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魔域和上一世一般,天際環繞著彩色霞光,鹿鳥齊鳴,像是在代表天道為他們送上新婚祝福。
但隻有溫漪寧和幽珩知道,這些都是假象。
她被幽珩牽著手,穿過重重疊疊的大殿,瞧著一向莊重的殿宇,都披紅掛彩,她垂下眼皮沒有說話,一直跟著幽珩的步伐,到了舉辦喜宴的淩霄殿。
“誒肅風,你是尊上最親近的人,你見過魔後娘娘嗎?”
“宇臣將軍,少打聽魔後娘娘。”
“哎呀肅風,彆那麼嚴肅嘛,我就是好奇而已。”
“就是嘛,聽說魔後是個人族,人族多弱啊,怎配我們尊上?要我說,還得是宇臣你家小魔女才和尊上最般配。”
“嘶——你快閉嘴吧,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
站在殿門外,就聽到了裡麵吵吵嚷嚷的聲音,充滿了對她的好奇。
但這些好奇,會在下一刻被徹底湮滅。
“啊——”
果然,在她一隻腳剛邁進殿門的時候,就聽到了熟悉的慘叫聲。
那個叫囂著人族弱小怎配幽珩的魔將已經化為一抹糜粉,徹底消散在殿內,連帶著消失的,還有他的慘叫。
站在他旁邊的幾個魔將,大氣都不敢喘,尤其是那個被稱作宇臣將軍的魔族,看到他們進來,立馬跪在地上,抖得跟篩糠似的,隻有肅風凝神上前行禮。
“肅風恭祝尊上魔後成婚大吉,白頭偕老。”
他的話,給身後的幾人提了個醒,立馬也跟著唱賀起來。
“恭祝尊上魔後成婚大吉,白頭偕老。”
“恭祝尊上魔後成婚大吉,白頭偕老。”
“……”
賀喜聲響徹大殿,就如上一世一般,溫漪寧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順著幽珩的力道一直往前走。
一階、兩階、三階……一步步踏上九層長階,站在高台俯瞰整個大殿。
忽然,她在大殿密密麻麻的魔族中,看到了徐行之、方遮、白西陵……在秘境中遇到的北恒宗與青嶽宗之人,竟然都在這裡!
此時徐行之正站在魔群中望著她,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清這副景象,溫漪寧長袖下的手一緊,為什麼……為什麼又不一樣了?
“怎麼樣?這麼多人來賀,你喜歡嗎?”
幽珩的聲音自身旁傳來,她沒有說話,但心裡卻早已翻起千層浪。
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他把宗門的人弄來的?
可如今台下這些宗門子弟,全都是逗留在東錦城的弟子,幽珩又是幻象裡中的人,又怎能把現世之人拉入夢境?
“嗯?怎麼不說話?他們不是你的宗門師兄嗎?”幽珩瞥了一眼階下之人,拉起她的手,輕柔卻殘忍地說道“你若是不喜歡,等他們觀完禮,我便讓他們消失。”
這番話,如毒蛇咬中心臟一般讓人頭皮發麻,溫漪寧扭頭看他,正見他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似乎充滿了對她的愛意和包容。
“沒有不喜歡,隻是有些驚訝。”
直到說出這句話,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都變得僵直沙啞。
也是在這時,她才想起來慶幸,慶幸這殿中的宗門子弟都不識得她真正的相貌,更慶幸歲虛宗的師兄弟沒有被卷進來。
否則,她不敢想……
“沒有就好。”男人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溫漪寧不由打了個寒顫。
“尊上,吉時已到,婚儀可要現在開始?”
肅風站在台下單膝跪地,單手扶胸問道。
幽珩這才鬆開她的手,稍稍挪開了一些回答他“開始吧。”
聞言,肅風立馬站起來拍手,外麵的魔婢端著蓋上大紅布帛的盤子魚貫而入,雖看不到裡麵放著什麼,但滿滿當當的托盤,便足以見得尊上對她的重視。
台下的魔族逐漸有了討論的聲音,不似最開始那般沉寂。
修道之後,溫漪寧的耳力更勝從前,因此底下的魔族說了什麼,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據說魔後娘娘來自人間的宗門,這宗門果然人傑地靈,我們的魔後娘娘竟生得如此貌美!”
“那是當然,要我說啊,我們魔後娘娘放在我們魔族也是一頂一的漂亮,不愧是尊上的女人。”
“魔後娘娘當然是最美的,而且啊是還是最得尊上之心的,第二個婢子手上的托盤看到了沒?那可是魔族至寶流心簪,唯一能重傷尊上的東西,尊上竟毫不猶豫就送給了娘娘。”
流心簪……
溫漪寧覺得有些耳熟,但始終如隔了一層神秘的霧氣,沒有捕捉清楚。
她也清楚地聽到了他們說的,能傷到幽珩?她的視線轉移到身旁的人身上,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敢把能傷到他的寶物給她,就不怕她殺了他嗎?
不過片刻後,她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個普普通通沒有修為的藥修,根本不如這一世這般耳聰目明。
隻要他們不是在她耳邊說這些,她根本就聽不到。
難怪、難怪幽珩敢這麼做,他就是有恃無恐罷了……
溫漪寧移開視線,在那些魔族的吹捧聲中,同樣看到了宗門之人在聽說這些話後不同的反應。
徐行之和方遮對視一眼,轉而望著她。
正在這時,肅風開始唱賀:“恭祝尊上與魔後千秋萬代,尊上贈予魔後娘娘魔族至寶流心簪、鳳尾羽……”
一長串的禮念下來,底下的魔族連連驚歎,幽珩在一旁也一直看著她,隻有溫漪寧自己,從始至終,心無波瀾。
除了那個流心簪,其他的東西對她來說,不過是眼前浮雲罷了,一吹就散。
“尊上、魔後娘娘,請一拜天道賜姻緣!”
聽到這話,溫漪寧眼裡劃過一絲冷嘲,若真的天道賜下的姻緣,那這天道,也是時候該退位讓賢了。
老眼昏花,不識善惡,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她這般想著,沒有注意到殿內突然變得格外安靜,直到肅風輕喊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這才發現,肅風剛剛讓拜天道,她沒有拜,而幽珩不知是已經拜完了還是如何,此時也正看著她,眼裡是化不開的濃霧。
人魔彙聚的大殿,在這一刻,竟安靜的可怕,那些魔族紛紛低頭,不敢觸幽珩的黴頭。
這時,幽珩唇角勾出一抹弧度,眼裡卻看不到半點兒笑意“還不拜嗎?”
她沒有動……
但他這話一出,台下魔族更是安靜如雞,恨不得自己消失在原地,根本不敢抬頭看一眼。
這偌大的殿內,似乎陷入了微妙的僵持。
她不說話,幽珩也不說,隻是嘴角還掛著那樣的笑意望著她,也不催促,仿佛很有耐心一般。
“不知魔後娘娘尊姓大名?”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打破了殿內的沉寂,順著聲音看去,竟是徐行之。
溫漪寧持續沉默,幽珩卻仿佛被提醒了一般,嘴角的笑意拉大,看了徐行之好半天。
“我的魔後娘娘啊,她叫……”
她突然拉住幽珩的手,望著他疑惑的目光道:“不重要的人,為什麼要告訴他我是誰?”
不能,不能讓他說出來,這裡的人都是真實存在的人,不是夢境,他們會帶著記憶回到現實,會記得她歲虛宗巫川峰弟子溫漪寧,竟做了魔尊的妻子……
這種恥辱,她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幽珩似乎被他這句話給取悅了,眼裡的笑意也真實起來,心情很好地回握住她的手,聲音都輕柔了。
“好,不重要的人,不要管他。”說著給了肅風一個眼神“我們繼續。”
肅風立馬站出來繼續剛剛的儀式。
剛剛這一出,看得那些魔族大將是目瞪口呆。
從沒見過反抗魔尊還有好下場的,但這個新的魔後,居然在婚儀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配合拜天道,這不就是當眾打了他們尊上的臉?
而他們的尊上,竟然沒發火?還因為她一句不重要的人就露出這樣的笑容?
他們在暗中不斷交換著眼神,最終都化為一句:魔後娘娘一定不能惹!
而那個“不重要的人”,聞言卻握緊了腰側的玉簫。
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極了。
從被拉入這個奇怪的夢境開始,他就一直被這種奇怪的感覺圍繞著。
一開始他以為這隻是個虛假的夢境,直到剛剛與那魔後視線相對開始,他察覺到了這個夢境的異樣之處。
這夢境……似乎是某個人的夢境,又或者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尤其是台上那個女子,他並不認識,卻又莫名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識得她。
剛剛那群魔族說她是宗門的人,這麼說來,該是哪個宗門的藥修才是,那為何一直未曾聽說過有藥修到魔域還嫁給魔尊一事?
還有剛剛,魔尊要說魔後的名字之時被打斷了,那魔後不想他們知道她是誰……
為什麼怕他們知道?難道……
“請尊上和魔後娘娘,一拜天道賜姻緣!”
肅風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許多人的思緒。
溫漪寧心裡不可避免地焦灼起來,燭越怎麼還不來?
她不想拜,但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頂住……
“阿寧……這次,可彆再走神了。”
耳邊傳來幽珩的聲音,溫漪寧攥緊了袖子裡的手,心裡重重歎了一口氣,準備捏著鼻子繼續演下去。
一道冰冷的聲音突然響徹大殿:
“拜天道不如拜本尊,說不定還能讓你死的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