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大人,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什麼?陶先生醫術高超,想必這麼常見的脈象,應當教過你吧?”
白傲月狠了狠心,在直說被打死和不說被他的眼神殺死之間,選了前者。
“你是不是有孕了?”
湛凜生的表情十分有意思:“你是在問我?”
“這不可能啊,就算懷上了,也才過了五六天,哪有那麼快能把出來的?”
湛凜生氣笑了:“白傲月,你有沒有常識啊?胞宮初孕,是要慢慢形成的。在這期間,所有症狀與孕期相同。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白傲月瞠目結舌:“這鬼界的常識,我還真是不懂。”
她向湛凜生投去一個問詢的目光。湛凜生彆開眼,故意看不見她,道:“不分鬼界、人間,抑或是天庭、妖界,都是這般規律。”
所以、就是那一次——
白傲月再度搭上湛凜生的脈,寸脈浮動,血氣充盈;尺脈有力,腎氣盛足;關中滑動,的確是有孕之象。
判官大人的體內,胞宮正在慢慢長大、慢慢擴脹,而裡麵正有小小胚胎形成發育。
“你你你,我我我……”
白傲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終在捂住他的脈或者捂住自己的嘴之間,選擇了撫上他的肚子。
她猛然想起,在用戶須知上,的確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字體比其他更小一圈,生怕玩家發現似的:
【孕率:100%】
白傲月倒抽一口涼氣,湛凜生看她這副樣子,終於開口:“知道了?”
懸著的心終於吊死了。
她今夜前來,本是有件事要告訴他,然而現在,卻開不了口了。
登基大典就在三日後,而她與鳳君的婚禮,就定在一個月後。
湛大人讀明白了,抽回手,闔目休息。
程豫瑾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而他湛凜生算是她的誰,有什麼資格去質問。
白傲月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我明日便要回宮去了,朝中事務繁多,不一定能趕在子時前來見你。但是你放心,我一得空就會下來的。”
湛凜生依舊閉著眼,神情毫無反應,沉默一會兒,反而問道:“你,想要履行婚約嗎?”
收在袖中的手指攥緊了邊緣,白傲月低聲道:“我不想。”
“你可以,把婚書放在我這裡。”
湛凜生緩緩睜眼,道:“你不想讓程豫瑾找到,就放在這裡。他進不了結界,也看不到我。”
“凜生。”她終於改口,“你彆生氣好不好,我不是故意不來陪你的。”
判官大人坐直了些:“你若想不叫我生氣,便把婚書放在我這裡。”
“好,一張廢紙罷了,我回去拿給你。”
第二日,白傲月從地府回去的時候,天剛放亮。
寢宮中隻燃著兩根蠟燭,宮人還未醒,白傲月便已經醒了。拿過疊得整齊的衣服穿戴好,剛一下床就見麵前的桌上竟然靠著一幅金玉拐杖。在熹微的晨光下,某些角度反射著光芒。宮中名貴的東西多了,而這樣一幅價值不菲的拐杖依舊如此奪目。
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這幅拐杖居然出現在她的寢殿裡,也就是說是有人趁著她昨夜熟睡之時,登門入戶放在她麵前的這張桌子。與她的床挨得那麼近,那個人說不定還站在床前得意洋洋地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的獵物一般。
金玉的麒麟頭與輪椅把手上的一致,不用猜也知拐杖的主人是誰。
他下了注的東西,便是傾家蕩產,也一定要扳回最後一局,然後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她一想到判官大人的麵容,便深深皺起眉頭,抬頭看看天花板,湛凜生此刻不在屋內,這才慌不擇路地急忙跑了出去。
小路子一下驚醒,連忙抱著外袍追出去。白傲月被門口冷冽的空氣一激,便停下了腳步。可清晨的冷風並不能將她吹得清醒,反而越想到湛凜生得意洋洋的笑容,越加麵紅耳赤,隻覺得整個麵頰都燒了起來。
小路子把袍子披在她身上,叮囑道:“陛下,晨起風涼,您這是怎麼了?”
白傲月回神:“哦,無事,大概是魘著了。”
小路子有心寬慰她:“近來陛下煩心事多,成婚了就好了。從前陛下夢魘的時候,程大將軍在旁哄一哄就好了。”
白傲月一下子泄了氣:“是麼,嗬。”
宮人們立時都醒了,拿來洗漱的用具和朝服,一一服侍。
朝中,丞相與程豫瑾為了平州的事,又針鋒相對起來。她聽得頭疼,覺得程豫瑾越發咄咄逼人。丞相是女郎,難道她們女子提出的和平方式就不值一文?
國師奉上大婚的各項細則,她興致缺缺,隻道明日再議。
下了朝,正走進勤政殿批折子,不覺得有些口乾,一抬眼隻見麵前的書架上又架著那副金玉拐杖。
白傲月覺得自己眼睛花了,也顧不得喝水了,走上前去,將那副拐杖從書架拿下來,指節發狠用力,幾乎要將那副拐杖捏碎。她四周望去並沒有人,也正是這樣,這份捉弄才讓她更加惆悵。
白傲月望向四周,她知道湛凜生就在附近,於是望向連深邃盤旋的藻井,又怕宮人聽見,隻得啞著嗓子道:“湛凜生你給我出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金屬支架的聲音落在她後方,吱呀吱呀,幾重夢魘,果然是他那副討厭的嘴角牽起、勢在必得的模樣。“不想怎麼樣,你既然不能去下麵找我,隻好我上來找你了。”
白傲月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還讓她彬彬有禮地解釋:“我是為了國事,難道讓全軍將士隻知程豫瑾,而不知我白傲月?”
“我知道,又沒說要耽誤你的正事兒。就在你晚上睡覺前給我做那麼一個時辰按摩也就夠了。”
他偏偏要提起這茬,白傲月不忿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湛凜生說道:“你在人間是女帝,到了地府可就不是了。我也沒說要你做丫鬟,做我大夫不好麼。”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捉弄我了。”
湛凜生說道:“那可不行,我喜歡捉弄你呀。”
“無恥。”白傲月扔下冷冰冰的兩個字,要拿折子打他。
湛凜生說道:“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你姐姐前日受審時留了話,你想不想知道?”
說著他靠在輪椅靠背上:“我們來打個賭如何,就賭你的丞相和將軍,誰能解決平州之事。你要是輸了,就得給我按摩。”
白傲月將長發順到耳後,一派瀟灑:“你輸定了。”
湛凜生卻道:“我是不可能輸的。”
白傲月問道:“那你要支持誰?”
“你一定是支持你的鳳君的……”
白傲月正要反駁,湛凜生抬手做了個“停”的手勢:“那麼我偏偏不要你支持。我認為程大將軍所言不錯。”
白傲月哼道:“好啊,丞相姐姐聰明絕頂、運籌帷幄,定然不會有錯。我便支持丞相。”
白傲月不再理他,轉身走到案幾後,賭氣般埋頭批了幾個時辰的折子。
到了傍晚打算回寢宮時,隻要想到湛凜生不知又要有什麼詭計,她便氣不打一處來。
白傲月一進了寢宮,便立刻讓小路子嚴嚴實實關上門,用桌子把門給頂住,可是這一夜,她這人就睡得不很踏實,隻覺得有人要把那副金玉拐杖放到自己的床前。窗外風聲響起,便覺得是要有人翻窗進來。她拿出程豫瑾贈給她防身的匕首放在自己的枕下,這才安心了些。
人睡不踏實,天未亮就醒了。可屋子裡什麼變化都沒有,不但沒有金玉拐杖,連桌椅都老老實實未曾動過。
白傲月也覺得有些詫異,正要掀起帳幔,墨風推著湛凜生,身體漸漸由透明變清晰,笑盈盈走過來。湛凜生見了她,遙遙地招手,白傲月不理他,湛凜生自顧自的說:“彆忘了我們的賭約。”
他臉色有些不好,沒有再用金玉拐杖,是不是腹痛難以支撐?畢竟他身子與從前不同,白傲月有些於心不忍:“你初初承孕,還是多休息。這個時候還是不要來回奔波了,當心落下病根。”
湛凜生卻示意墨風原地停下:“想不到你竟然是這麼個口是心非的人,這麼關心我的肚子。”
白傲月不覺聲音大了些:“我關心你是我的本分,誰要你這般事無巨細地盯著。”
湛凜生拿了她的簪子在手中把玩,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長得這副小白兔的樣子,生起氣來也是毫無威懾力。聲音還是這麼軟。這要去了陣前,怎麼給將士們喊話?難道那程豫瑾,還要繼續壓在你頭上?”
白傲月不禁想起前幾日退朝時,無意聽到大臣們竊竊私語:“你說這程大將軍啊,從前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連那一人也要壓在身下了。”
白傲月猛一把奪回簪子:“湛大人少操心吧,孕中不宜多思,哼。”
湛凜生笑得更深了,眼瞧著她出了寢殿,叫來小路子,再不與他多說二話。
佳人已不見,湛凜生收了笑容:你知不知道,我這般死皮賴臉地跟著你,日日來煩你,隻是因為等你正式登基之後,天子真氣護身,我就再也不能來宮中找你了。
我隻是、想多見你幾次,哪怕隻是,看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