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之漁站在空曠的正殿裡。
四周牆壁燃著幽幽鬼火,宮殿異常昏暗,總覺得視野儘頭會冷不丁竄出惡鬼,嚇人一跳。
祝之漁身體晃動了下,掃帚“當啷”脫手落地。
巴掌大的小蛇一拱一拱挪到她腳邊,用腦袋幫她將掃帚頂起來。
“謝謝你啊。”祝之漁蹲下身拎起掃帚,腳步虛浮。饑餓導致她體力不支,隻覺步履飄飄乎直欲成仙。
“你主人讓你帶我回來,他人……他鬼呢?”
祝之漁等了半晌也沒見著個鬼影,長歎一口氣,抱起小蛇放在掌心裡揉捏打發時間。
“好無聊好無聊……”祝之漁心裡嘀咕。
小蛇很容易害羞,一貼近她便開始升溫。熱到燙手的一瞬間,寂靜的宮殿突然響起鬼王一聲嚴厲的斥責:
“下來!”
祝之漁正走著神,冷不丁被斥了一聲,驚得手掌力道一重,捏得小蛇尾巴僵硬。
宮殿上方傳出一聲男子壓抑的喘息。
“什麼聲音?”祝之漁仰起臉打量四周,疑心自己聽錯了。
掌中小蛇聽到主人的命令驚慌逃離,臨走前還戀戀不舍地蹭了蹭祝之漁。
“原來是讓你下來。”祝之漁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在斥責我呢。”
小蛇離開,宮殿內重又回歸詭異的寂靜。
祝之漁摸不清鬼王的意圖,他為什麼不露麵,也遲遲不再開口。
“殿下?”祝之漁試探著叫了一聲。
沒有回應。
“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嗎?”祝之漁後頸冷嗖嗖的,渾身顫栗,總覺得有一雙眼睛暗中窺探她。
“你今日去了何處。”
寂臨淵終於開口,嗓音較之以往更顯燥鬱,帶著低低的喘息。
祝之漁心慌,抱著胳膊取暖:“按您的吩咐,清掃鬼域領地。”
活兒倒是不重,鬼域從前靈植枯萎寸草不生,她去的那片叢林全是枯枝,地麵隻有新生的草芽,並無什麼落葉。
“僅此而已?”
祝之漁點點頭。
幽幽鬼火倏然一齊熄滅,空曠的宮殿徹底陷入黑暗。
祝之漁聽到一陣冷笑,頭皮發麻。
低低笑聲由遠及近,似刀刃懸在頭頂,不知何時會落下,令人在漫長的等待中心驚膽顫。
“說謊。”
黑暗中,身後掀起一陣陰風,鋒利的刀刃突然抵住少女脆弱的脖頸。
冷刃緊貼著薄薄的一層肌膚,其下湧動著鮮血。
祝之漁心臟猛地一顫,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視野一片漆黑,視覺的缺失無疑放大了其他感官的感受,譬如,她聽到了耳畔男鬼的呼息聲。
“你知道的,本座最是厭惡欺瞞。”刀背調情撩撥似的,來回劃過她最脆弱的地方,寂臨淵皺了皺眉,灼熱的呼吸灑在她敏感的肌膚上。。
“我真的去灑掃了那片叢林……雖然後半日偷懶睡覺去了……”祝之漁氣息微弱,半晌方能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心裡清楚,本座並非此意。”
寂臨淵在黑暗中緊盯著她,如蛇類盯住獵物那般,黑眸蘊藏著尖銳的攻擊性。
祝之漁緊張地吞咽口水,喉中滾動時突然蹭上刀刃,驚得她頭腦一片空白。
她視野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但靈敏異常的第六感清晰地讓她感知到,鬼王堅硬的胸膛正自背後慢慢貼近。
“你在尋找逃出鬼域的道路,對麼?”
祝之漁的呼吸一瞬停住了。
他,如何發現的。
“本座一直監著你的一舉一動,你的那點心思,那些小聰明根本瞞不過。”寂臨淵周身透著駭人的冷意。
幽深的眼瞳在黑暗中閃爍異光,似利箭穿透人心,挖出她每一分隱藏的心思,讓那些離開他、離開鬼域的念頭暴露在眼底,無處遁形。
“你的命格契合本座的需求,本座不可能給你機會離開鬼域。”
祝之漁回憶起那時鬼王娶親的目的了。
寂臨淵迫切想要吃掉她。
為何如此急切。
“我……我能問一個問題麼?”祝之漁壯起膽子,“我一直不明白,明知實力懸殊,天鏡宗為何會突然攻打鬼域。”
這不是送上門找虐嗎。
寂臨淵勾勾唇角,在她耳畔低笑:“因為你啊。”
“……我?”祝之漁雲裡霧裡。
“本座放出消息擇娶親之日閉關修煉,鬼主閉關便是鬼域最為虛弱之時,這群蠢貨是想趁虛而入,隻是……”
“日子是假的。”
這個瘋子蓄意放出假消息,引人上鉤大開殺戒。
瘋子灼熱的胸膛同她肌膚相貼。
祝之漁驚出一身汗,裡衣已經濕透了。
“殿下……準備哪日閉關吃我……”
“試探本座?”
“不不不,”祝之漁眼角被逼出淚,含著欲落不落,“隻是想算一算生命倒計時,有個心理準備。”
“不急,”寂臨淵把玩著薄刃,“很快便到了。”
殺器自少女頸間緩慢移開,今夜的危機似乎揭過去了。
祝之漁懸著的心剛要放下,冰冷的刀刃倏地貼上她臉頰。
“你絕無可能離開鬼域,在此之前,你最好乖乖地待著,不要再如今日般耍小聰明,否則——”
黑暗中,在祝之漁看不見的地方,寂臨淵深沉的目光自下而上,緩慢滑過她溫熱的脖頸,柔軟的臉頰,定格在唇上。
祝之漁的每一次觸碰都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那種靈魂顫栗的爽感通過靈寵傳遞到寂臨淵身上,令他抗拒又莫名渴望。
要再試一試同她肌膚相貼麼?
寂臨淵盯著自己顫動的手,最終強行抑製住這一念頭,選擇用冰冷的刀刃同她間接接觸。
他不能縱容這一欲望泛濫,他要及時扼殺苗頭,遏製對這名人族少女的渴求。
可是,第二日祝之漁病倒了。
饑餓使她失去力氣,戶外席地而睡致使寒氣入體,饑寒交迫壓垮了少女的身子骨。
寂臨淵盯著被窩裡瑟縮成一團的少女,低歎一聲。他墮入鬼道百年,已經忘卻了人類的身體是多麼脆弱。
病來如山倒,他看著祝之漁,感慨人族的體力實在太弱了,根本承受不了什麼劇烈的折騰。
高燒中的少女神情痛苦,乾澀的唇齒間輕聲呢喃:“渴……水……”
水。
寂臨淵瞥了一眼桌案,動動手指,杯盞落入祝之漁手中。他清楚自己有了弱點,刻意避免同祝之漁直接接觸。
高燒燒得人雙手顫抖,祝之漁一不留神杯盞打翻,水洇濕床褥一片。
“水……我渴……”她蹙起眉,聲音細得似要哭泣。
“來人。”寂臨淵仍不想再觸碰到這名人族少女任何一寸肌膚,他喚來鬼侍照料,轉身便走。
“不要。”祝之漁燒得迷迷糊糊,突然拽住他的衣袖,說什麼都不放手。
寂臨淵扯了扯衣裳。
鬼侍端著杯盞,不知該如何是好。
祝之漁的手攀著衣袖,不經意蹭到了他的手。
寂臨淵如觸電一般,手掌一陣顫栗,那陣酥麻感如野火一路蔓延至至顱頂,燒得他呼吸微亂。
祝之漁的體溫很燙,且體溫還在升高,觸及鬼主時,將這具冰冷的軀體一瞬間點燃。
帶給他陌生又強烈的刺激。
“給我。”寂臨淵沉聲命令鬼侍,一心隻想儘快解決麻煩。
修長的指骨捏起祝之漁的臉,兩指強硬地分開她唇探入口中,將冷水往裡灌。
冰涼指尖探入唇舌的瞬間,寂臨淵那隻手顫了下。
少女的溫度緊緊包裹著他。
很軟。
這種感覺陌生、刺激,令他不適。
祝之漁被水嗆著,猛地推開他手,劇烈咳嗽起來。
鬼侍實在看不下去了,過來收拾殘局,輕輕拍打著祝之漁的背部進行安撫。
少女蜷縮在被子裡,看起來可憐極了。
寂臨淵微怔,手掌蹭起的燥熱將他的思緒燒得混亂。
他不會照顧人。
他遲鈍地意識到,這樣是不是太粗暴了……
不。
祝之漁背對著寂臨淵,緩緩睜開眼睛,神思清明,根本不像燒得糊塗的病人。
她看著自己的手,重演了一遍方才的動作。
驗證成功,她果然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