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塔(2)(1 / 1)

弑……弑神?

祝之漁呼吸一滯,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離寂臨淵最近,她比任何人都能更準確地感知到危險的訊號。

對方或許以為鬼王是在誇大其詞或是恐嚇,但祝之漁自那聲低笑中感知到了極輕的、輕到旁人無法察覺的顫栗。

那是壓抑的、隱秘的渴望在作祟。

歡愉,他渴求極致的歡愉。

尋常的刺激已經無法為寂臨淵帶來快感了。

弑神可以。

滾燙的鮮血澆上反骨,他的靈魂都因征服欲的滿足而愉悅顫栗。

這是一個純粹的、厭世的瘋子。

祝之漁頭皮發麻,手腳一陣冰涼。

她似乎聽見了血液緩慢滴落的聲音。

那也是鬼域彼岸花生長的聲音。

粘稠的血液緩緩滲入土壤,植株根部每多吸飽一滴血,花枝便會拔高一節,開得越發妖豔。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一想到餘生都要待在一個陰晴不定的瘋子身邊,祝之漁覺得天都塌了。前途光明她看不見,道路曲折她走不完。

識海拉響警報:【任務提醒:男主有性命之危!危險指數:五星!請編號003宿主履行職責,速救!】

電閃雷鳴,磅礴鬼氣一刹那席卷天地!

天鏡宗諸位長老列隊結成強大的防禦法陣抗衡。兩股力量威力驚人,如火山噴發激烈對撞,餘波所過之處土地開裂、山石炸毀。

【請編號003宿主履行職責!】

祝之漁僵硬地將目光轉了回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不想死,更不想做炮灰替男主死。”

她低下頭看自己腳尖,心想係統總不能控製她的身體吧,畢竟司雲深也接到了幫女主抵擋攻擊的任務,有他的成功案例在前,祝之漁不信係統會強製……

驟然拔高的警報聲短暫地模糊了她的意識。

【采取緊急措施,強製編號003宿主履行職責。】

祝之漁睜開眼,突然發覺自己正擋在喻晏川身前,而那道致命的攻擊直衝她而來。

完了!

祝之漁心臟咯噔了下,大腦一片空白。

她殺死這群發癲係統的心都有了。

“你、你們……”祝黎站在遠處,目睹這一幕臉色霎時變了,她看著喻晏川的背影,渾身都在顫抖。

“趁亂快走!”諸位長老絲毫不顧及祝之漁的死活,隻是抓住這短暫的逃生機會迅速離開鬼域地界。

喻晏川看了身前女孩一眼,目光停頓一瞬,轉身離開。

手腕上光芒閃爍,紅繩感知到寂臨淵的力量倏然顯現,擋住那致命一擊。

刺目的光柱衝天炸開,照得鬼域亮如白晝。

祝之漁抬手遮住眼睛,沒有一絲僥幸逃過一劫的喜悅,心情如墜冰窟,她不由自主開始冒冷汗。

噩夢才剛剛開始。

刺眼強光慢慢散去,濃重陰暗的鬼霧再度占據祝之漁的視野。

鬼霧當中立著的那道影子,正直勾勾盯著她。

寂臨淵唇角分明扯出一道微笑的弧度,眼神卻冷得可怕,目光猶如冰冷鐵鏈緊緊鎖住人的身體,讓她無處可逃。

祝之漁從未見過寂臨淵這般可怕的神情,哪怕是天鏡宗九千餘名劍修攻擊鬼域時,鬼王也隻是輕蔑一笑不以為意。

“我……等會兒讓我想想怎麼解釋……”

祝之漁邊說邊往後退,身後“轟”的一聲鬼門關緊閉,她的背撞上了冰冷堅硬的門。

男子的身影一步一步逼近,慢慢覆蓋住了她的身體。

寂臨淵隻是微笑著注視著她,一言不發便足以讓人頭皮發麻,如同將祝之漁架在火上烤,這種感受分外煎熬。

“你同他站在一起,”寂臨淵終於開了口,“你很在意他的安危?”

“當然不是。”祝之漁仰臉望天,覺得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寂臨淵聽到答案,唇角的笑反倒消失了。

他的聲音冰冷至極:“不是?你同他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祝之漁記性不太好,簡單梳理了一下開局提供的信息。

天鏡宗早年與喻氏指腹為婚,她與喻晏川的婚約早在出生前便定下了,至於關係麼,自然是曾經的未婚……等等……寂臨淵你個變.態又偷聽我心聲!!

完了!

背叛,他最容不得背叛了。

強烈的窒息感瞬間湧上來,祝之漁不敢再直視男鬼那雙憂鬱的眼睛。

她低頭看著手腕紅繩,心態已經崩潰了,這回是真的完了,落在寂臨淵手裡不死也得脫層皮,還不如方才被那一擊打死算了,省得活著受罪……

“想死?”

男子唇間斥出一聲充滿諷意的冷笑,敲得她一激靈。

“沒有!”祝之漁貼身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開個玩笑而已……”

寂臨淵那雙陰冷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她,一字一頓:“不好笑。”

他抿起唇,指骨冷不丁掐住少女脖頸,冰涼的指腹貼在少女跳動的脈搏上,緩緩下壓,攥住她呼吸。

“直視我。”

他最討厭背叛,祝之漁背叛了他,他不高興。

那麼他也要看到祝之漁不高興。

可是,寂臨淵盯著少女的眼睛,卻沒有從中尋到一絲憂傷,這令他莫名煩躁。

“你的親故舍棄你,你絲毫不傷心。你與白骨相識不過短短兩日,卻能為她流淚。”

寂臨淵望著手背乾涸的淚跡,破天荒因無法感知人類的七情六欲而煩躁。

他是鬼魂,感受不到祝之漁的情感,也無法理解她的情感。

“為什麼,”寂臨淵質問,“告訴我,為什麼。”

祝之漁用力掰開他按在頸間的手:“有的人縱是萍水相逢亦能一見如故;有的人同行一生最後各奔歧路。我與白骨境遇相似,感同身受自然會為她流淚。”

她喘了口氣:“至於為什麼不在乎親故造成的傷害,因為在這種畸形的原生家庭中,盼望他們良心悔過給孩子道歉就和盼著渣男痛改前非一樣荒謬。”

“有趣,你總有一番自己的道理。”寂臨淵垂眸打量著她,“竟然有些舍不得殺你了。”

“舍不得就彆殺了吧。”祝之漁眨眨眼睛,今天也成功在鬼王手底活下來了呢。

寂臨淵盯著她的唇,不留情麵,指腹用力壓了上去:“可是,你背叛本座是不爭事實。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今日起,你的身份便不是和親鬼域的新娘了,而是天鏡宗抵債的質子。本座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要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祝之漁直覺這隻鬼居心不良。

果不其然,翌日她便被發配去荒郊野地掃垃圾了。

祝之漁倒是很樂觀,拎著掃帚蹦蹦跳跳就跑,在外待了一整日也沒回行宮。

寂臨淵透過水晶盯著她蹤跡。

申時,祝之漁躺在地上睡覺。

酉時,祝之漁躺在地上睡覺。

戌時,祝之漁躺在地上睡覺。

亥時,還躺在地上睡覺……

“去,”鬼王神情陰沉,“看看她睡死了麼。”

***

祝之漁沒睡死,但她快餓死了。

白骨投胎轉世了,沒人陪她在鬼域吃飯。祝之漁在叢林裡找了半日也沒找到能吃的果子,她餓的沒力氣,後半日索性就地躺倒。

睡了不知多久,軟綿綿的東西湊過來蹭了蹭她的手。

祝之漁睜開眼,隻見手邊趴著巴掌大的小蛇,沒有蛇類的恐怖特征,長得又乖又可愛,正睜著兩隻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她。

她不知道,這隻便是那頭比山還要高大的九頭蛇。

人在饑餓狀態下很容易發瘋的。

那隻小蛇任務完成,正要回去稟報主人,突然被祝之漁拎起尾巴拽回來。

“寶寶!你是一隻可愛的小蛇!”

祝之漁抓著它握在掌心裡rua兔子一樣揉捏:“好可愛好可愛,好玩!”

揉著揉著,小蛇害羞升溫了。

“哎?你怎麼變燙手了?”祝之漁盯它,“你們鬼域的蛇都會變燙嗎?好神奇。”

沒關係,變熱後手感更好了,祝之漁玩得不亦樂乎。

與此同時,鬼域行宮裡轟然一聲巨響。

“殿下息怒!”

鬼差驚慌失措紛紛伏地,誰也不知主上為何突然情緒失控。

靈寵與主人共感,因為祝之漁的觸碰,寂臨淵全身都在發燙,情緒躁動不安,像擱淺的魚迫切渴望流水的溫柔撫慰。

水晶映出祝之漁的模樣,還有他那隻不爭氣的靈寵。

寂臨淵掀起眼簾盯著水晶中的景象,雙目漸漸赤紅。他怎麼也沒想到,祝之漁膽子大到會對前去探看的蛇動手。

“立刻把她帶回來!”

他扯了扯衣襟,青筋脹痛,呼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