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舟懷裡的傳送木牌微微發亮,即將帶他們離開。
“哎!等等等等。”小夢連忙連滾帶爬地湊過來,“彆忘了帶上我。”
雲起:“你要和我們一起走?”
小夢:“那當然了!”
“外麵有那麼廣闊的世界,我當然要出去看看了!”
而且……而且雲起在外麵!
它的臉蛋偷偷紅了一秒。
“你們彆想拋下我!!”
眼前一花,他們被傳送離開了琅琊秘境。
這是一處空曠的城外,遙遙望去,能看到不遠處的城門上三個大字——荷台城。
看清這三個字的瞬間,江沉舟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捂著胸口跌在地上。
好消息是,江沉舟說,這裡離朝陽宗很遠,他們暫時算是安全了。
壞消息是——江沉舟身上的傷很重。
他說完這句話便昏迷了過去,像是用儘了硬撐著的最後一口氣。
雲起想看看他身上的傷口,可有些乾涸的血液將傷口和衣服牢牢黏在了一起,她不敢亂動。
小夢太過於紮眼,不好進城求助,她隻好再次變成人進城。
經過一番周折,總算將人抬進了客棧。
雲起有點心虛。
她這一趟,動靜有些太大了。
依江沉舟的性子,從昏迷中醒來之後一定會在城裡打探。
客棧老板、醫館的醫生、還有許許多多路人都看到了她。
到時他就會知道,是一名女子將他帶進了城。
算了,雲起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他怎麼也不可能猜到,這名女子就是他的小白貓。
再說了,就算知道也沒關係。
她是在幫他!又不是在害他!
江沉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掙紮著醒來,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處理完畢。
他環視四周,在座椅上找到了雲起和幻夢獸的蹤影,它們躺得四仰八叉,正在呼呼大睡。
他眉眼不自覺地一鬆,又在看到幻夢獸的時候皺起來。
他艱難從床上下來,撐著床柱來到座椅爬,抬手,一把將小夢丟了出去。
“哎喲。”
小夢正做著個香甜的美夢,夢裡它成了稱霸一方的大佬,正要和雲起過上幸福快樂的二人生活,下一秒,美夢就被人吵醒了。
它氣不打一處來:“江沉舟!你乾嘛!”
雲起打了個哈欠,幽幽轉醒。
“抱歉,把你吵醒了。”
江沉舟用責備的眼神看了眼小夢,“都說了,讓你小點聲。”
“我——不是——”小夢急得上下撲騰,“明明是——”
“好了。”江沉舟打斷它的話,“先說說,這裡是哪,現在怎麼樣了?”
“咳咳。”幻夢獸大眼睛轉了轉,按照雲起吩咐的那樣解釋道,“這裡是荷台城內一處客棧裡,你昏迷已經有整整三天了。”
“三天……”江沉舟沉吟,“你們是怎麼把我帶到客棧的?”
小夢:“咳咳,你昏迷的時候,我和雲起都嚇壞了,我本來想去城裡找人求助,但雲起說,我現在的樣子還會說人類的語言,實在太紮眼了。”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之際,忽然,一位美麗的白裙女子從天而降,她長發飄飄,婀娜多姿,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幻夢獸越說越興奮,“簡直……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仙女!”
雲起嘴角抽了抽。
這可惡的幻夢獸,又在自由發散了。
一個女子……
又是一個女子……
江沉舟蜷在袖中的手指攥緊,這種仿佛被人無時無刻窺探掌控的感覺讓他焦躁又不安。
“這名女子,長什麼樣子?”
小夢:“嗯……臉小小的,唇紅齒白,眼睛大大的,仿佛會說話,反正就是……漂亮極了。”
“那你覺得——和石室裡那名女子長得像嗎?”
“啊?啊!”小夢愣了一下,“什麼、什麼石室裡的女子。”
“哦!哦!你說她啊!當時那個石室裡的女子,額,她戴著麵紗,我看不清她的樣子。”
江沉舟眯了眯眼。
幻夢獸的反應不對,它緊張過了頭,似乎在瞞著他什麼。
“就算看不清。”他輕聲,“身形也總能看出一二。”
“哈哈,身形啊。”小夢往後退了兩步,“身形好像是有一點像的。”
雲起:……
她就知道這家夥靠不住。
她看了眼江沉舟,為他的敏銳暗暗吃驚。
隻是聽到女子的描述,他竟然能立刻聯想到石室裡的女子。
這說明,他恐怕半分也沒有相信所謂“有緣人”的話。
雲起捂臉,算了,無所謂了。
江沉舟確實半分也沒有相信她的話。
整個“藏寶地”處處都透著古怪。
從他對石牆打下的第一拳,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那一拳用了十足的力道,可觸感似乎隱約有點不對。
還有那個自稱是虛影的女子——她身上氣息神秘,聲稱要為《七煞秘錄》找到傳人。
但是,她身上縈繞的並不是《七煞秘錄》的氣息。
她身上似乎有朦朧清光籠罩著,就好像……就好像被月光籠罩的小白貓。
還有……江沉舟垂眸,從儲物袋裡摸出一枚純白色的玉蘭花發簪。
女子一身容貌精致,唯獨頭上的發髻一片空白,似乎缺少了點什麼。
他將發簪橫到眼前。
若是將這枚發簪插到女子的發髻上,似乎就完美了。
難道說……這個奇怪的虛影,和之前留下信箋和發簪的人是同一個?
可是,琅琊秘境的虛影,怎麼會出現在朝陽宗?
江沉舟想不明白,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他暫時拋掉這個問題,現在,還有更多重要的問題擺在他麵前。
“幻鈴上的靈魂印記,你煉化成功了嗎?”
小夢下意識用翅膀抱緊了脖子上的鈴鐺。
它搖頭,沮喪:“沒有……我修為不夠。”
這上麵的靈魂印記,顯然是一位大能留下來的,以它現在的修為,最多隱隱撼動兩分,根本不可能徹底抹去。
煉化不了幻鈴,就意味著,朝陽宗遲早會追過來。
小夢看了眼陷入沉思的江沉舟和沉默不語的雲起,急了:“喂!你們不會想丟下我吧!”
丟下小夢,或者丟掉幻鈴,這或許是實力還未成長之前最好的選擇。
小夢急得哇哇大叫,淚眼汪汪:“不要啊不要啊!大不了!大不了我不要這個幻鈴了!”
它一咬牙,兩隻翅膀往脖頸上的幻鈴抹去。
“不。”
“喵喵喵。”
江沉舟和雲起同時開口。
“留著幻鈴,也不會把你丟下。”
小夢抽噎:“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反正,不管有沒有幻鈴,朝陽宗都不會放過他們。
反正,他們已經是生死大仇。
如果連這種程度的壓力都承受不了,又如何報仇雪恨,如何讓朝陽宗、讓江家付出代價。
再說了,這幻鈴怎麼說也是至寶。
拿到至寶,順便能惡心一把朝陽宗,何樂而不為。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那本擺明了有問題的《七煞秘錄》,到底要不要練。
練了,或許又會是下一個“朝陽宗”。
可不練……又實在讓人不甘。
傍晚時分,江沉舟離開客棧,步履蹣跚地行走在街道上。
他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和價格,感受著自己空蕩蕩的儲物袋,其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驀的,江沉舟看到一間書店,他眼瞳微深,想到什麼,抬腳走進去。
*
回到客棧的時候,雲起正在客棧的後院裡,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修煉。
看到江沉舟回來,雲起也沒什麼反應。
她也沒想刻意躲著他,反正她倆天天在一起,他遲早都會發現。
再說了,她會修煉這件事,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江沉舟在她身邊坐下,從儲物袋裡拿出一袋新鮮的炸魚還有香噴噴的牛奶。
雲起睨了他一眼。
小白貓大眼睛裡,滿滿都是“你今天哪裡發了財?這麼奢侈”的味道?
江沉舟唇角蕩起笑意。
“吃吧,我今天特意去街上買的。”
買都買了,雲起才不客氣,當即叼起一枚魚乾哢擦哢擦咬起來。
“謝謝你。”
雲起微頓,擺了擺手:“不用謝不用謝啦。”
江沉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是能看懂她的動作。
他笑:“為什麼會選擇我?”
雲起斜斜睨他。
江沉舟輕聲:“我沒有靈石,沒有家族,沒有權利,也沒有力量。”
他什麼都沒有,所以,它會不會離開他。
雲起喵喵喵了半天,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還是需要幻夢獸來當翻譯。
她直起腰,四下尋找小夢的蹤跡。
江沉舟攔住她,從儲物袋裡取出一本又厚又重的書。
雲起定睛一看,這竟然是九境小孩子認字的字典。
“你識字嗎?”江沉舟遲疑。
“當然了!”
雲起翻了個白眼,伸出爪子在字典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按下去。
“誰會因為這種東西交朋友啊!”
“朋友?”江沉舟歪頭,“我們……是朋友了嗎?”
雲起:“那當然了!”
少年抬頭,定定看著天上的月亮,倏地笑了。
那一笑,仿佛冬日裡冰雪消融,春日裡草長鶯飛。
雲起怔怔看著他,嘴裡的小魚乾都忘記了嚼。
“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他輕聲說。
“你是月影貓嗎?”
雲起搖頭。
“你成年了嗎?”
雲起滯了下。
這個問題她真不知道怎麼回答,若是按照她自己的身體,她當然成年了。
若是按照小白貓的身體,那她還隻是個小奶貓。
她愣住,江沉舟也不追問,恍若隨意:“你為什麼取名叫雲起?”
為什麼這麼像一個人類?
為什麼有月光籠罩。
為什麼……從它出現開始,就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跟上了他。
雲起沉默片刻:“……是我母親給我取的。”
那是一年寒冬,孤兒院門口有一天突然多了個繈褓中的女嬰,孤兒院院長對此見怪不怪,讓人將女嬰抱進了孤兒院。
院長說,她的繈褓裡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她的名字——雲起。
雲起:
媽媽很抱歉,把你放在了福利院門口。媽媽也不想的,可是媽媽得了絕症,大概活不過這年的冬天了。
你的爸爸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已去世,爸爸媽媽也無兄弟姐妹。
很抱歉,讓你出生在這樣一樣平凡又淒慘的家庭裡。
希望你的一生平安順遂。
媽媽沒什麼文化,卻一直記得小時候學過的兩句詩。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就為你起名雲起。
媽媽希望,不管你的人生到了何時何地,都能笑看人生。
可惜,她的人生並沒能像她的名字一樣悠然灑脫。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江沉舟喃喃。
“很好聽。”他扯了扯唇角,垂下頭:“是很好聽的名字,比我的名字好多了。”
雲起微微一頓。
“你可以把你的名字改回江柏。”
“不了。”
江沉舟搖頭。
這個名字他已經用了十年,這個名字……更能讓他記住,自己的仇恨。
如果有一天他要改名,那也應該是大仇得報之日。
小白貓頓了一下,抬起爪。
“其實,在我的家鄉還有另一句詩。”
雪白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拍打著字典,好像拍打在他的心上。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