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相站在姑雲閒床邊,問道:“……雲閒你怨不怨師尊?”
姑雲閒趕忙抬手打住,“師尊我都懂,你不僅是我師尊,也是崇光門掌門。”
她一起身,又扯到了身上的傷處,嘶一聲,趴了下去。
姑雲閒悶聲說道:“你身上牽扯太多了,是我一時托大,沒思慮周全,給你添了麻煩。”
凡有相皺眉,又輕勾了下嘴角,說道:“徒弟永遠不會給師尊添麻煩。”
姑雲閒:“但弟子會給掌門添麻煩。”
凡有相一下被噎住。
他心下感歎,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偷他荷包的流浪少女,也能說出這種懂事話。
他頓了下,才開口說道:“……雲閒你真的長大了。”
凡有相用拂塵輕拂過姑雲閒的背脊,戒律司的鞭傷,立馬好了九成。
姑雲閒活動了下,一骨碌爬起來,她一下樂了:“師尊,這樣不好吧?”
“罰也罰了,又沒說不能療傷。”凡有相倒是一臉正經,一甩拂塵,十足仙風道骨,他開口囑咐道,“你再裝幾天傷。”
姑雲閒道:“這我懂,那薑春怎麼辦?”
“自然有她娘護著,你用不著操心。”凡有相瞥一眼姑雲閒,很是怒其不爭,“下次惹了禍,彆喊師尊,喊掌門。”
“知道了——”姑雲閒拉長聲音,“我一時口快。”
凡有相:“還有你那個徒弟,也是個愣頭青。”
姑雲閒不服:“自然沒有師尊老奸巨猾!”
凡有相:“你就知道頂嘴,辦事時候有三分機靈就好了。你這次發心自然沒錯,但未免莽撞。當時尋個地方安置弟子們,你若怕傳音寄信慢,就派月容君回來傳信,宗門自然會安排人去救援治療。”
凡有相直接把拂塵甩在姑雲閒臉上,“你動腦筋到師門的資源上,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姑雲閒受了一下拂塵,訕訕趴回床上,尷尬道:“我覺得丹藥就是給人用的,哪想到原來宗門這麼緊張這批靈丹。”
“宗門需不需要,你也不能不問自取。你知不知道,哪怕是凡間的運鏢,還講究一個鏢在人在。”凡有相絮絮叨叨。
“知道啦知道啦,師尊你越老越嘮叨。”姑雲閒捂住耳朵。
凡有相緩聲說道:“半年後,杏林莊還有一批墨血靈丹,你和月容君去護送,不要聲張。”
姑雲閒:“是,師尊。就我們倆嗎?”
凡有相:“你要願意,也可以帶上薑春,她估計很想將功贖罪。你現在都元嬰後期了,彆那麼莽撞,輕易沒人能動你。”
姑雲閒坐在床上,給凡有相躬身,“弟子定不負使命。”
“少來這套,就會滑頭。”凡有相一指頭把她腦門戳起來。
他摸了摸胡子,又說道:“這次你也算因禍得福,這批去臨蘭鎮的弟子,都是各峰長老的親傳弟子。等你將來做了掌門,現在的長老如有仙登,新晉長老多在這批親傳弟子裡。”
姑雲閒往床上一躺,“哎呀離我做掌門,還有好久好久呢,你觀塵仙尊也要萬歲萬萬歲呢。”
凡有相看了眼自己發絲間的白發,沒有說話。
一周後,祿食堂。
一般修仙者到了築基期就可以開始辟穀了。不過崇光門作為第一大仙門,仙食也有靈氣。門內弟子除了閉關時期,大多都正常吃飯。
畢竟,辟穀丹也挺難吃的。
不過像姑雲閒都元嬰後期了,還三餐頓頓不落,也是比較少見。
美食美酒美人,她是一個也不肯辜負。
祿食堂內,姑雲閒和江無月單獨坐一桌。桌麵上,清燉蟹粉獅子頭,晶瑩剔透的龍井蝦仁,上湯雲腿娃娃菜,配兩碟小菜,一碟仙瓜。
“唉薑春閉關了,玄英長老嫌她仙術低微,又在給她補習……誰來陪我喝酒啊啊!”
姑雲閒吃著吃著,停筷哀嚎了幾句。
江無月早就吃完了,給姑雲閒和自己各倒了一盞茶,說道:“少喝點酒也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玄英長老也是不希望萬春仙君再出事。”
姑雲閒嚎完,又接著吃飯,她動作優雅,瞧著斯文,實際吃得比誰都快。
“……這個清燉蟹粉獅子頭還挺好吃,無月你這就不吃了?”
江無月端著茶,淺淺吹一口氣,“味道一般,不吃了,還沒看師尊吃有意思。”
江無月視線掠過姑雲閒嘴唇,他喉結滑動,無聲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
“你吃什麼都覺得味道一般。”姑雲閒也吃好了,她慢斯條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淨了手。
她猝然伸手,越過桌麵,輕捏江無月的下巴,細細端詳,喟歎一聲,說道:
“想成為你這樣的美人,第一要義就是——不愛吃飯。”
江無月臉蹭一下紅了,推掉她的手,輕聲道:“師尊,這麼多人,你多少正經點。”
來往崇光門弟子,倒是都知道雲心仙君不著調的性子,大多瞥了一眼,輕笑著走開了。
但不遠處,有個女弟子,看了這幕,氣得眼眶都紅了。
她旁邊還有個兩個女弟子,扯著她胳膊,一直在勸她,“青梅算了,月容君咱們也惹不起,就當是你倒黴!哎哎——”
沒想到青梅掙脫出兩位女弟子的阻攔,她三步並兩步,快步上前,杵在姑雲閒他們桌前。
姑雲閒和江無月正閒談,沒來得及抬頭。
“月容仙君,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這位青梅手倒是快,抬手就直接把桌麵上的清茶,潑在江無月臉上,幸好水不燙。
江無月沒防備,他閉了閉眼,長睫被打濕,白皙的臉龐顯得更透明,柔軟的發梢滴下水,沾濕衣領。
他站起來輕撣衣衫,擰著眉頭,迷惑不解:“這位仙子你……?”
哇哦,有情債!
姑雲閒自認還是很開明的師尊,絕不乾涉弟子的戀愛。
她悄悄在桌麵上,伸手拿了個仙瓜,哢嚓一聲吃了下去。
江無月無聲瞥了她一眼,姑雲閒又小小咬了一口,仙瓜鮮脆多汁,一口下去,甜味沁滿舌尖。
青梅杏眼圓睜,怒罵道:“你之前明明說要和我在一起,還說不要告訴彆人。可我昨天分明看見你和蘭兒在一起!”
嘖嘖嘖地下情,三角戀!真看不出來!姑雲閒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周圍人頓時竊竊私語,也跟著偷聽。
姑雲閒本想畫個隔音咒,轉念一想,人民群眾聽不到八卦,沒準傳更離譜了。
江無月仔細看了看青梅,青梅逐漸臉紅。
江無月端詳片刻,無奈道:“這位仙子,我確實不認識你。”
青梅臉上那點紅暈,瞬間褪去,臉色煞白,她氣惱道:
“好好好,你現在又不認識我了。我剛剛都看到了!你連你師尊都勾引,你簡直……你簡直厚顏無恥!”
???
姑雲閒啃著瓜,滿頭問號。
這出大戲還有我的事呢,我就調戲他兩下,都傳成這樣了?
周圍桌子偷聽的弟子,耳朵都快豎成驢耳朵了,聽到這段,都憋不住笑。
青梅聽到周圍的低笑聲,氣得滿臉通紅,抬起手還想打江無月。
江無月麵色一沉,閃身避開,絲毫不讓她沾到自己。
姑雲閒已經啃完瓜了,她擦了擦手,趕忙站起來,拉住青梅的手。
青梅一個沒注意,被姑雲閒雙手握住,兩人握手姿勢看起來分外親昵。
姑雲閒摸了一把青梅的小手,笑道:“這位仙子手這麼軟,可不能亂打人。昨天月容仙君都和我在一起。最起碼,沒見過你說的蘭兒。”
青梅被姑雲閒的親近搞得猝不及防,她紅著臉抽出手,低聲嘟囔,“你是他師尊,自然向著他說話,你們兩個……”
她說著說著,看見江無月冷淡厭煩的神情,她像被驚醒一樣,腦子忽然清醒。
青梅心底莫名發虛害怕,她硬撐起一口怒氣,才找回剛才的理直氣壯: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狼狽為奸!”
她罵完,自己反倒抽抽搭搭哭著跑走了,留下兩人麵麵相覷。
姑雲閒:“看不出來你還挺多情的。”
江無月抹一把臉,有些咬牙切齒,他下巴繃緊,“我根本不認識她,師尊你就沒什麼彆的想問?”
他稍作停頓,“比如……我喜歡什麼樣的人?”
多管閒事,天打雷劈。
姑雲閒摸摸前世被捅的小腹位置,心有餘悸。
她拿起切好的仙瓜,哢嚓咬了一口,“……你喜不喜歡吃瓜?”
誰要吃這個破瓜!
江無月抬眼看姑雲閒,他長睫還濕著,眼底水洗過一樣,清亮澄澈。臉上沾著輕微的小水珠,透了明的白,浸了水的潤。
江無月安靜看她,眸色愈發深沉。
他放低嗓音,像在蠱惑誰,江無月輕聲問道:“師尊,你真的……沒彆的想問嗎?”
姑雲閒坐下啃仙瓜,瞅著江無月的神色,她無端心慌,手裡瓜都不香了。
她抬眼瞅江無月,又垂下眼簾,小口吃瓜,若有所思。
“說起來,是有一件事。”姑雲閒吃完了瓜,法術淨了手。
她看著桌麵上自己的茶杯,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沾了點清茶,緩緩抬手——
彈在江無月臉上。
“我發現你沾水挺好看的。”
江無月反射性閉了閉眼,長睫輕微顫抖,顫了半響,終於忍不住氣笑了。
姑雲閒推開茶杯,起身說道:
“走吧,我們去看看這些青兒蘭兒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