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季白的眼淚不要錢地往下落,浸濕了聞人瑾的袖口。

她想要開口解釋,可張嘴就是語不成調,嗚咽哽咽著。

聞人瑾手腳無措地替她擦拭眼淚,覆著白綢的臉上看起來有十分的茫然。

“我知道我的性情不討喜,我也不想忘記從前的事,可我就是忘了。”

“嗚嗚嗚,為什麼偏偏就我忘了?”

“你知道我今天醒來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有多害怕嗎?”

“我不知道我怎麼認識的你,也不知道我們從前相處的怎麼樣。”

“我好怕我哪句話或者哪個動作不對就會惹你厭煩,我也不想的。”

季白哭哭啼啼地說了一大堆話,言語間滿是傷心,茫然與自厭。

這其實有一大半是季白的真心話,但也有一大半是她演的。

今天一整天的驚嚇,茫然,恐慌,借著這個機會一股腦地都發泄出來了,砸得聞人瑾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言語間也再沒了剛剛那一閃而過的冷意,白玉般的麵龐上浮現出無措的紅暈,

“彆哭了。”聞人瑾乾巴巴地安慰道。

他實在沒有哄哭泣女子的經驗。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那句話,我從沒有不喜歡你,厭煩你。”

“無論是怎樣的你,我都喜歡。”

季白止住了淚,問:“真的嗎?”

聞人瑾摸索著吻上她的額頭,語氣虔誠又溫柔地說,“我隻怕你不夠喜歡我。”

季白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得了聞人瑾的安撫後,她抹了抹眼下的淚喜笑顏開地拉著聞人瑾用膳去了。

她用石頭砸了褚師懷的頭,也不知人死沒死,無論是死是活,這幾日她都不準備再出去了。

外麵太危險了。

晚上,季白洗漱過後上床睡覺,如今她的身份是聞人瑾的妻子,自是要和他同床共枕。

季白望著聞人瑾那張宛若仙人的臉,內心倒是沒有半分的不情願。

隻不過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彆扭,她僵直地躺在床上,全身的肌肉緊繃著。

雖然明知聞人瑾看不見卻還是隻敢小心翼翼地偷瞄他。

原主到底怎麼想的,有這麼帥的老公還在外麵和其他的男人糾纏不清。

不過……

季白回想起褚師懷和羽生的相貌,個頂個的俊美,三人都是風格不同的美男,實難分出高下。

這麼一想,季白也有點心癢癢了。

真的不能全都要嗎?

想到這,季白歎了一聲,把不該有的想法都收了起來。

這可是古代,要真讓人發現她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他們會怎樣不一定,她肯定是活不了。

身邊的床榻突然塌陷了一點下去同時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獨特的雪鬆幽香在賬內彌散開來。

季白側過頭就看見聞人瑾已經在她身邊躺下了。

他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就連睡姿也是板板正正。

季白想了想,問:“你這麼睡覺不難受嗎?”

她隻是看著就覺得不舒服,哪有人這樣睡覺?簡直就像是畫在課本上板板正正的小人。

“難受?”聞人瑾側了側頭,一舉一動仍是一板一眼,“我一直這麼睡覺。”

季白翻了個身,索性麵對麵地看著聞人瑾。

反正他也看不見自己。

“哪有人睡覺就連衣服也穿得整齊嚴密的?”

他身上包得幾乎和粽子沒有區彆了,就連她身上穿的褻衣也比他的輕薄些。

聞人瑾紅了臉,清越的聲音帶了幾分暗啞,“娘子是想和我行周公之禮嗎?”

周公之禮?

什麼玩意?

季白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聞人瑾說的是什麼,她瞪大了眼睛正想解釋,可聞人瑾卻先出聲道,“可是我最近不太方便,很抱歉。”

聞人瑾的話頓時引起了季白的興趣。

從來都隻聽說過女人不方便的,她還是第一次聽男人說不方便。

她主動湊上去,挑眉問:“哪裡不方便?”

她話音剛落,季白就看見了神奇的一幕,聞人瑾的臉像煮熟的蝦一樣,紅得透徹,緊張到嘴唇都在發抖。

他這幅純情害羞的樣子,讓季白越發想要逗他玩玩了。

季白這個人,骨子裡就帶著一股女流氓的惡趣味。

隻可惜現代男性純情的沒幾個,麵對她都急色得很,偶有幾個看起來單純也多半是演的,像聞人瑾這種禁欲清冷,一挑逗就能從臉紅到耳根的人,是世間少有的稀奇。

尤其他的麵上還覆著白綢,越發能挑起人心底的破壞欲,想要狠狠地欺負他,看著他臉紅,流淚和受不住時的哀求。

聞人瑾攥著手沒有說話。

如今正是初夏,屋子裡雖稱不上熱,但也並不涼爽。

聞人瑾穿得卻很嚴密,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熱?

季白有心逗弄他,故意拉了拉他的衣領,裝作無辜的模樣笑問:“你穿這麼嚴密,真的一點都不熱嗎?”

聞人瑾身上的這件衣服衣領高到就連喉結都遮住了,可越是這樣季白越是好奇他被衣服緊緊包裹著的身體,是不是也同他的臉一樣秀色可餐。

季白掃了眼他的胸膛,心想,他看起來並不強壯,身材應該很羸弱,又兼之患有眼疾行走不便,恐怕也沒有腹肌之類的東西。

這麼想著,季白也就沒了心思去看。

有時候留點想象的餘地反而會更有魅力。

季白正打算退回去,聞人瑾卻突然抓住了季白的手,剛剛還害羞的人,語氣又突然強勢起來,“娘子想看?”

季白眨了眨眼,這時候說不想是不是顯得自己有病?

然而聞人瑾也容不得她拒絕,他拉著她的手一件件解開他的衣袍。

季白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人拉著剝開一個口味未知的糖果,她不確定是什麼口味,什麼形狀,但已經先聞到了糖果甜膩誘人的氣味。

柔順的白色衣服從胸口散開露出他的胸膛,肌膚比他身上的白衣還要白,在燈光的映照下宛若泛著熒光的白玉。

季白怔住了,可讓她怔住的,並不是聞人瑾的美色,而是……

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痕。

宛若一塊完美無暇的美玉墜落在地,摔出道道猙獰扭曲的裂痕。

聞人瑾低下頭,垂在腰間的手微微顫著,“很醜是嗎?”

季白抬手撫上他腰腹上猙獰的疤痕,指腹劃過肌理時,聞人瑾的身體本能地顫了一下。

“這是怎麼弄得?”

到底誰這麼狠心,連盲人都不放過?

“你不記得了?”聞人瑾輕聲問,隨即又笑了下,“對,你不記得了。”

季白的手頓了下,突然想起今天和春桃的談話。

原主和聞人瑾經常吵架……

“是我?”

季白的聲音有幾分苦澀,這不是她對他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一個人類對於美好事物的毀壞而抱有的最基本的可惜與同情。

她突然明白今早她想碰聞人瑾時,聞人瑾為何會把她壓在身下掐著她的脖子。

他不是想殺她,他是想自保。

季白閉上了眼,不忍再看。

這樣的人怎麼會殺人呢?

隻是……季白又摸了摸脖子,既然不是聞人瑾,那到底是誰殺了原主?

總不能是原主自殺吧?

“抱歉。”季白輕聲說。

聞人瑾忽而轉過身一把摟住了她,

“沒關係。”

“我不在意。”

“隻要你不離開我,我怎樣都可以。”

季白撞進了他散開衣襟的胸膛裡,鼻尖抵著他的肌膚,呼出的氣息變成水汽氤氳在她的長睫上,他直白炙熱的表白幾乎衝暈了季白的頭腦。

他好像很愛原主,愛到哪怕原主淩辱虐待他,也渾不在意。

世界上會有這樣卑微無私的感情嗎?

或許有。

可這也代表著他本身就不正常。

季白第二天醒來不敢再出門,吃早餐時都生怕會突然有人闖進來逮捕她,說她殺了人。

但一早上都平平安安的過去了。

古代實在沒什麼好玩的事情,聞人瑾倒是很安靜的聽書童給他念書,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季白是一個字也沒興趣聽,索性又回了臥房翻來幾本雜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褚師懷應該沒事,若是人死了,府裡早就鬨起來了。

季白的性子是有點懶得,如果不是急到火燒屁股的事,她總是喜歡拖一拖,直至拖到再不解決就會活不下去。

季白趴在貴妃榻上看了一會又有些昏昏欲睡,頭一點徹底睡了過去,睡夢中,季白感覺自己仿佛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那東西勾住她的腳將她不斷地往下拉,往下拉,她溺入暗無天日的水中,望著光明離她越來越遠,直至無法呼吸……

季白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隨即就對上羽生霧蒙蒙的眼睛。

“夫人。”

季白一把推開他,質問:“你做什麼?”

羽生一臉委屈,“夫人不愛羽生了嗎?”

季白:……

這畫麵似曾相識啊。

季白揉了揉眉心有點頭疼,好不容易安生一會,麻煩又找上來了。

羽生從地上起來,半跪在貴妃榻旁抬手為季白揉按頭上的穴位。

季白很想再次推開他,可羽生的手藝實在太好了,舒服得她舍不得推開了。

算了,先享受一會吧。

難怪原主會和一個小廝攪在一起,除了驚人的美貌外,還有這一手。

“羽生。”

“夫人,我在。”

羽生欣喜地應了一聲,上揚的尾音像是一隻小狗在衝人搖尾巴。

季白想斷了和羽生的關係,又怕他和褚師懷一樣突然發瘋了。

她想了想,道:“羽生啊,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你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府上做一個小廝吧?”

隻要把人支走了,往後見不著麵,關係自然而然也就斷了。

“羽生隻想留在夫人身邊。”

還真是一個讓人毫不意外的答案……

“夫人是想趕我走了嗎?”

季白轉過頭來,握住羽生的手,臉不紅心不跳地給他畫起大餅。

“羽生啊,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你難道想一輩子留在府裡和我偷偷摸摸嗎?”

季白說到這兒臉上神色一凜,甩開他的手,“若真是如此,就當我看錯了人。”

“不。”羽生見狀連忙又抓住季白的手不放,“我當然也想和夫人光明正大,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可是我……”羽生垂下頭,“可是我隻是一個小廝。”

“你還年輕啊。”季白拍拍他的肩,說,“我給你一筆錢,你出去闖蕩去,等你闖出名堂來,再來接我好不好?”

羽生正要作答,就聽廊外忽有丫鬟來稟,“少夫人,夫人請您去正院。”

季白一聽這話,心頭一驚,這聞人夫人好端端的請她做什麼?

不會是她砸褚師懷的事暴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