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眾人繼續上山。
經過這兩天的休息,紀長懷的腳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他出身好,模樣好,既有風度,又有涵養。他知道藍鵲兒是白驪珠的同門,便以“師姑”稱呼她,對藍鵲兒的尊敬也如同自己師父一般。
這幾天熟悉之後,準備膳食的時候,紀長懷也總能細致照顧到兩位女郎的口味。比如白驪珠喜歡吃軟爛一點的食物,至於湯食,則喜歡甜口。藍鵲兒則是反過來,喜歡食物有嚼勁,湯食也喜歡鹹鮮味的。
紀長懷為這次出行準備充分,乾坤袋裡零零碎碎的食物原料準備了滿滿一袋子。每到飯點,他會根據兩人不同的喜好來準備食物,從來不會弄錯。
爬山的時候,他也隨時準備著乾淨的水或者手帕,還有一些可口的小零食,以備不時之需。因此白驪珠也樂得使喚他,逐漸疏遠了十五夜。
不知十五夜是不是改了性子了,從山海圖出來之後,對於花孔雀一般在師父麵前開屏的紀長懷視而不見,經常一個人落在最後。晚上休息的時候,也一個人著落在遠處。
紀長懷將師兄終於不在師父麵前礙眼這件事歸結為自己的勝利,愈發興致昂揚。白驪珠隱約感覺十五夜的情緒和之前不太一樣,她問過兩次,十五夜都說自己沒事,白驪珠也就不放在心上。
到第四天的時候,山路越發平緩,森林越發茂密。高山上的雪水化作溪流湍流而下,從開滿鮮花的草地上蜿蜒流過,密林中生長著各種奇花異草,讓第一次進入這片森林的眾人感到進入了仙境一般。
與之前不同的是,自從進入森林之後,十五夜就取代了之前充當向導的烏小孫,走在最前麵。每天晚上的露營地也都是十五夜指定,一路上倒也平安無事,直到第七天。
這天早上,眾人離開營地,走出不遠。忽然,走在最前麵的十五夜忽然停下腳步,忽然吸了吸鼻子,又豎起耳朵,聽了聽風流動的方向,表情凝重起來:“不好,風中有血腥氣。前麵有人打架,可能是獵妖盟的人,我過去看看……”
他疾行如飛,很快消失在森林深處。
白驪珠和藍鵲兒對視一眼,連忙追了上去。
兩人走出三裡路,才到了一片生長著柳杉的密林,十五夜一身頎立,他身邊橫七豎八躺著數隻大妖。
白驪珠走進一看,隻見其中有兩個人是之前在山路上見過的大妖,兩人都已經死亡,身上有一個碩大的血洞,顯然是被人殺死之後剖出靈骨。
另外四個人蒙著臉,身著黑色勁裝,與那天藍鵲兒遇到的獵妖盟的人服飾相同。他們身上沒什麼傷口,隻有嘴角流出鮮血,是被高手用極強的勁力震碎內臟而死。
考慮到現場隻有一個人活著,白驪珠看向十五夜,問道:“你殺了他們?”
十五夜點頭,道:“死了三個。”他用腳踢了踢其中一個,“留了一個活口,他隻是暈了過去。”
這個時候,落在後方的紀長懷和烏小孫也追了上來。
紀長懷也見了地上的屍體,冷吸一口涼氣:“獵妖盟的人又動手殺妖取骨了,這些人真的是越來越囂張了。”
十五夜默不作聲,拾起一根樹枝,一一挑起死人臉上遮臉的黑布,露出本來的麵容。紀長懷麵露驚異之色,輕輕咦了一聲。
十五夜轉眼看了過來,“紀師弟認識他們?”
十五夜方才一擊之下打死三人、打暈一人,已差不多判斷出三人的實力約莫在歸虛境,在妖界也算中生代的高手,最少也都修煉了五百年以上。
他被無妄劫劈死之前在青崖整整宅了三百年,對於後麵冒頭的晚輩後生們是一個也不認識。
紀長懷身為青丘紀家的公子,素來交遊廣闊,許多人就算不熟也都是見過的,當即為眾人介紹起來:“最左邊的這位出身蛇族,名叫江雲澤,擅長用劍。中間這位女子是羽族的,名叫華櫻雪,在妖界也小有名氣。他們兩人一向獨來獨往,沒想到會和獵妖盟有牽連。”
他又指向另一人:“還有這個,也出身我們九尾狐一族,名叫紀浩辰,算是我的遠親,隻是有大概幾十年沒見過了。至於被師兄留了一命的這位,也是出身羽族,是羽族蒼鷹一族的七公子。”
他歎了一口氣:“前麵兩人無門無派也就罷了,後麵這兩人都是家族中有一定威望的人,沒想到也會加入獵妖盟這樣的組織,在青崖大肆獵殺其他大妖,這著實難以想象……”
“依師弟之見,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置?”十五夜頗為玩味的看著他,目光炯炯,帶著一分難以言說的壓迫感。紀長懷不由得後退一步:“這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開玩笑?
他紀長懷雖然在妖族也算名門弟子,但一向被歸入草包紈絝一類,哪裡有資格處理這等大事。
十五夜從容道:“這事當然輪不到紀師弟你處置。根據妖界五族共同遵守的原則。凡是獵妖奪取妖骨者,妖界人人得而誅之。而且,如今青崖人人為了龍神遺骨趨之若鶩,偏偏獵妖盟在這個時候渾水摸魚,恐怕醞釀著更大的陰謀。紀師弟你的舅舅貴為獸族族長,按理說這件事他該親自過問,紀師弟你不如寫一封書信,請你舅舅到青崖來。”
這件事發生在龍神大人自己的地盤之上,若他還是原來的水族大君,這件事根本不需要陸崖出手,龍神一人足矣。
可如今他名義上已死,如今的身體不過是一隻弱小的白魚妖,實力下降大半不說,他目下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無法親自出麵,思來想去,此事還是交由陸崖處理比較靠譜。
嚴格算起來,陸崖算不上他的朋友。但在過去的一萬年生涯中,已是他最熟悉和相信的人。
“呃……這個嘛……”紀長懷眼神躲躲閃閃,嘀咕道:“這恐怕不行,我舅舅如今正在閉關,我們還是不要為這一點區區小事打擾他了……”
開什麼玩笑?
他好不容易從青丘逃婚出來,若是讓舅舅知道他在青崖,就等於是他母親也知道了。以他母親的脾性,少不得要抓他回去和羽族聯姻。
若是要讓他娶紫凰郡主那個刁蠻的女人,他還不如找一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十五夜明顯不信,哂道:“龍神溯夜曆無妄劫而死,如今青崖出了這樣的大事,陸崖還能靜下心來閉關?”如果是這樣,陸崖就不是他過去認識的那位最喜歡熱鬨、就算沒事也要找出一點事情的獸族之長了。
紀長懷也知道自己的借口根本站不住腳,可是要他自投落網更加不可能。
他往白驪珠身後一躲,用力抓著白驪珠的衣襟,大叫道:“師父救我——”
十五夜氣得牙癢。他萬分慶幸三百年前,陸崖要將紀長懷送給自己當徒弟時選擇了斷然拒絕,不然他可能等不到無妄劫就會被活活氣死。
他伸出右手,擰住紀長懷的肩膀,試圖將他從白驪珠身後抓出來,咬牙切齒道:“你現在就給陸崖寫信,不然我不介意將你交給紫凰郡主。”
紀長懷眼看要被拉走,趕緊抱住白驪珠的大腿,一邊飛快轉動腦子試圖想辦法:“師兄,我覺得這隻是一點小事,根本不需要勞動我舅舅……獵妖盟不過是一個新出現的組織,能有多少人。憑我們的實力,對付區區獵妖盟根本不在話下。首先,彆的不說,師兄武功高強,以一己之力,就殺了三名獵妖盟的高手,打暈一個。師父的實力肯定比師兄更厲害,也能輕鬆對付四五個同樣的高手……再加上我這個妖界第一聰明人,隻要計策得當,要拿下這個獵妖盟根本不是問題……”
他哭天搶地、涕淚橫流:“我舅舅就是一個草包花瓶,他來了也未必能解決問題啊,師兄……”
十五夜心中冷笑。
陸崖是不是草包花瓶暫且不論,他蹲下身和紀長懷對視:“妖界第一聰明人,就你?”
他眼神森寒,照眼一刹,紀長懷就打了一個哆嗦。然而,被師兄欺負,就找師父告狀幾乎成為他的習慣,他乾脆撲通一聲在白驪珠麵前跪下,聲淚俱下:“師父,求求你了,幫幫徒兒吧。這件事絕不能讓我舅舅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在青崖,就等於我娘知道了。我娘知道了,一定會抓我回去和那個紫凰郡主成親的……師父,你一定不忍心看我——您的愛徒羊入虎口是不是……一定要救救我……”
十五夜聽到“愛徒”兩個字,臉黑如鍋底,手上也更用力了。
看到紀長懷哭得梨花帶雨,白驪珠也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她輕咳了兩聲,正要開口,十五夜便看了過來:“師父不必求情,難道說師父您有辦法對付整個獵妖盟?”
白驪珠適時閉了嘴。
她自己有幾斤幾兩她還是清楚的。對付獵妖盟,這是她能想的事嗎?
紀長懷的想法很好,十五夜能一個人對付四個獵妖盟的高手,她這做師父的當然也能對付四個……
實際的情況是,弟子未必不如師。當初她挑戰紫凰郡主是和十五夜一起演戲。
實則……
她誰也打不過。
當然,這會兒認慫,那豈不是承認當初自己作弊,彆說當紀長懷的師父了,連紀長懷的保鏢也沒有資格。想了想自己已經入袋為安的兩萬水晶幣,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主持一下公平正義。
她伸手將紀長懷扶起來,裝作一副底氣十足的樣子:“長懷,你先起來吧,獵妖盟的事我們可以慢慢想辦法……十五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師弟的情況,何必欺負他呢?”
十五夜攥緊拳頭,心中冷笑。
好,很好。
隻要紀長懷一哭一鬨,他的這位好師父就認為是他欺負了紀長懷。
還真是好得狠。
這樣可就彆就怪當師兄的不顧同門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