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如同其他村民一般,滿懷感恩之情,讚美起慧能大師來:“說起來,近年我們鳳凰村處境如此偏僻,卻能在這困苦世道之中存續,甚至家家戶戶都還富庶充盈,全靠慧能大師的睿智。咱們村的裡長事無大小,皆請教於大師,這才引領鄉鄰共圖富貴。”
王氏說罷,輕笑一聲,伸手親昵地點了點小阿福的鼻尖,柔聲說道:“你們這一代小女兒,才是有福氣。村頭那座姻緣堂,便是宏光寺所設,咱們村中女子之婚事,皆由堂內媒婆牽線搭橋,定得妥帖,一嫁比一嫁好。染夕,你與玉香的婚事,我們這些長輩也是瞧過的,那可都是縣城中的富貴之家。”
慕染夕乾笑著點頭稱是。
“所以呀,”王氏見狀,又給她夾了些菜,嗔道,“你這孩子,便該聽從慧能大師的教誨。先去寺裡多修習佛法,明理修心,待那孝期一過,便趕緊嫁與你的如意夫君,今後過得風調雨順,幸福美滿,你叔嬸在地下便也能含笑了。”
猝不及防被催婚,慕染夕有些如坐針氈,隻能尷尬笑著含糊道:“不急不急……”
“那郎君也沒見到過,都不知道長什麼模樣,”小阿福撇撇嘴,“依我看——”
她忽然笑得有些狡黠:“——慕姐姐心裡怕是已經有中意之人了。他們幾人來時我可瞧見了,寒哥哥身體不適,慕姐姐對他簡直關懷備至,替他跑前跑後的。”
那必須得關懷備至,畢竟是攻略對象,刷積分全靠他了,慕染夕心想。除此之外,麵對厲鬼和慧能和尚,寒雲澈也是救了她兩次的,這恩情慕染夕可沒忘。
王氏伸手輕輕敲了小阿福的腦門,皺眉道:“胡說什麼呢,那幫修仙的都是些世家紈絝子,彆看長得俊,哪裡會踏實過日子。”轉頭看見慕染夕沒有反駁,驚訝道:“夕丫頭,你莫不是真的對那小寒道士動心了吧?”
慕染夕下意識是想否認的,忽聽係統說又觸發AI輔助攻略模式了,她便看向提示。
下一秒,她假裝被戳中了心事一般,害羞地低下頭認真道:“王姨母,那厲鬼襲來的時候是寒道長奮不顧身救的我,他之所以靈力耗竭,也皆是因為救我。世人皆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自此染夕心裡自是再也無法容下他人,隻求隨他去聞鶴宗,侍奉他一生一世。”
“恭喜宿主,獲得五十積分,目前無積分扣除。”係統播報道。
反正寒雲澈也不在,演得過火點也無妨。拿到積分的慕染夕心裡樂開了花。
***
安靜的廂房內,寒雲身子微微一震,隨即皺了皺眉。
他靈力恢複得差不多,正試著運起靈力感知方圓五裡內的各種動靜,猝不及防就聽到這樣的表白,一時震驚不已。
他凝神又換了一種感知方式,這是獨屬於他的天賦,也是他的秘密,就連現任掌門玄青子也不知道。
隨著靈力的運行,識海裡逐漸開始浮現出方圓五裡內的身影,他們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人影前額正中的位置是一團明亮的光,身周則詭異地飄著不一樣的數字。
他幼時剛覺醒這個天賦的時候還並不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麼。那會兒靈力不足,一次隻能感知一個人,若這人修為高過他太多,還有很大幾率感知不到,他便也不常使用,久而久之便把這天賦拋到了腦後。
而這天賦再次喚醒之時,是在他父親寒默的彌留之際。他一向認為父親並不在乎他,不然也不會整日為宗門之事操勞,即使在他生辰也不管不顧。
直到他父親再也說不出話來,最後望向他時,他內心悲痛無比,突如起來的強大靈力不受控製地在體內奔湧,獨有的天賦忽然醒過來了。
在他的識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堆人影,中間是躺在他上望向他的父親,其他則是圍在父親身邊的的長老們。
他明顯看到,周圍那些人影前額正中那團光都十分耀眼,屬於父親的那團光卻逐漸暗淡。
原來這就是……命火嗎?
他的眼淚奪眶而出,靈識中看到的畫麵也因他靈力的紊亂變得如他視線一般模糊。
他極力地去辨認父親身周的數字——
那裡有個“一百”閃著淡藍的光芒輕輕漂浮著,像平素的父親一樣寧靜又淡然,卻又隱含著無比深沉的力量。
突如起來的頓悟像閃電一般擊中他的靈識。
而此時的靈力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天賦了,他趕緊胡亂地掃了眼周遭眾人身周的數字。
大多都是淡藍的光芒,數字基本集中在二十到四十。
其中卻夾雜著幾個泛著紅光的數字,像猙獰的惡鬼一般令人心驚,似乎隨時都要撲向他。
不待他看清楚那數字究竟是飄在何人的身周,一切忽然都消失了。
寒雲澈的淚水凝在眼眶,心猛烈得跳著,握著父親的手緊緊不放。
他知道,隨著天賦呈現的畫麵一同消散的,還有他父親的命火。
周遭的長老紛紛輕拍著他的背,說著安慰的話語,而他全都聽不進去。
眾人隻以為這孩子是因為父親的去世而悲痛。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震驚於用天賦所窺見的那些本屬於隱秘的東西。
那數字分明代表的是情意。
亦是人心。
如今的他,靈力比兒時充沛太多,雖然由於修為差距,他未能再次窺見當日在場那些長老身周的數字,但感知一下這個村的人卻是沒有絲毫難度。
很快,他注意力集中到飯堂正在交談的那幾人身上。左側人影是王氏,額中命火閃亮,身周的數字是零。代表她不怎麼喜歡他,卻也不至於憎恨。中間人影是小阿福,額中命火同樣閃亮,數字是十,代表對他充滿了善意。
右側那道身影便是慕染夕了。
寒雲澈在初見這位少女的那一天便已發現,少女額中命火已然熄滅——這說明她已不能算是人了。但她自己卻是渾然不知的樣子,仍把自己當成人,還嚷嚷著要進仙門。
隨後他看見少女身周的數字是令人毫不意外的二十,立馬停止使用天賦,揉了揉太陽穴無奈搖搖頭。
他到底是在指望什麼,他分明已經知道,從初見起這少女就是一個騙子。
在少女第一眼看見他時,那數字是十五,分明是被他的俊美容顏蠱惑,對他產生了些許好感。
隨後得知是他將她摔到地上時,那數字明明驟降到了八,她卻仍像無事發生一般笑臉相迎。
在他說出“逼婚”話語的時候,少女聞言低頭似因難過而哭泣,然而預感的數字降低卻並沒有發生,反而因為自己有些慌亂的反應而上漲了兩分。
寒雲澈似乎能看見少女內心因詭計得逞而洋洋得意的模樣。
之後他救了她,她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對他好感度漲到了二十,但這樣的數字不過就是剛開始熟識的朋友程度,她卻能慷慨激昂地說出“以身相許”的驚人話語。
寒雲澈在下山曆練過程中自詡見過了很多人,卻覺得自己唯獨看不透這個少女,她的身份她的行為,都從來讓他猜不透。
“篤篤篤……”
正胡思亂想間,廂房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寒雲澈神情變得凝重。這人就像忽然閃現過來的一般,在他思考間就已經出現在門外了。若不是他敲門,寒雲澈甚至都沒能感知到他的到來。
他打開門,見來人穿著袈裟,顯然是宏光寺的弟子,目測其修為遠在自己之上。
“阿彌陀佛,”和尚單掌豎在胸前,微微欠身,給他行了一禮,“貧僧慧德,受慧能師兄所托前來向道友傳話。據他窺測,與你們一道的那位慕家娘子可能並非是人。”
見寒雲澈沒有露出任何感到意外的表情,和尚笑了笑:“也是,恕貧僧冒昧了。聞鶴宗畢竟也是天下第一宗,這樣的事怎可能瞞得過你們。”
“大師此次前來不會隻是找在下閒聊的吧?”寒雲澈麵無表情地問道。
“自然不是,”和尚依舊和善笑笑,不疾不徐繼續道,“殺死秦姑娘和慕姑娘的劫匪我們已經將之捉拿歸案,是同一夥人,均是南邊饑荒流民,據他們交代,他們夥同王媒婆一起收了城中那兩戶人家大量錢財,為的是殺害兩位姑娘,替兩家人死去的兒子配陰婚。”
“阿彌陀佛,”說及此,慧德歎了口氣,似乎有些不忍心,“如今王媒婆已經被秦姑娘所化厲鬼殺死,劫匪也已抓到,這個案子便也了結了。然而,據劫匪交代的作案過程來看,慕姑娘斷無生還可能。可奇的是,她內裡明明已是鬼魂,卻還在原身,若非慧能大師這般修為的人窺得其中隱秘,旁人隻會覺得她同常人無異。”
寒雲澈抱臂望他繼續追問:“那你們以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據我們調查,慕姑娘的叔嬸待她一向很好,也是最了解她的親人。如若親人深夜歸來,性格卻已與平日迥然不同,寒道友以為是何故?”慧德並未直接作答,而是向寒雲澈拋出了問題。
“你們的意思是,她並非是回魂,而是被奪舍,所以最了解她的叔嬸察覺到了不尋常,才用一碗毒雞湯企圖除掉她。”寒雲澈順著他的思路給出了答案。
“想必寒道友心中也早有此猜測,”慧德點點頭露出讚許之色,隨即麵色凝重,沉默半晌開口:“然而能在你我這般修為的人麵前奪舍而不被發現,必是高階鬼修的手筆,即使目前在軀殼裡魂的並不是他自己,這魂也必是受他驅使。而符合條件的魂,隻可能是煞魂……”
聞言寒雲澈麵色亦是凝重起來。其他的推測,寒雲澈心中都早有思考。隻在慧德說他那般修為也看不出來時,寒雲澈覺得有些心驚。慧德說著謙虛,其實際修為分明遠在自己、徐未和靈瑤之上,連他都看不出來,那這樣的煞魂隻可能是……
“千煞魂……”寒雲澈喃喃道,聲音有些苦澀。
慧德點頭:“若貧僧沒有記錯。寒道友父親當年便是因千煞魂……”
寒雲澈不耐煩地打斷慧德:“你們來找我,究竟是想要我做什麼?”
慧德自知失禮,又緩緩行了一禮:“實不相瞞,更多的情報我們也給不了了。因此慧能師兄想設陣引她過來,進一步摸清她的底細並永久將她封印,希望寒道友能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