌辦婚事。誰料那小子沒用得很,渡劫之後傷了心脈,養到現在……如今他恢複得差不多,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偷火的事這就翻篇了?
劇情變成了脫韁的野馬,以她想象不到方式亂竄。
天君話音一轉就把問罪詰責變成牽線搭橋,葉星簌還沒反應過來:“這個……”
她正想說,婚事不急。
“嗬,”一道穩重深沉的聲音傳入大殿,有人邁步而來,語氣冷漠嫌棄,帶著些微回聲:“誰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