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陵音這個答案,江儘宜有些訝異。
他以為陵音至少會選擇符修,畢竟她用符篆比較順手,再不濟也是劍修,畢竟她向來更依賴謝懷霽。
可卻沒想到她會選擇修學陣法。
江儘宜並未問她緣由,隻是柔和笑道:“簌簌,這世間有萬千陣法,玄妙詭秘,既然選擇了,便要堅持學下去。”
陵音重重點頭,卻忍不住追問他:“師尊,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什麼會選擇學習陣法嗎?”
江儘宜搖頭:“你自會有你的理由,師尊相信你。”
陵音抬眸看著眼前的青年,一時有些失神。
在她記憶力裡,江儘宜一直都是長輩的形象。
他嚴厲、溫和,分明也會時常對她笑,可卻總讓她有些畏懼。
但不知為何,陵音此刻卻又覺得江儘宜很容易讓人親近。
她似乎第一次真正認識他,隻是站在他身邊,便能讓她心中異常寧靜。
是很奇怪的感覺,她能感覺到自己是喜歡的。
見陵音望著他失神,江儘宜便迎上她的視線,眸子沉靜平和:“簌簌?”
陵音被喚回思緒,連忙收回視線,對著江儘宜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師尊,剛剛走神了。”
江儘宜嗯了一聲:“該回去了。”
陵音點點頭。
她正想是要走回去,還是要如何,便見江儘宜抬手抽出鬢上的羽毛簪。
江儘宜半挽起的銀絲如綢緞傾瀉散下,恰逢一陣風吹過,發尾拂過陵音的鼻尖,帶來一陣癢意,陵音止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看向江儘宜:“師尊,你取簪子做什麼?”
江儘宜並未說話,他抬起手,手中的黑羽飛向空中。
下一瞬,便見黑羽溢出絲縷光來,羽身微微震顫,瞬間從羽毛變成了一葉羽舟。
變大後的羽舟似乎有了靈智,微微側了一下角度,飛了回來,懸在兩人腳邊。
陵音看的眼都直了,下意識想伸手去摸。
江儘宜以為她是要上去,便自然的接過了陵音的手,將她拉上羽舟。
陵音根本沒在意這些,隻是感覺拉著她的那雙手涼絲絲的,下意識便被手上那股涼意吸引。她反手握住江儘宜,指腹貼著他的手手背輕輕摩挲,又感受了一下溫度,才鬆開他:“師尊,你的手好涼。”
她微微擰著眉,麵色關切:“現在天氣冷了,你要注意身體,彆染了風寒。”
江儘宜手上還留著陵音指腹的溫度,他背過手,剛想說“修士不會生病”時,看到陵音那擔憂的眼神,到口的話便成了一句輕輕的:“好。”
陵音坐上了羽舟,一屁股坐在了上麵。
在此之前,陵音也多次跟著謝懷霽禦劍飛行過,但因為她之前畏懼江儘宜,便從未上過他的羽舟。
今日還是第一次。
天上的風比地上的還要涼,江儘宜站在陵音身邊,他袍尾被風吹的獵獵,擦過陵音時又是一陣涼颼颼的風。
冷的陵音止不住夾緊手臂。
她抬手,拽了拽江儘宜的袖擺。
待江儘宜垂眸看過來,陵音才不好意思的開口道:“師尊,你能坐下來嗎?這風太大了,我想坐你背後擋擋。”
江儘宜便也學著她的樣子,盤腿坐下。
陵音往他身後躲了躲,才覺得風沒那麼刺骨。
那黑羽變成舟後,並非是一片冠羽變大了,而是由萬千片羽毛拚成的一葉舟。
陵音坐在上麵摸了一把羽毛,驚訝出聲:“師尊,這居然是真的羽毛,我還以為隻是個簪子呢。”
江儘宜點頭:“這黑羽是上古異獸瞳倪的冠羽。”
異獸瞳倪,陵音曾在古妖簿上見過,此獸性烈難訓,飛行速度極快,傳說中一片普通羽毛便可作飛行至寶,極其珍貴。
而冠羽,唯有萬年道行的瞳倪身上,才會長出一片。
陵音不由的哇了一聲,連手上撫摸的動作都輕柔了許多:“這也太珍貴了,那我以後可要多坐坐。”
江儘宜聽得失笑:“等你學會第一個陣法後,我便將這黑羽給你。”
陵音猛地抬頭,激動抬手趴著江儘宜的肩:“真的?”
江儘宜點頭:“真的。”
陵音立刻有些躍躍欲試,想著自己一定要儘快學會一個陣法。
可轉念又一想,自己這麼丁點修為,居然敢獅子大開口要異獸的冠羽?
一時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心虛道:“但這東西很貴重,這可是異獸瞳倪的冠羽,就是遇見一隻瞳倪就已是極為難得,更彆說是有翎羽的了。”
陵音覺得,這東西自己拿著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她又坐了回去,擺了擺手:“算了師尊,我還是不要了。”
江儘宜見她心中明明喜歡,卻忍痛割愛的擺手,不由得覺得好笑。
他微微轉頭,看著陵音溫聲道:“世間俗物遠不及人更貴重,你喜歡它,方能體現它的價值。”
陵音向來好哄,江儘宜這麼一說,她又振奮了起來,雀躍的看著江儘宜:“好,那我回去就學習陣法!”
江儘宜笑著點頭。
不過一炷香,兩人便乘著羽舟回到了宗門。
陵音從羽舟上跳下來,羽舟又變回了一支羽簪,彆在了江儘宜發間。
陵音和江儘宜分開後便回到了房中。
這幾日她忙著修煉,精神時刻緊繃著,如今她好不容易打通了經脈,心裡一鬆,也覺得有些疲倦。
即便是她開了蒙,也才剛開始修煉,現在也和凡人沒什麼兩樣。
陵音把江儘宜給她的螢燈放在了床頭,是她一睜開眼變能看見的地方。
她又怕螢燈太過刺眼,蓋了一層白紗,這才躺下歇息。
耳邊是螢燈內流螢閃翅的聲音,嗡嗡的,並不刺耳。
陵音聽起來竟是還覺得有些催眠。
很快,她便聽著流螢的聲響陷入了沉睡。
陵音這一覺睡得很香。
第二天還特地氣的早了些,想要趕在謝懷霽請安前去找江儘宜。
她心情很好的起床,用淨塵訣收整了一下衣裝。
陵音第一次學會術法,即便是過了一晚上,她也有些按捺不住興奮。
陵音說是要找江儘宜,但也不儘然。
主要是學會了淨塵訣後,她就躍躍欲試的想要找地方用。
可她這個人又懶散慣了,總不能真用淨塵訣把整個宗門打掃一遍吧?
因此才準備來江儘宜的院子打掃落葉,也好讓他看看成果。
這個點江儘宜恐怕還在休息,陵音便並未打擾他。
而是站在院中捏訣施法,操控地上的落葉。
落葉隨著她的意念被風卷起,在空中打轉翻滾。
本來就是幾息的事,可偏生陵音頭一回用術法控製落葉,一時玩的有些忘我。
她越是覺得順手,便越想控製更多的殘葉,起初那風隻是細小一股,這會兒也大了起來。
“啪嗒——”
台階上的小幾被風卷掉,咕嚕嚕的滾了下來。
陵音連忙停下,跑去把小幾放好。
再一抬頭,方才還關著的窗戶已經被推開了。
江儘宜站在窗前,銀發披散,見到外麵是陵音,便微微傾身將整扇窗給推開。
那銀絲便從他的肩頭滑落,垂在了身前。
他粗略的掃了一眼院外的落葉,視線回到了陵音身上:“簌簌,你在做什麼?”
陵音連忙捏訣,地上的落葉瞬間被卷起,她眸子亮晶晶的看著江儘宜:“師尊,我在用淨塵訣給你清掃院子。”
“你不用做這個,懷霽會打掃的。”
江儘宜笑了一下,對她輕輕招手:“先進來吧。”
陵音應了聲,但手上卻不停。
她沒了玩鬨的心思,便捏訣將院中的落葉清掃乾淨,又去院中的井口旁洗了洗手,跑去了江儘宜房中。
江儘宜似是剛起身,發尾有些微微淩亂。
他慣是愛整潔,衣不染塵,便是連一絲褶皺都見不到,這般頭發鬆散的樣子,在陵音眼裡便已是十分的懶散了。
“你今日來的這麼早,”江儘宜問道:“便是為了清掃院子?”
陵音點了點頭:“就想著多練練嘛。”
說話時,她注意到江儘宜手邊放著一柄木簪,視線又落在他略顯淩亂的銀絲上。
她大概猜到師尊是要挽發。
眼看江儘宜要去拿木簪,陵音便先一步把木簪拿在手中,對著江儘宜笑道:“師尊,我來為你挽發吧。”
江儘宜柔和的拒絕了她:“不用這麼麻煩,挽發我還是會的。”
陵音也不聽,直接站在了江儘宜身後:“挽個頭發而已,我小時候你也天天給我梳發呢。”
江儘宜見她執意如此,便不再推脫,隻是微微笑道:“也罷,隨你喜歡吧。”
陵音得了應允,便拿著發簪上前。
她抬手勾起一縷銀絲,觸感順滑柔軟,竟跟他的手一般,也透著絲絲涼意。
像是浸泡在水中的綢緞一般明潤。
陵音拿著梳子,小心翼翼的給江儘宜梳發。
看著手中的銀絲,陵音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好奇問道:“師尊,你的頭發好漂亮,是本來就這樣的嗎?”
畢竟她見過百歲老人的頭發,枯燥乾硬,遠不如江儘宜這般。
江儘宜笑道:“是後來變白的。”
陵音心裡閃過一絲失望。
她還以為師尊跟彆人不一樣,頭發生來就與旁人不同。
陵音應了一聲,便認認真真的給江儘宜挽發。
她勾過江儘宜鬢邊的發,指腹輕輕擦過了江儘宜的耳垂,帶著若有若無的癢意,讓江儘宜輕輕偏耳避了一下。
這動作雖細微,卻牽引了頭發。那被陵音抓在手中的發絲便從她手心滑落。
她驚訝的低頭看過去:“怎麼了師尊?”
江儘宜聲音聽不出情緒,依舊是那副柔和的嗓音:“無妨,你繼續吧。”
陵音點了點頭,又勾起江儘宜的發絲。
她梳理好後,拿起木簪,輕輕彆進江儘宜發間,下意識開口問道:“師尊,我以後可以每天都來給你挽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