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看著朝著自己走來,熟悉卻又格外陌生的身影,隻覺得喉間一緊,就連呼吸也停滯了。
森林中的古樹枝葉繁茂已有千年光景,將正午的陽光擋在外頭,卻也有些細細密密的光線將那個身影籠罩在一起。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袍,頭上束了一支簡約大氣的玉簪,一張銀色的麵具覆蓋在臉上,不但沒有減少他通身的氣度,反倒更增加了一絲神秘感。
江芙的臉色像是剛出窯就碎裂的素白瓷器,蒼白又灰敗,再精致的五官在這種沉沉死氣襯托下也黯淡無光,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幽深的眸子,此時正在死死盯著來人。
“為何事而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突兀的響起來,乾澀又平靜,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卻根本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幕又隻是幻影。
而對麵的人因著她的開口,卻又微微一愣,那雙漆黑澄澈的眸子中帶了些不易覺察的喜悅,聲音低且柔和,慢慢傳來:“……同你一樣。”
他的聲音很好聽,可每一個字都像是冬日裡最淩冽的冰淩,朝著江芙的心口上刺去,疼痛劇烈,卻又格外清醒。
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人,究竟想要來搶走她的玉符,還是想用這種方式騙取她的信任?
江芙目光緊緊盯著來人,腦海中閃過快速逃離以及正麵迎敵的各種思緒,即便如此,對麵的人開口的那瞬間,原本想好的所有的思緒,以及早就緊繃的手臂,也下意識的鬆了一下。
這樣的放鬆在對麵的人看來就是沒有敵意的意思,又朝著這邊走了幾步後繼續開口道:“現下不少修士早在試煉之前就已經組好了隊伍,如果閣下不嫌棄,不若同我一起……”
大概是被他的聲音影響,江芙隻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沒有辦法思考,她用力攥緊了手中那把匕首,尖銳的刺痛讓她再度清醒過來。
還不待對麵的人說完,江芙語氣冷淡又帶了些疏遠,打斷了他的對話。
“不需要。”
同時悄悄將另一隻手背在背後,取出了早就放好的一張傳送符紙,江芙臉上還是沒有變化,甚至故意將拿著匕首那隻手挪動了幾下,好讓對麵人的視線放在自己的手上。
而對麵的人卻隻是微微一笑,似乎對於江芙的警惕感到很滿意,正想說什麼,卻隻聽到響起了一陣破空聲朝著他的脖頸攻擊而來。
江芙早在前一刻已經覺察到來人,借著這個機會迅速脫身離開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隻是她眯了眯眼睛,仍舊擲出了自己手中唯一的匕首,擋下了那道暗中傷人的劍氣。
同時分出心神對付暗中的人,又要提防自己眼前這位,江芙難免漏掉一些細節,譬如眼前之人麵具掩蓋之下,隨著她擋下那道劍氣後露出的笑意。
此時出了手,也就意味著兩個人暫時結盟,江芙明白這個道理,卻仍舊麵色冷冷的遠離著眼前之人,看著對方想要靠近自己,語氣淡漠地開口:“我不和藏頭露尾的人同行。”
她想要揭開這人的麵具,卻又懼怕這麵具之下究竟是一張什麼樣的臉。江芙不經意間同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對視,眼神下意識的挪開,而後用靈氣將跌落在地上的匕首撿起。
暗中的對手實力絕對不俗,即便是江芙灌滿了靈氣擋下這一擊,仍舊將她用慣了這把匕首給撞擊出了一個大大的豁口,對麵的人掃了一眼,看她麵色有些難看,抿了抿唇。
“並不是故意要遮蓋麵容,事出有因,你若是願意,可以叫我顧舊。”
江芙伸手抹去匕首上沾染的泥,微微皺了皺眉,那縷白色的發絲飄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聽到這個名字,劇烈的顫了一下。
“暗中不止一個人。”
自稱是顧舊的麵具人偏過頭看了她一眼,而後明白,這是江芙要同他聯手的意思。
且不管秘境之中究竟如何,此時仙門收徒大會的長老台上已經有人坐不住了,最沉不住氣的劍宗長老直接對著藥宗長老不客氣道:“你個老藥葫蘆,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
藥宗長老冷哼了一聲,從腰間扯出一個酒葫蘆給自己灌了一口,從一開始從畫麵中看到麵具人顧舊的驚慌,變得有幾分閒適。
“這種事你覺得我會比你早知道?”
劍宗長老一噎,想到自家掌門雖然平日裡並不管理各宗詳細事務,卻有著一劍開天門的威望,不由得咧了咧嘴。
“哼,新釀的酒?給老夫也來一杯!”
周圍的長老們也各自皺了皺眉,卻也明白自家掌門用了傀儡之術進入秘境之中,想來也是為了先前說好的收下仙門首徒之事。
隻是自家弟子在秘境之中的則是咧開嘴笑了起來,那位丹宗長老卻忍不住聒噪了起來。
“身為……,”他頓了一下,在這種時候即便是討不得好卻也不敢得罪那位,“這樣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了!”
可不管他們如何反應,秘境之中的顧舊卻暫時和江芙結盟了。
“對麵應該還有一名符修,”顧舊凝神朝著那道劍氣而來的地方看了一眼,“都是築基初期,他們用上了收斂氣息的符陣。”
說罷他從腰間取出一支翠綠的青竹,上頭浮現出盈盈的靈氣,不像什麼凡品之物,隻在手中打了一個轉,單手以青竹做符筆,朝著那個方位落下了幾道符文。
江芙看著他的動作,根本不需要多做交流,同時凝聚了靈力朝著那個方向攻擊而去。
她的眼神之中帶著一絲毫無畏懼的殺意,或者說,更多的是漠然。
暗中襲來之人沒想到他們兩個反應如此之快,原本還在想要用最小的靈氣消耗,將江芙兩人送出秘境試煉,卻不料到已經暴露了身份。
隻是暗中的三個人也是格外的默契,一個符修馬上做出反擊,一道符文從他揮舞著的靈器符筆之中朝著江芙襲來,那位劍修更是反手一道劍氣借勢朝著顧望的位置攻去。
剩下的那位則是揮了揮手,將契約靈獸從靈獸空間之中召喚而出,嘶吼一聲,強悍而又凶猛的虎狀靈獸同時配合著那符修衝著江芙攻去。
三個都是築基期修士,隻是也不過是剛剛築基,但他們各自家中皆是故交,結識的很早,再加上修為算不得出眾,仙門大會之前便已經約定好結盟度過秘境試煉。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能夠表現出色得到雲澤仙尊的賞識之事太過遙遠,還是先穩紮穩打進入到仙門成為弟子,才能夠對得起家中的培養。
所以在發現江芙和顧舊之時,他們則是利用符修的符陣隱蔽身形,而後想要趁著對麵不注意重傷一人,卻沒料到對麵不但反應奇快,更是同樣有著一名符修。
一時間,這片剛剛還靜謐的樹林之中迅速被劍氣、靈氣,以及符文籠罩,打鬥聲響起,驚起了不少近處的各色妖獸。
其實這也是這幾位想要暗中傷人的原因之一,秘境試煉之中妖獸頗多,而且仙門放入的考核妖獸皆是三品之上的,即便是築基期修士,時間長了也同樣扛不住。
原以為這個隻有煉氣期的女修士扛不住他們一個符修一個築基期馭獸師召喚出來的三品妖獸,卻沒料到江芙招式雖然簡單,卻皆是殺招,對於他們的攻擊隻要是傷不到要害的,都視而不見。
這是她習慣了的生存方式,以傷換殺。
那馭獸師原本還顧及這次試煉是為了收徒,擔憂自己的妖獸將她擊殺反倒破壞了規則,沒料到那遠處用一把青竹揮舞符文之人,在一個人對付劍修的同時,給她身上布上了防禦之陣。
更沒想到的,即便是他不再手下留情,自家妖獸竟然硬生生破不開那人的陣法。
那陣法竟然如同水波一般,明明單薄如紙,攻擊而去卻發現根本沒有再進一步的機會。
真是該死,那位符修更是發現這女修士隻不過是煉氣期,靈氣卻綿綿不絕,不隻是攻擊淩冽,更是叫他這個鮮少直接參與到廝殺之中的符修有幾分手忙腳亂。
隻不過片刻,三個築基期的修士,對上江芙和這位顧望一個煉氣期,一個築基期,竟已經有了落敗之相!
其實這位劍修不可為反應不快,他是三人之中修為最高之人,所以一眼看出能夠輕易破開他們符陣的顧望是個厲害角色,於是率先朝著他發難。
等到同對方交手以後,這位劍修隻覺得苦不堪言,明明同樣都是築基期的修士,對麵甚至沒有攻擊他的意思,隻是一味躲避著他的劍招,卻仍舊叫他在這躲避的身法之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差距。
這究竟是兩個什麼人!
他們不過兩百歲的年紀踏入築基期,還千辛萬苦拿到了仙門拜師帖,自認為已經是天賦異稟之人,卻在此時麵對這兩人,隻覺察到了天壤之彆。
尤其是在江芙不管不顧,一把帶著豁口的匕首硬是在符修有破綻的瞬間,劃破了他的脖頸之後,更是讓他們三個感到了絕望。
江芙穩穩的用上靈氣,一個側身輕巧落在了顧望身後,神色中帶了一絲輕快。
揮出一道符文,將兩人籠罩在一起,顧舊掃了一眼那符修受傷的位置,更是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那是一開始對麵三人想要暗中用劍氣傷他的位置。
此時的玄天壇中,則是炸開了鍋。
【也就是占了這叫顧舊符修的便宜,不然這煉氣期的修士早就被擊傷出去了。】
【對,說到底也就是個女修,說不定是這叫顧舊的看上了呢,真是好命。】
【前麵兩人是吃多了丹宗外門弟子煉錯的丹藥了瞎了嗎?那女修連靈器都沒有,一把匕首直接逼退了兩個築基期修士,你管這叫占便宜?】
【你們先彆吵,我怎麼覺得這叫顧舊的修士,怎麼看怎麼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