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怎麼樣?”江無月擋在姑雲閒麵前,沒有回頭。
姑雲閒隻好狼狽地自己爬起來。
江無月來不及扶她,反手扔出符篆。張念兒明顯技能修煉在敏捷上了,挨了個驅邪符,她絲毫不停,一溜煙竄走了。
薑春等人還沒醒,姑雲閒絕不能放它走,姑雲閒忍著元神歸位的空虛和刺痛,喚出千秋劍,追了上去。
那名為張念兒的黑霧,被他倆追得滿地亂竄。
好好個鬼修,逃竄得像個野狗,她一邊逃一邊高聲喊:“新娘子姐姐,彆打了,那群修士都還活著!饒我一命!”
江無月不知想到什麼,耳梢發紅。他看了眼姑雲閒,見她沒反應,於是抿緊唇角,追更快了。
他幾道符篆打出去,也不見效果,捆仙索也捆不住。
這黑霧沒有實體,實在是難抓。
姑雲閒見狀,乾脆停在原地,掏出陣靈筆,咬破舌尖血,當場在地上畫了個召鬼陣法。
“哎哎哎——”張念兒硬被陣法吸了過去。
要不說,姑雲閒的陣法之術,在仙界堪稱翹楚。在陣法符篆一道,凡是能用到血的,姑雲閒用起來都格外順手,威力和範圍也大。
姑雲閒這一趟,出幻境進棺材追鬼修,忙活半天,累得半死。
再加上她出棺材元神剛歸位,靈力消耗一大,精神實在撐不住。姑雲閒臉色煞白,太陽穴突突直跳,她乾脆手持千秋劍杵在地上。
江無月顧不上師徒禮節,見狀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姑雲閒倒是不客氣,直接往後一靠。
“俗話說,養徒千日,用在一時……哎?你還挺香?”
姑雲閒聞見江無月身上,依稀暗昧的清冷香氣,像殘冬臘月一枝梅,暗香疏影。那香氣眇眇忽忽,時隱時現,驟然斷了——湊近一點,香氣又續起來。
好好聞。
姑雲閒索性轉身,扯著他衣領,跟小動物一樣,側臉往他脖頸裡嗅。
江無月彎著腰遷就她,滿臉通紅,他輕握住她的手,“師尊彆鬨了,有正事呢。”
張念兒蹲在陣法內,已經幻化出半透明灰色人形,她兩手捂著眼睛,從手指縫裡露出眼睛:“你們果然是夫妻!我還是小孩子不能看這個!”
江無月一陣咳嗽,鬆開了姑雲閒。
話說之前,姑雲閒一直附在張念兒身上,根本不知道張念兒的樣子。
到這光景,姑雲閒才發現張念兒原來這麼小,人形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左右。
江無月也想起,剛剛劈開的白骨,確實看起來不是成年人的身量,甚至像個小動物的屍骸。
姑雲閒調息好,開口道:“你放出我師妹他們出來。”
張念兒蹲在地上畫圈圈,“我都不知道他們怎麼進來的。”
姑雲閒靈光一閃,“你是那個小女孩?”
此話一出,張念兒也有點懵,怯懦地說:“是,是啊。”
姑雲閒想起坐在花轎上,有個小女孩的手,伸進來拉了三下她的喜服,她問道:“那你是怎麼進入我們幻境的?”
張念兒對這些修煉與功法並不熟悉,她渾渾噩噩生活在那棺材裡,隻知道自己肯定是個怪物。
張念兒:“我以前一直在棺材裡睡覺做夢,夢裡有我爹我弟弟,還有鎮上的所有人,但沒有我娘。最近才夢到那幫修士,還有你們。”
姑雲閒:“你夢裡的所有人,都是活人被拖入幻境,最後活活熬死了。”
張念兒也許是早有猜測,麵上並無驚訝。
姑雲閒又說,“至於你娘早就死了,所以不在你的夢裡。”
張念兒沒有說話,頭垂得更低。
姑雲閒看得出來,棺材裡那麵鏡是個法器,機緣巧合下認主張念兒。
張念兒死後,這鏡子根據她的意願,將整個鎮上的人都拖入了幻境,同時讓她成為不死不活的白骨。
姑雲閒想到自己在幻境裡,和江無月拜堂成親,又想到薑春的自言自語。
這幻境大概是滿足人的七情六欲,在極樂中奪人性命。
姑雲閒捂住了臉,難道自己會和江無月成親,是因為自己太好色?
江無月看姑雲閒,時而臉色鐵青,時而麵紅耳赤,他疑惑道:“師尊你怎麼了?”
姑雲閒正了正神色,回答道:“沒事,為師在三省吾身。”
江無月淺笑道:“不愧是師尊。”
姑雲閒對張念兒說道:“我看你成了鬼修,修為也尚佳。但身上沒有怨氣,大概是那鏡子的功勞,你試著用鏡子進入幻境喚他們出來。”
“等等師尊,先讓她認你做主,免得進了鏡子又逃。”江無月攔住姑雲閒,低聲在她耳邊說。
他的氣息輕拂過姑雲閒耳梢,她忍不住揉了揉耳廓。
姑雲閒再看向張念兒,看她還蹲在地上,念及她死時尚且年幼,不免心生憐憫。
她心道,這張念兒能穿梭在各個人的幻境裡,但她並沒有過多乾擾,也許本性並不惡。
姑雲閒:“張念兒,你想往生投胎,還是繼續做鬼修?你如果想做鬼修,就要認我為主。”
張念兒蹲在地上,眼珠一轉,心裡有了計較,“新娘子姐姐,我害死了這麼多人,投胎往生害怕投入畜生道,我不想做畜生。但我也不想做人了,做人有時還不如做畜生。就這麼做鬼修挺好,就是少了點滋味。”
姑雲閒:“那你就先認主,也彆叫我新娘子姐姐了。我是姑雲閒,雲心仙君,這是我徒弟月容仙君江無月。”
江無月往後退了退,姑雲閒掐了個印訣,張念兒跪在地上,對著姑雲閒磕了頭,說道:“皇天後土在上,鬼修張念兒,願認雲心仙君為主,生死相隨,永不背叛。”
姑雲閒:“有違此誓,魂飛魄散。”
張念兒:“有違此誓,魂飛魄散。”
話音剛落,雖然張念兒是鬼修,卻也感應到,天地之間冥冥之中,一道因果拴在了她和姑雲閒之間。她感覺自己額前發熱,摸了摸額頭,一道紅點顯在她額頭,又逐漸消失。
姑雲閒頷首,“那好,你先把他們魂魄放出來。”
張念兒道:“怎麼放?”
兩人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
姑雲閒無奈一揮手,說道:“你先起來吧,我們再研究下那鏡子。”
三人回到墓地,江無月施法移物,那法器鏡子懸停在姑雲閒麵前。
姑雲閒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子醜寅卯。她問道:“無月,你怎麼看?”
“弟子不知,也許可以讓張念兒試試。”
張念兒起身,她伸手剛一接觸那鏡子,就被吸了進去。
“哎!”姑雲閒一時情急,伸手就要摸。
江無月一把握住她的手,“師尊,不可莽撞了。”
姑雲閒也知道輕重緩急,她拿出乾坤袋直接兜住鏡子,說道:“先裝著,這到底是張念兒的法器,回頭問問她。”
荒山野嶺,白草黃雲。
墓場上堆著稀稀拉拉的黃土墳包。但最顯眼的,還是大理石墓碑前,開裂的棺材和紅衣白骨。
姑雲閒蹲在地上,用千秋劍戳了戳那白骨,抬頭對江無月說:“你說她這白骨,還有用沒用,要不咱倆就地埋了?”
江無月低頭瞅她,隻覺得姑雲閒連戳個白骨都那麼可愛。於是學她蹲下,看著她說:“都聽師尊的,埋也行,弟子乾坤袋裝走也行。”
姑雲閒被江無月一張俊臉帥到,稍稍往後仰了仰,說道:“就地埋了吧,也彆和那王昌興埋一起,晦氣。”
兩人把王昌興的棺材埋回去,又給張念兒刨了個坑,就地掩埋。
姑雲閒削了個木碑,遞給江無月,“你字好看,你刻,就寫張念兒之墓。”
江無月照做,姑雲閒把刻好的木碑,插在小小的黃土墳頭上。
時隔百年,張念兒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墳墓。
處理完畢,姑雲閒叉著腰說道:“就這一小把骨頭,如果張念兒還用得到,回頭你再給她刨出來。挖墳這方麵,你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挖墳專業戶。”
江無月:“還是多虧了師尊教導。”
姑雲閒難得臊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說,“大不了我和你一起。”
到了那破宅子,薑春和那十幾個弟子,已經陸陸續續醒了。
他們圍了上來,驚喜道大師姐你怎麼來了,又七嘴八舌說剛剛做夢的時候,來了個小女孩,她先是好言相勸說他們在做夢,見他們不醒,就破口大罵,最後追著他們打,讓他們趕緊滾。
姑雲閒沒想到,張念兒在幻境裡也挺囂張跋扈的,也不知道剛剛認主怎麼那麼乖巧,莫非是良禽擇木而棲?
還挺有眼光的,姑雲閒頗為自得。
江無月無聲隔開一些離得太近的師弟,卻沒注意到,有幾個女弟子離他也格外近。
姑雲閒被這幫嘰嘰喳喳的師弟師妹,吵得頭都大了,命他們安靜調息,大家這才發現自己靈力枯竭,不少人靈脈受損。
這臨蘭鎮地處偏僻,靈力稀薄。最近的仙界靈脈,有幾萬千裡地,不禦劍不坐靈船,少說要走上半年。
姑雲閒倒是帶了靈船,三周即可回宗門,問題是弟子們沒有靈力,坐靈船也抵擋不住罡風。
姑雲閒開口問道:“薑春,你們這次去杏林莊拿的是什麼?”
薑春悄悄給顧雲仙傳音:“是墨血靈丹”
墨血靈丹是崇光門獨家靈丹,卻是由杏林莊秘密負責製作,連這次來運送丹藥的弟子們,也並不清楚到底送的什麼靈丹。
這丹藥因顏色黑紅,取名墨血靈丹,在靈氣枯絕的地方也可以恢複大量靈氣,關鍵可以修補靈脈,增長壽元。
在崇光門裡,隻有做過大貢獻的弟子,才能被掌門賞賜這丹藥。這次來運輸丹藥的,也都是各峰的親傳弟子。
姑雲閒身上倒有普通的養靈丹,但這地方靈氣稀薄,恢複也會很緩慢,她直接拍板:“要不,把靈丹分給師弟師妹們吃了吧。”
薑春大驚失色:“這是門派要運輸的物資,讓我們吞了,豈不就是監守自盜,你我還有弟子們,都要挨罰。”
姑雲閒:“那也不能守著蟠桃餓死,讓你們這批靈力枯竭的人,還有些人靈脈破損,頂著傷硬生生走上幾個月回宗門吧,恐怕會影響未來修行。事急從權,人是最重要的。出了事算我的,直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