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開口說話,尼娜吃了一驚,但她很快就冷靜下來,一點雕蟲小技而已,直覺告訴她不要在彆人的地盤上撒野,但是她是被壓抑久了,從小就倔,衝著烏鴉擺了一個麵無表情的不合格鬼臉,接著關上了窗戶,轉了身。
然後,就和安德斯打上了照麵,安德斯還衝她禮貌的一笑。
“傳送術,雕蟲小技,賣弄了。”
尼娜的目光此時很不友好。
但是安德斯仿佛沒看見似的,繼續說道:“你們住的每一個房間我都提前設置了魔法,一有問題,我就能趕來。”
“安德斯先生,這很不禮貌。”尼娜直直看著安德斯說道。
“我倒覺得是你不禮貌。”安德斯偏頭朝著窗外一指,尼娜知道他是在說那隻被她弄死的烏鴉。
尼娜看著安德斯,冷笑一聲,也懶得解釋什麼。
“小姑娘不要這麼凶。”安德斯踱步到窗前,背對尼娜,“希爾德小姐警告了我一下,那麼我也要警告您一下。”
尼娜豎起耳朵,隱隱感覺周圍有了些動靜。
離她最近的凳子突然像隻四腳的爬行動物,向她撲來,在要纏上她的一瞬間,四個凳子腳伸展起來,變成了四股繩子,轉眼間,尼娜就被凳子化作的繩子纏繞了十來圈,被粘在了牆上。
“也是雕蟲小技,希爾德小姐都見怪不怪了吧。”
他那副無所謂的笑樣,真的要把尼娜惹怒了,她現在隻想把這個裝模作樣的巫師收拾一頓,無奈她剛剛因為反應不及時已經落了下風,此時要出手用魔法當然比不過手腳沒有束縛的安德斯。
安德斯隔空在她眉心一點,“睡不著,我可以幫你。”
還沒來得及使用魔法,尼娜的手腳就不聽使喚了,頭開始昏沉,眼皮也重的要垂下來,在她即將閉上的雙眸裡,映出了安德斯那讓人厭煩的招牌微笑。
高傲又虛偽。
一晚上過去了,房間裡依然很安靜,隻能聽到尼娜綿長安穩的呼吸聲。
下午有舞會,阿諾早早換上了禮服,本來他今天有自己的事,但是皇帝陛下讓他去皇家彆苑邀請賓客們參加下午的舞會,從另外五個國家來的貴客都住在那裡,就連剛剛與瑪希結束了戰鬥的艾格恩特也派了人來。
在他旁邊的是他的貼身男仆兼衛兵兼迷弟跟班索伊,倆人在城門,正要登上馬車,索伊突然見安德斯走了過來。
“他來乾什麼?”索伊望向阿諾。
阿諾戴上自己的手套,眼裡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阿諾殿下,您要去哪?”安德斯問道。
“我的行程不需要向你彙報,大巫師。”
安德斯莞爾一笑,“這是自然,我的殿下。讓我猜猜,您是要去皇家彆院吧?”
阿諾看向安德斯,眼神冷漠。
“安德斯,聽說伊芙莉絲這幾天每天都會去找你?”
“不過是一些她生日宴會的事,您也知道,陛下把這件事全部交給我了。”
皇帝陛下羅倫最近的指令真是越來越不好猜,尤其是這樣的皇家宴會,居然會交給一個巫師去負責,阿諾覺得自己的父親昏了頭了。
“你們最好是在談這些。”
阿諾撂下一句話,上了馬車,這幾天有人來報告他,公主殿下最近和安德斯走得很近,他對安德斯這樣內心遮遮掩掩的人一向沒有好感,他決不允許伊芙莉絲靠近他。
安德斯如同沒瞧見阿諾要走似的,問道:“殿下,赫伯特說,是您邀請希爾德小姐來的皇宮?”
聽到這個名字,阿諾頓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昨天那個臟兮兮的少女,昨天自己不過是給赫伯特提了一個建議,赫伯特居然把“功勞”全分給他了,不過他也可以理解,畢竟羅倫要赫伯特找的人不是個小姑娘,拖他下水在皇帝陛下那裡也好解釋。
“你就當是撿來的吧。”
阿諾不願和安德斯在這些小事情上糾纏,“索伊,我們走。”
“撿來的?”安德斯覺得有些好笑,“殿下,她可不太聽話,需不需要我使用一些手段,讓她聽話些,免得她在宴會上做出一些不好的事來。”
安德斯說得冠冕堂皇,好像昨天對尼娜使用縛身術的不是他一樣,但是安德斯道德感稀薄,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反而覺得有了昨天的前車之鑒,他還得防著尼娜,隻不過皇家宴會畢竟是個體麵的場合,他再無所顧忌還是要顧忌一下的,尼娜又和阿諾扯上了那麼一點關係,所以他今天算是來知會阿諾一聲。
阿諾笑了一下,但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安德斯。
“你最好彆輕舉妄動,不然我以為瑪希從此要改姓加西亞了。”
皇家大巫師安德斯,全名安德斯·加西亞,來自艾格恩特最北方的一個小鎮上,據說加西亞一族是這個小鎮上有名的獵戶,到今天都還有人嘲笑安德斯的出身,阿諾這麼說,無非是警告他這裡不由他做主。
阿諾扒著馬車窗戶和安德斯說道:“彆讓我抓住你的把柄,有的是人想讓你滾,小心彆再回家追著野豬跑了。”
阿諾眼裡帶著笑意,但說出的話卻非常冷漠。
如果說前麵那句話還算是警告,這句就直接在貶低安德斯了,索伊看阿諾明諷安德斯,對著安德斯就甩了一聲嗤笑。
安德斯從進入瑪希來到格蘭瑟,周旋於皇室與貴族之間,他知道這些人暗地裡都瞧不上他,但畢竟很少有人當麵嘲笑他,阿諾就算了,索伊算什麼東西?
安德魯臉色沉了下去,沒一會兒卻又恢複了他的招牌微笑,“殿下,我遲早是要離開瑪希的,但不是現在。順便說一句,讓阿諾殿下去皇家彆院親自遞交舞會的邀請函,是我的安排,畢竟,尊貴的阿諾殿下親自去邀請客人,最能體現皇室的誠意。”
阿諾很是見不得安德斯這副虛假的樣子,也不願與他交談,安德斯的話十句他能忽略九句,剛剛才說的這一句,就被他忽略掉了。
他這種高高在上的漠視,自然讓安德斯也很不爽快,跟這樣一個不說話時和冰山一樣的男人對話,嘴上占多大便宜都是個輸。
“彆打她的注意,隻要你不壞事,宴會不會有任何問題。”
阿諾不想和安德斯廢話,但走之前,還是甩了一句話給安德斯。
安德斯這個人不怎麼老實,防他比防任何人都有效,他雖然隻聽皇帝陛下的話,但是自己給他發了話,多少也算警告,至少明麵上他不會對那個女巫怎麼樣,至於那個女巫,年紀尚小,行為看上去也頗有些蠢樣,能算什麼威脅?
眼看這聊得差不多了,阿諾殿下大勝而歸,索伊給馬車夫一個眼神,示意他可以啟程了。
馬車緩緩移動,討厭的安德斯漸漸被甩在了後麵,見他人影都快看不見了,索伊這才有膽子問阿諾,“殿下,你們說得女巫是誰呀,殿下認識嗎?”
索伊極其崇拜阿諾,平時恨不得寸步不離阿諾,隻是不巧他昨天誤食沒熟的蛤蜊,拉了一天肚子,又錯過了和阿諾相處的一天,那個女巫便是昨天登場的新角色,他自然不認識。
“楓樹林。”阿諾隻回了他短短的三個字。
“哦!”楓樹林沒人不知道,千年的巫師一族,在上古時代他們的老祖梅爾達·希爾德是舉世第一的大巫師,號稱史上最強巫師,在瑪希北方極寒之地殺死並封印了魔王,護佑了德蘭大陸千餘年,雖然近年來希爾德家族凋敝,但他們深居簡出,據說實力在一眾巫師麵前仍是很強的,皇帝陛下這次也是讓赫伯特去請了他們的,不過索伊沒想到來的是個小姑娘。
“那殿下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都說了,撿的。”
“原來是路上碰到的。”
“她真的是紅發嗎?”
“忘了。”
“那就是了,傳說中的紅發女巫。”
阿諾瞥了索伊一眼,意思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讓人掉頭,不去皇家彆院了。”
索伊還沉浸在紅發女巫的話題中呢,聞言一愣,“殿下,那我們去哪啊?”
“地下街。”
本來就不想去半皇帝陛下交代的事,現在又知道了居然是安德斯安排的,阿諾就更不想去了。
巨大的鐵籠從與看台齊平的地方垂下,鐵柵條利爪一般深深嵌入地麵,籠子裡一人一獅鬥得有來有回。
這是地下街的賭場,最刺激的項目,人獸之鬥,血腥暴力充斥著這個鬥獸場的每一個角落,觀眾興奮的細胞被挑逗到了極致,無數的狂叫與驚呼一陣一陣掀起巨大的聲浪。
基寧已經和這隻獅子纏鬥了半個鐘頭,但居然沒落下風,他看著不是個強壯的人,身上的肌肉薄而緊實,乍一看,絕不是獅子的對手,他擦去嘴角新鮮的血跡,餘光瞥到二樓有人進來了,見到來人,低笑一聲,隨即以極快的速度撲向獅子,在獅子鳴叫之際,他已經騎到獅子背上,無論這頭獅子如何掙紮,他始終穩穩呆在獅子背上,一拳一拳揮向獅子的腦袋,直到拳頭已經全部染上血色,血跡從指縫之間漫延出來成串地滴到地上,基寧才收手,而此時獅子已經奄奄一息,再也無法站起來。
這是一場人類的完勝。
現場狂呼起來,“北!北!”在這裡,沒人知道基寧的真名,人人都隻知道一年前出現了一個叫北的勇士,至今從未輸過,有北在的場次,場場爆滿,賭場老板為了刺激觀眾,這次直接拉來了一頭獅子,滿足這些人嗜血的欲望,當然,這次的票價更高,但顯然這次賭場老板又賺翻了。
索伊是第一次見這場麵,他偷偷看了眼阿諾,對方神色平淡,習以為常,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索伊自以為和阿諾是寸步不離,沒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阿諾還培養了這種愛好。
“殿下,這裡血腥味太重了,晚上還有舞會,要不咱們走吧?”
“我來找人,你可以先走。”
話這麼說,但索伊當然不能走,他隻好陪著阿諾在這裡站著,他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但他知道,阿諾找的人多半就是這場子裡剛剛在人獅大戰中勝利的“北”。
“我們去休息室找他。”阿諾說道。
索伊看著現在瘋狂向休息室湧去的人群,勸道:“殿下,這裡實在危險,您就呆在這,我進去把他給您抓出來。”
說完,就想往前擠去。
阿諾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往回拽了一下,“那邊人這麼多,你進不去的,你在這等我,我一個人去。”
“我進不去,那殿下你怎麼去?”
阿諾鬆開拎著索伊衣領的手,“那門是鎖死的,觀眾太多,那隻是一扇假門。”
阿諾頭往剛剛北消失的地方一點,“隻能從那進。”
索伊迷迷瞪瞪,“您怎麼知道?”
“我是這的貴賓。”
索伊“……”
阿諾進來的時候,基寧正在給自己的手指上繃帶,知道是誰來了,基寧頭也沒抬。
阿諾關上門,就向阿諾基寧走了過去,幫基寧上藥。
“殿下,為什麼你每次來都能看見我這麼狼狽的樣子?”
“那是因為你天天都在自討苦吃。”阿諾麵無表情地回道。
基寧的身上有好幾處被獅子撕開的傷痕,有些滲著血的皮肉甚至向外翻著,阿諾給這些長長的傷口塗酒精手都不帶抖的,與此同時,基寧也不帶眨眼的。
上完藥,阿諾和基寧說:“這裡不適合你待了。”
基寧知道阿諾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在這裡無可匹敵,其他要上場的男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被針對是遲早的事。
“還不打算出去嗎?基寧。”
基寧輕笑一聲,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止,“殿下,你知道的,這不可能。”
阿諾靜靜地看著他,“我昨天獵了一隻紅毛狐狸,養在彆院裡,要不要去看看?”
“殿下,你總是這樣,跟我說你得了什麼,又得了什麼,既然如此好,為何不直接帶來送我。”
當然不會帶來了,阿諾要得就是能吸引基寧出去,從前訓鷹獵狐,基寧總是很積極,但現在看來也沒法打動他了。
“基寧,要看得自己去看,從這裡走出去,我帶你去看。”
基寧自嘲似地歎一口氣,“出去啊!快了,如你所說,我在這裡呆不久了。”
說完這句敷衍的話,基寧就沒了下文,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阿諾不是個話多的人,見基寧還是如此消沉,也沒指望能再說通他,話不投機,何必強聊。
阿諾幫基寧上好藥,就準備走了,反正今天的勸說又是無果,他幾乎很難說動基寧,但阿諾仍然堅持每次狩獵後會來找基寧,看看他又低落成了一個什麼樣子。
“殿下,下次來的時候,帶瓶酒,咱們能聊得更久。”基寧坐著桌子上,頭朝阿諾戲謔的一仰,然後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馬車緩緩向皇宮駛去。
索伊長舒一口氣,從地下街出來後,送請柬的任務終究還是完成了,他看著阿諾明顯變沉重的心情,不敢開口問剛剛那個“北”是殿下在哪裡認識的新朋友。
經過格蘭瑟中央廣場的時候,阿諾看向廣場上的雕像,那是與艾格恩特大戰後國民為慶祝勝利,為瑪希的兩位英雄塑的像。
那是意氣風發的阿諾和北方勇士,隻是除了阿諾,不會再有人知道北方勇士的真名叫基寧·加百列。
日落時分,安德斯變出的繩子慢慢回縮,最終又變回了凳子,“砰”一聲摔在了地上,尼娜也跟著掉在地上,一絲痛感在她意識還沒有清醒時從她的四肢傳遍全身,她試著抬了幾次眼皮,終於醒了過來。
“好疼!”
尼娜竟然貼著牆昏睡了幾乎一天。
因為受到“特殊待遇”,睡了一天的尼娜,不僅沒有得到放鬆,甚至還有很強的疲憊感,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讓僵硬的身體恢複了一些,她才試著從地上爬起來,剛屈起一隻膝蓋,麻木感便又卷土重來。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了。
“希爾德小姐,時間到了,請您準備出發吧。”
叫尼娜的女仆說完之後在門外等了很久,才依稀聽到門內傳來一句悶悶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