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時安看著麵前的新女官們,神色平靜。
她微微抬眸,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那眼神猶如一泓深不見底的湖水,讓人難以捉摸。
顏女官下意識地把頭垂得更低,心中暗忖,以往聽聞這位十二公主生性怯懦,如今看來,傳言不可儘信。
“都起身吧。”聞時安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顏女官上前一步,恭敬道:“這些是尚儀局為殿下精心選出的女官,請殿下過目。”
聞時安語氣溫和:“尚儀局的眼光,本宮向來是信任的。”
她才剛剛因為女官的疏忽落水,尚儀局必然不會希望再出差錯。
這些被送來的女官就算不是最出類拔萃的,也必是經過精挑細選。
顏女官連忙謙遜回應,表示之前是尚儀局教導無方,才讓殿下受苦,這次的女官都是尚儀局中最出色的女官,必不會讓殿下失望。
聞時安微微一笑,心知落水的事大部分責任並不在女官,尚儀局也是遭了無妄之災。
她目光依次掃過四名女官,隻見她們身著統一的宮裝,顏色淡雅,身姿挺拔,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端莊穩重之氣。
顏女官見聞時安神色不動,看不出喜怒,隻能略帶忐忑地讓四名女官上前依次自我介紹。
聞時安聽完女官的自我介紹,心下驚歎,不愧是最卷的宮廷,普通的女官都需要會這麼多技能。
“本宮很滿意,辛苦顏女官了。”
顏女官聽見聞時安的話,心下終於鬆了一口氣。
就算十二公主不受寵,也是能掌控她們命運的上位者,她不可能不緊張。
在顏女官離開後,聞時安讓宮人帶著女官們熟悉工作環境,自己則去書房看書。
小公主雖然年幼,卻已經學了不少東西。
作為一個公主,除了要學習女四書這些古代女子必學典籍,還要學習詩經論語等書。
宮裡還為公主專設侍書和侍讀官,這些官員主要就是負責公主的教育工作,確保她們能夠接受到全麵的教育。
當然,雖然說這些都是公主的必修課,但是若是公主本人不願意學,女官和侍讀官們也不能強逼公主去學。
不過原主作為宮中小透明,對這些很是認真。
原主深知自己不得寵,也沒有母妃母族庇護,一切都要靠自己。
聞時安現在還正在休養,所以不用去書館讀書,但是早晚有一天要去。
因此她要利用這段時間,抓緊熟悉小公主掌握的知識,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看了一個時辰的書,就有宮人提醒聞時安要注意身體,聞時安從善如流地起身,走到窗邊遠望。
在沒有近視眼鏡,更沒有視力矯正手術的古代,眼睛可不能出問題。
聞時安正在放空大腦,忽然想起一事:“那位救起本宮的宮人,現下身體如何了?”
當時宮人們全都在為聞時安忙碌,一時間沒人顧得上那名宮人,等劉太醫確診聞時安無事後,才有人想起這位救了公主的低等宮人。
而這時那名低等宮人已經發起高燒。
原主平日養尊處優,身體並不差,再加上有著最好的醫療條件,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
而那名宮人就算救主有功,也沒有資格得到太醫的診治,最後還是秋尚宮讓人去太醫署請了一位醫工過來。
身後宮人恭謹道:“那名宮人已然無事,現如今已經能正常行動。”
聞時安:“那便叫她進來,本宮也想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
聽聞公主召見,李相宜的心跳不禁加速,她知道這次召見,將會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當初她看到湖中有人,本不欲多事,正欲轉身離開,轉身時餘光卻偶然瞥見湖邊草叢中有一塊玉佩,似乎雕刻的是一頭白虎。
那一刻,她內心猛地一顫,要知道白虎玉佩乃是皇室中人的象征。
於是,她心一橫,將手中物件一扔,奮不顧身地跳入湖中救人。
事實證明,她沒有賭錯,她救起的居然是十二公主。
不過,在宮中日久,儘管內心波濤洶湧,李相宜仍能保持住外表的沉著冷靜。
跟在傳喚她的宮人身後,小心用餘光觀察著周圍一切。
周圍來往宮人神色肅穆,步履輕緩,行動之間悄無聲息。
李相宜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跳,一步一步沉穩地跟著傳喚的宮人向前走去。
她在心中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定要把握好這次機會,不能有絲毫的差錯。
終於,來至殿前。
李相宜深吸一口氣,恭敬地走進殿內,跪下行禮道:“奴婢李相宜,拜見公主殿下。”
聞時安看著跪在地上的李相宜,細細打量著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宮人。
隻見李相宜身著低等宮人的服飾,麵容秀美,身姿端正。
聞時安溫和道:“起來吧。”
李相宜緩緩起身,垂首而立,靜待公主的問話。
聞時安:“你是何時入宮的,又是如何入宮的?”
麵對救命恩人,聞時安還是想表現得更溫和一些。
李相宜微微抬起眼眸,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後又迅速垂下眼眸,緩緩道:“奴婢是長平二十二年入宮,奴婢父親因貪汙被處死,家眷亦被罰沒進宮。”
聞時安了然地點點頭,怪不得她覺得李相宜舉止看起來不像普通宮人,原來曾經是官員家眷。
“既然你母親也在宮中,那現在在何處?”
李相宜神情有些悲傷:“奴婢母親無福,已然離世。”
聞時安沒有追問李相宜母親是怎麼離世的,從官宦家眷淪落到伺候人的低等宮人,很多人都受不了其中的身份轉變。
聞時安微微歎息一聲,語氣更加柔和:“本宮問你,你可願意留在本宮身邊伺候?”
李相宜聞言立刻下跪,神色恭敬:“能伺候殿下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定當儘心儘力,不負殿下厚愛。”
聞時安:“你以前可曾讀過什麼書?”
李相宜:“奴婢幼時曾和兄弟姐妹們一起啟蒙,後來也曾讀過幾本書。”
聞時安發現李相宜說起讀書時,眼睛都亮了幾分。
“既然如此,日後,你就隨我一同去書館讀書吧。”
李相宜行禮道:“是,多謝殿下。”
隨後,聞時安吩咐宮人,讓其引領李相宜下去妥善安置。
此前,李相宜身為低等宮人,是與其他低等宮人一同居住,現今被聞時安擢升為貼身宮人,待遇自是有所提高。
行至殿門口,帶路的宮人滿臉諂媚,:“您在掖庭局可還有什麼物件落下,要不要小妹替您去取?”
李相宜道:“姊姊切莫客氣,喚我相宜即可,我初來乍到,往後還望姊姊多多照拂。”
“萬萬當不起,我怎配當您一聲姊姊,您如今是殿下身旁之人,往後我還得仰仗您多關照。”宮人忙不迭擺手說道。
來宣和殿的這段時日,宮人也算瞧出來了,殿下雖說性情溫和,可對誰都頗為冷淡,現如今難得對李相宜另眼相待,她自然想要緊緊攀附上去。
李相宜見宮人言辭懇切,也不再推讓,轉而道:“我在掖庭局的確有些物件,煩請妹妹與我一同去取。”
抵達掖庭局後,李相宜回到房間,正欲收拾自身物品,旁邊的宮人連忙阻攔。
“這些粗活哪裡能勞動姊姊,我來就行。”
李相宜:“這些事情本就是我做慣的,兩人一起還能更快些。”
房間一角,幾名低等宮人畏畏縮縮地想要上前幫忙,卻又躊躇不前。
往昔,她們覺得李相宜自恃清高,沒少對其加以排擠,現在李相宜走了大運,救了公主,眼看著就要一飛衝天。
她們卻沒法沾光,說不定還會被李相宜報複,當下心裡彆提有多懊悔。
最後,還是一個低等宮人大著膽子走上前來,臉上堆滿討好的笑,眼神中滿是諂媚,她微微彎著腰:“李姊姊,您和這位姊姊就在一旁歇息就行,這些粗活交給我們便是,之前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彆跟我們計較。”
李相宜神色平靜:“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大家同為宮人,本應相互扶持,而非彼此排擠,以後都好生做事即可。”
其他低等宮人見李相宜如此說,紛紛附和道:“李姊姊說得是,我們以後定會改過自新,好好做事。”
李相宜並沒有拒絕這幾位低等宮人的幫忙,若是她拒絕了,恐怕她們會更加忐忑不安,認為她記恨於心,以後鬨出什麼麻煩就不好了。
現在她在十二公主身邊還沒有站穩腳跟,不宜出任何差錯。
而且在宮中不能小看任何人,哪怕是一位低等宮人,要不然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她在宮中毫無根基,這些低等宮人說不定日後還能派上些用場。
宣和宮中。
聞時安表麵上是在看書,實際上心思已經跑到另一件事上。
實際上,小公主是認識李相宜的,不過認識的並非當下身為低等宮人李相宜,而是寵冠後宮的柔昭儀。
柔昭儀本是一介低等宮人,桃園一舞驚豔帝王,一朝得寵便獲封寶林。
短短兩年時光,她又從寶林擢升為昭儀,其地位僅在妃位之下。
榮寵之盛連文貴妃都要避讓三分。
想到文貴妃,聞時安眸光微閃。
自從柔昭儀得寵後,文貴妃不止寵愛少了不少,其家族也屢屢被永平帝申斥,不少族人都被罷官免職。
兩人之間的仇怨越結越深,到最後竟有不死不休之態。
小公主辭世前還聽聞來自建安的消息,據說燕王於禦前失儀,被剝奪親王爵位,圈禁於府內,這燕王正是文貴妃所出的五皇子。
要說這裡麵沒有柔昭儀插手,聞時安第一個不信。
因為畢竟以往莫說是禦前失儀,就是燕王不小心打死人,永平帝也是輕拿輕放,訓斥兩句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