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誰要飛升?
元景看不見,但雷雲引動風雲,整個丹朱界內靈氣席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
月迢迢跟陰蒼羽鬨完,見到天上雷電嗡鳴,驚訝,“這時候有人飛升?”
羽織流指著遠處的藍衣修士,“那隻鳳凰引來的。”
那是一隻冰鳳。
雖然現在是人形,但靈氣激蕩中,鳳凰虛影一直罩在他身上,斬殺地龍魔時,有羽毛紛飛。
羽織流是隻火鳳,一眼看出了同類。
陰蒼羽卻看向天空。
丹朱界十萬年無人飛升,道法必然出了問題,這個時候飛升雷劫出現,意味著道法修複好了。
陽神發現了麽?
陰蒼羽指尖微蜷。
昆崳山上地龍極多,還有爬行的蛇類,都在元景的影響下入了魔。
修士們斬殺至今,山上屍體遍地,卻還有層出不窮的魔出現。
劫雷蘊含著地洞山景的威壓,籠罩在了冰鳳頭頂。
冰鳳此時渡劫,意味著修士們失去頭領,大戰群魔之際,他無法再出力。
羽織流抱胸,“飛升還是除魔,這小子有的選了。”
田潤安:“不……”
四雙手同時捂住了他的嘴。
月迢迢捂得最快,警告他,“你現在不許多說話。”
田潤安整張臉都被捂住,想說都說不出來,隻能“嗚嗚”地連連點頭。
陰蒼羽笑著搖頭,“雷劫來得正好。”
煌煌天威,誅邪正本,邪魔觸之即死。
地龍、蛇魔,已經本能地在遠離冰鳳。
但冰鳳作為修士們的頭領,豈是傻子?
他偏帶著轟隆的雷雲,往魔獸最多的地方跑。
“轟隆!”
第一道紫色雷電張牙舞爪地劈下。
“滋——”
皮肉燒焦的聲響和氣味讓人牙酸。
月迢迢幾人齊齊“噫”了一聲,齜牙咧嘴。
陰蒼羽挑眉,“大家都挨過,現在怕什麼?”
在場的仙人哪一個不是挨過幾百道天雷才飛升的?
天雷鍛體,隻有扛過去,才能脫出凡胎,跳出五行,所以仙人叫做超凡脫俗。
月迢迢:“你不懂,自己挨挨過去就算了,看彆人挨,總覺得很酸爽。”
尤其那是隻冰鳳,挨過第一道雷,連羽毛都被燒焦了。
太可惜了。
陰蒼羽笑著搖搖頭。
雖然看著牙酸,但萬千生靈裡有多少人羨慕真正挨劈的那個人?
比如,元景。
元景因鈴兒而魔心大亂,魔息潰散,此時正跌在地上,一臉怔然地望著冰鳳的方向。
圍殺他的女修在元景跌落時,也三三兩兩倒下。
她們的靈氣本就被采補一空,陰蒼羽給她們恢複了體力,她們自己精神上受的折磨卻無法磨滅。
能夠支撐著將元景打落,已經耗儘了她們的心力。
陰蒼羽走到元景麵前。
元景感應到她的氣息,扭頭看過來。
他的神色恢複了淡然。
陰蒼羽:“羨慕?”
元景秀氣的臉上浮出諷刺的笑,“不過一隻對我奴顏婢膝過的奴隸,就算飛升,也洗不去他低賤的血脈。”
“可是仙人不講究血脈。他這種情況,隻會讓人敬佩。”
元景臉上的諷刺加大,“你想刺激我?”
陰蒼羽坦然,“沒錯。”
元景半躺在地上,如一個悠閒賞月的文士,“我承認你有幾分聰明,但見了你們,我已經知道了仙人是什麼德行,若飛升是與你們為伍,我有什麼好被刺激的?”
他依然十分看不上仙人。
陰蒼羽用冰雪化出一張凳子,坐在他麵前,“你做這些就是因為看不上仙人?仙人得罪過你?”
元景扭過頭,沒有說話。
那邊冰鳳已經挨到了第十道雷。
他故意將天雷引向魔群,每一道雷劈下來,魔群都會發出淒厲的慘叫。
陰蒼羽身上仿佛披著月光,純淨得與漫山的糟汙格格不入。
她與元景話家常一般道:“我也剛剛飛升,飛升之前是修士們口中的爐鼎聖體,開始修行之前,被許多人追捕,東躲西藏的日子很苦。”
元景轉回了臉,空洞的眼睛盯著她。
“你不信麽?”陰蒼羽歎氣,“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糟心。”
她語氣平靜,淡淡敘述,“我也曾高高在上過,可為了活命,能怎麼辦呢?自己躲不過災禍,還堅持著高傲,有什麼用呢?”
她曾經是陰神。
陰陽生萬物,她本是萬物之祖,天上的神仙,地上的生靈,地下的鬼魂,對她而言都是芸芸眾生,她高於一切。
乍然落成凡胎,她怎麼能不生出落差?
她還帶著曾身為陰神的記憶。
她被一波又一波人圍捕,像隻無路可逃的困獸。
凡胎還會餓,還會受傷,還會寒冷酷熱。
陰蒼羽甚至不能死。
不死不滅是神賜,也是詛咒,意味著哪怕她承受不住,也必須清醒著接受恥辱。
所以她必須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救命稻草。
憐憫也好,恩賜也好,純粹的善意也好。
隻要能擺脫困境,她都接受。
元景嗤笑,“彆把自己沒用說得那麼好聽。”
陰蒼羽失笑,“是啊,沒用才會陷入困境。可什麼人能天生就有用?龍族孵化需三十年,在孵化之前,難道你就靠自己活著了麽?”
元景:“我沒讓他們生我。”
陰蒼羽:“你在為自己曾無用狡辯。”
“你……”
陰蒼羽說:“不過按照你的道理,你已經洗刷了恥辱,因為你屠了龍族。”
丹朱界以火為尊,龍族更加慕強,元景是冰係,還天生眼盲,勢必被龍族排擠。
所以他才會流落在外,被前昆崳山山主抓回來當做爐鼎。
他連鈴兒都殺,後來變得強大,曾排擠他的龍族怎麼會被放過?
連“雞犬升天”的“雞犬”,都隻是昆崳山上的蚯蚓和蛇蟲。
隻有八條龍作為他的替身在昆崳山上。
陰蒼羽沒猜錯的話,那八條龍還是因為是冰係,曾經在龍族也不好過,向元景卑躬屈膝屈得好,才能活下來。
元景繃著秀氣的臉,仍然沒止住嘴裡流下的黑色魔血。
陰蒼羽篤定道:“你見過業元。”
丹朱界的主神。
元景驀地抬眼。
陰蒼羽坐在冰雪之上,目光通透,“他許了你什麼,讓你心甘情願做這些?”
元景的神識一遍又一遍打量著她,似乎在確認她到底是誰。
陰蒼羽:“你能看出邪魔,辨認仙人,將仙人視為芻狗,想必業元許了你比仙人更高的位置?”
元景嘴裡黑血流得更多。
陰蒼羽說:“業元隻是一方世界的主神,隻能製定凡間仙道,如何能許人神位?他在騙你。”
“不可能!”元景失聲。
陰蒼羽麵色如水,“他是不是說,丹朱界十萬年沒有人飛升,是因為他看不上這裡的人,隻看中了你?”
元景喉結滾動,眼睫顫動。
陰蒼羽:“他是不是還說,神界十萬年舉行一次升仙大會,升仙大會前你把要參加大會的仙人引來幾個,在仙人身上留下烙印,等仙人成神之後,他替你奪舍?”
元景調整了躺在地上的姿勢。
陰蒼羽看向挨到第三十七道雷的冰鳳,“可這是怎麼回事呢?他不是看不上丹朱界的其他人麽?怎麼會有人在十萬年之期前飛升呢?飛升的為什麼不是你呢?”
“噗!”元景這次吐出一大口血。
陰蒼羽起身,身上衣帶飄搖,“他在耍你,你以為你聽他的把其他人當螻蟻耍,殊不知他也在把你當螻蟻。說不定這個時候,業元正在天上罵你蠢貨,仙人沒動手,你就自己心魔大亂了。”
業元不在跟前,陰蒼羽無法得知他欺騙元景的目的,但他關閉丹朱界修士飛升通道,在此興風作浪,愚弄人心,被陽神抓到,他死定了。
陰蒼羽既然發現了業元敗露,自然要給元景好好攻一攻心。
陰蒼羽:“他教你淩駕於萬物的法門,卻不願意揮一揮手治好你的眼睛,你還將希望壓在他身上,鑄成如此大錯,又何嘗不是一種無用?”
“咳咳咳!”元景撕心裂肺地咳,“想攻我的心,讓我告訴你神界的事?你妄想!”
他身上魔氣奔湧,仰天嘶吼。
被雷劈得七零八落,大亂的地龍、蛇蟲精魔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跟著仰天嘶鳴。
“嘶!”
昆崳山再次地動山搖,好像有什麼要地底鑽出來。
一直守在旁邊,聽著陰蒼羽盤問的月迢迢五人警惕,“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