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市(1 / 1)

此時,在卞長史的居處,屋內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香。

卞長史躺在床上,麵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邊上,一位麵容姣好的侍女正半跪在床邊,動作輕柔地為他手上的傷口上藥。

另外還有兩位同樣美貌的侍女,正分彆跪在他的腿部和肩部,有節奏地按摩著。

”嘶!”卞長史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原本就陰沉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猙獰。

他惡狠狠地瞪著正為他上藥的侍女,吼道:“輕點!你是想疼死本大人嗎?”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仿佛今日所有的憋屈和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那侍女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渾身一顫,手中的藥瓶差點掉落。

她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聲音顫抖地說道:“大人恕罪,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卞長史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女,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依舊餘怒未消。

他冷哼一聲道:“若是之後再弄疼本官,你這雙伺候人的手,也不必再留了!”

侍女身子一顫,戰戰兢兢道:“是。”

另外兩位正在為卞長史按摩的侍女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驚恐,手上的動作下意識地放得更輕,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惹禍上身,成為卞長史下一個遷怒的對象。

幕僚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卞長史大發雷霆,臉上波瀾不驚。

這些年跟隨卞長史,他早已習慣了自家大人喜怒無常的脾氣。

待卞長史的怒火稍稍平息,他才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今日之事也並非沒有好處。今日餘郡守得罪了梧州大部分官員,這對大人而言是一件好事啊。”

卞長史聞言臉色緩和些許,輕哼一聲,不屑道:“餘修元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毛病,今日為搏名聲,不惜得罪這麼多官員。”

一想到今日在農田裡的狼狽模樣,卞長史就恨得牙癢癢,心中對餘修元的怨恨又加深了幾分。

幕僚微微點頭,順著卞長史的話說道:“大人所言極是,不過餘郡守畢竟年事已高,說不定哪一日就駕鶴西去了,他如此急切地想要為餘氏樹立一個愛民的好形象,倒也不難理解。”

卞長史嗤笑一聲:“餘修元這是老糊塗了吧,為了留下個虛名,就踩著大家在那群賤民麵前出風頭,得罪了梧州這麼多家族,簡直是得不償失。他以為這樣就能鞏固餘氏的地位?簡直是白日做夢!”

那些賤民能有什麼用處!

幕僚:“大人所言極是,如今正是諸位大人對餘郡守最不滿的時候,大人不妨趁機做些什麼。”

卞長史聽了,心中一動,沉吟片刻後道:“如果本官沒有記錯的話,與夷族的互市是不是即將開啟?”

幕僚頷首道:“是,每年秋收後,互市就會開啟,半個月後才會關閉。”

卞長史臉上露出笑容:“這麼多年互市都是由郡守府負責,如今梧州已被劃分為福佑公主的領地,此事自當該由公主府負責,你去為本官寫一封奏疏,上奏福佑公主,要求把互市經營權收歸公主府所有。”

幕僚奉承道:“大人英明,今日福佑公主也被餘郡守架在那裡,不得不一起勞作,公主金枝玉葉,想必如今對餘郡守也是滿腹怨言,自是願意給餘郡守找些麻煩。”

卞長史得意一笑,原本他對餘修元還是百般忌憚,今日一看,餘修元早就不是二十年前那個縱橫梧州的忠武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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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修元冷冷一笑,“啪”的一聲,將令旨重重的扔在了書桌上。

餘道回滿臉怒容道:“父親,卞弘先果然野心勃勃,竟然敢覬覦互市經營之權!”

互市一直是他們餘氏的重要利益來源之一,卞弘先此舉,無疑是在虎口奪食。

餘修元微微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道:“你打算如何?”

餘道回:“父親,互市關係到的並非我們餘氏一家的利益,梧州其餘家族同樣能從中獲利,我們不妨派人通知各家,讓他們不要配合卞弘先,互市事關重大,若是出了問題,我們也可借此發難。”

餘修元不置可否,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餘道回第一次接到如此重要的事務,他連忙挺直身子,激動道:“是,兒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待餘道回離去,幕僚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道:“將軍,此事恐怕不易,交給大公子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餘修元輕輕地歎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緩緩道:“此事成不成都無妨,正好讓他認清現實,如今的局勢已經今非昔比,餘氏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餘氏了。”

餘道回從父親書房出來後,便迫不及待地招來自己的心腹,讓他們務必將此事的利害關係告知各家家主。

心腹也知此事重要,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出發,前往各家在城中的府邸。

餘道回心情激動,在房中來回踱步。

隻要梧州大部分家族聯手,共同抵製卞弘先插手互市,就算他有柯、單兩家相助,必也寸步難行,自己也能借此機會在父親麵前好好表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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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族長的長子放下茶杯,不緊不慢道:“餘兄,此事我等已知曉,但是互市一事關係重大,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王氏在梧州乃是僅次餘氏、柯氏和單氏三家的家族,所以為了表現出對於王氏的重視,餘道回特意派了自己的次子前來。

餘枕槐聞言,微微皺眉,心中有些不悅,道:“王兄,那卞長史乃是外來之人,他才來梧州多久,就妄圖染指互市這等關乎我等本地家族切身利益的大事,王氏難道就甘心任由他這般肆意妄為,毫無想法?”

王氏子微微一笑道:“餘兄,如今梧州已經被劃分為福佑公主的封地,你我兩家現在自當也是福佑公主的臣子,如今公主下令,我們又怎麼能反對?”

餘枕槐被說得啞然,但是他畢竟是餘氏精心培養的子弟,反應極快,稍作停頓後,立刻挺直了身子,神色誠懇道:“公主有令我等自當遵從,但是我等身為臣子,也肩負著勸諫的職責,王兄也說互市一事事關重大,若是出了問題,到時候有損失的也是我等本地家族。”

王氏子沉默片刻道:“餘兄所言,倒也不無道理,隻是如今這形勢複雜,我們貿然行事,萬一觸怒公主,那便不好了,餘兄不妨先行回去,等我將此事報與家父,我們商討之後,再給餘兄回複。”

餘枕槐焦急道:“不知王族長現下可有空,在下想要拜見王族長,親自與他言說此事。”

王氏長子似笑非笑道:“家父年邁體弱,昨日一番勞作下來,身體實在吃不消,回家後就臥床不起,如今恐怕是不方便見客。”

餘枕槐張了張嘴,極為尷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片刻後才道:“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擾王兄,餘氏靜候王氏佳音”。

說罷,他起身告辭,王氏子親自將他送到宅邸門口。

王氏子目送餘枕槐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尾,才轉身回到府邸,徑直往後院走去。

後院王氏族長臥房之中,待王氏族長將手中湯碗放下,王氏子才上前一步道:“父親。”

王氏族長轉頭看向他平靜道:“餘氏來人離開了。”

王氏子微微點頭,隨後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之色:“父親,我們如此會不會得罪餘氏?餘氏在梧州經營多年,勢力龐大,若因此與他們交惡,日後恐對我王氏不利。”

王氏族長歎了口氣道:“你所擔憂的,我亦清楚。但你要明白,如今的局勢並非我們能輕易左右,餘氏勢大,但卞長史背後也有建安撐腰,兩者都不是我們能招惹的,我們若輕易站在一方,日後王氏恐怕就有傾覆之危,若是我們保持中立,雖然日後可能被打壓,但是無論哪一方,都還需要王氏幫著一起治理梧州,我王氏總還能有一席之地。”

王氏子深吸一口氣後點點頭,他明白,王氏弱小,在如今這局勢裡,隻有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才能生存下去。

王氏的態度其實也代表了梧州大部分小家族的意思。

麵對餘氏的拉攏,他們不支持也不反對,都推脫說要商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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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餘道回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筆墨硯台都被震得跳了起來,墨汁濺出,汙了書桌上原本潔白的紙張。

“這群膽小怕事之徒!平日裡口口聲聲說著唯餘氏馬首是瞻,到了如今要用他們的關鍵時刻,一個個全都畏首畏尾!”

他原以為隻要餘氏發話,這些家族必然會配合,沒想到一個個都在和他打馬虎眼。

他越想越覺得憋屈,猛地一腳踢翻了身旁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