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死去的人,在他們被追殺到一處深不見底的懸崖時,緊要時刻出現,讓他更驚訝的是帝玄的話。
她說「這麼慢」。她知道陸慕沒有死?
好奇,後怕......各種情緒凝滯在他的心頭,但一想到自己之前所做的事,又有些體諒帝玄對自己的隱瞞。
之前......他不信她。
所以帝玄不信自己也是對的。
陸今文眼中閃過自嘲,看著跌坐在地上的陸慕,上前一步,一隻手從白色衣袍間探出,指尖有些粗糙,難得好臉色沒有之前的嘲弄:“起來吧,弟弟。”
銀色麵色透著冷漠的光,一雙桃花眼瀲灩著水光,溫婉而好看,怎麼看都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公子。
前世陸慕與小皇帝的種種他不管,反正這一世有他在。
他不至於跟一個孩子置氣。
陸慕還在偷偷揉自己發疼的臀部,抬頭一隻手探向自己,然後反派溫柔地喊他弟弟?!!
癲了?!!
不是吧,反派還想害自己?!!!!
他可沒忘記前幾日自己摔的那跤,痛死他了。不愧是反派,惹不起。
“不用不用!”陸慕掙紮著站起身,動作迅速地往前走:“啊哈哈走吧,我沒事的。”
話雖那般說,他慢吞吞走著,兩腳微微叉開,姿勢說不出的詭異,左手半扶在側腰上,左腿向前衝先邁步。
有一種他很想走快點,奈何力不足的感覺。
暗一站在一旁提醒:“陸公子請,主子在等你。”
廊處正好是燈籠與燈籠的間歇處,隱隱有些暗。
陸今文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甚是悲涼的笑意。
光線暗淡,暗一並沒有注意到。
很快他又換上一副理解的神色,低著頭回應。
“嗯。”陸今文收回手,邁兩步跟上前麵的陸慕,湊近低聲道:“你怕我?”
說完,留下一臉驚恐神色的陸慕,徑直向走廊處最後一間包廂走去。
帝玄入了廂房後,周入海狐疑地看向她身後。
奇怪,暗一怎麼還沒來?
他正要走出門看看,就見兩個小公子向這邊走來,兩人都穿著白色衣袍。
不過後一個小公子身上的布料明顯要好一些,身為帝玄身邊的大總管,周入海自然認出了這兩人的身份。
陸家的兩位公子,他們是來找陛下的?
周入海掩下心中疑惑,給二人讓了空間:“二位公子請。”
三人一前一後地進了房間,就見帝玄坐在攬月樓統一樣式的雕花方凳上,右手支著下頜,身體微微前傾肘在桌上,桌下兩腿交疊在一起,閒適慵懶。
吱呀——
周入海關了門,守在門外。
人老了,有些事情還是少知道一些為好。
陛下說想去看看牙行,他就先去一步。
這麼想著,周入海下了樓,直奔門外。
屋內暗一走到帝玄身後,將袖中得到的消息遞給她:“主子,這是屬下審問得到的。”
左手敲在黃色桌麵,動作不緊不慢,帝玄聞言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兩側的二人:“尾巴處理乾淨了嗎?”
“已經拖回暗衛營,主子放心。”
說完,暗一後退一步,站在帝玄身後,麵無表情如同一尊石像。
角落處點著蠟燭,燭火搖曳間,暗一的臉更像黑白臉。
風從窗邊吹進來,呼呼聲不斷。
“暗一,窗戶關一下。”
“是。”
呼呼聲沒了,隻剩暗一走動的聲音。
“陛下,您想說什麼?”帝玄隻敲著桌子,陸今文忍不住問道。
是帝玄說有事要與他說,如今不僅他來了,還有陸慕也來了。
什麼事一定要在攬月樓說,問他為什麼待在這地方,那她為什麼要把談事的地方約在這。
不滿帝玄的雙標,陸今文的語氣有些衝。
他身旁的陸慕挪動位置,想要向帝玄靠近。
陸今文探手,在桌下抓住陸慕的衣袍。
“陛下還不說嗎?”陸慕想乾什麼,見到他的動作,陸今文壓著脾氣問道。
他得耐心些。
桌下風雲湧動,麵上卻是一派平靜。
帝玄饒有趣味挑眉,崽子生氣了,她停了敲桌子的動作:“調查結果出來了,在告知你結果前,朕想問問陸公子,有沒有興趣聯手?”
黑眸閃著冷光,帝玄一副暴戾神色,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眼下淚痣紅得像血,慵懶隨意道:“畢竟對手一樣呢。”
前世,帝玄也是這樣的話。
格外相似的場景,陸今文有些怔愣,前世帝玄隻是讓暗一來詢問,她坐在屏風後。
屏風後隻見到她的身影,以及一句嘲弄的話。
來不及思考,陸今文先應了一聲:“好。”
等他回神時,自己已經答應了。
望著帝玄眉眼間的喜色,陸今文抿抿唇,低落問道:“陛下可以說了嗎?”
“陸公子答應就好,放心暗一送你回去後會告訴你的。”帝玄勾唇輕笑。
不愧是她的崽子,這麼配合。接下來,就是陸慕這個狗東西了。
“是,主子。”
暗一走到陸今文身邊,做了請的手勢:“陸公子屬下送您回去。”
什麼??!!
陸今文倏地抬起頭,瞪大了雙眼,想說什麼但暗一已經走到他身邊。
囁嚅許久他問出聲:“您......您要和陸慕談其他事嗎?”
一雙桃花眼低垂,閃著水光。
陸今文沮喪得好似被人丟下的小狗。
不待帝玄回他,兀自站起身懂事說道:“陛下,我先走了。”
背影淒慘落寞,看得帝玄有些於心不忍,阻止道。
“罷了,後麵你兩一起回去吧。你們先去外麵。”
明白帝玄不可能留下自己,陸今文把著限度,乖巧應答:“好的。”
就這一次,下一次就彆怪他了。
還是自己太弱,陸今文一邊走出門,一邊謀劃如何讓自己父親那邊的勢力發現自己。
這也是前一世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的父親萬氏是鄰國安國的大帝卿。
他的父親偷偷跑到寧國玩,因為意外有了他,因為害怕不敢回去。
等安國國君發現大帝卿消失不見派暗衛尋找的時候,父親已經成了陸朝的妾室萬氏,因而那些暗衛沒有尋到他父親。
或許安國的勢力也不錯。
陸今文不想讓一空見帝玄也是這個原因,他怕一空算出自己的身份。
觀星寺預測一脈,能力斐然世代為皇帝賣力。如果知道了他的身份,小皇帝更不可能接受自己了。
安國和寧國的關係算不上好,早些年安國因為帝卿失蹤一事,甚至與寧國交惡。
而且前世帝玄就很討厭安國皇室的人,毫無理由的。
明明陸榆算計了她,帝玄奪回皇位後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
那時安國的暗衛尋到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後,安國國君也就是他父親的姐姐派人前來,帝玄不僅不顧兩國情分不見那大臣,甚至寫了封信給地方趕著對方離開。
太不尋常了,便是他不了解朝政也明白帝玄做法的不妥。
隻能說明一件事,帝玄討厭安國人。不等他問出原因,逃出去的陸朝帶著私兵再次攻上皇宮。
那次,帝玄死了。
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捏住,沉悶得喘不過氣,陸今文沉默踏出門檻。
走到後麵的暗一關了房門,詢問道:“陸公子這是主子讓屬下調查的。”
她將手中信息遞給陸今文,見陸今文隨手接過沒有打開,疑惑問道:“陸公子您不看嗎?”
三日前陸今文還因為這件事求帝玄,如今他有些不在意,暗一有些懷疑陸今文的動機,暗自記下他的反常。
握緊手中字條,陸今文無助搖搖頭,眼裡脆弱難過,就連聲音也帶著破碎感:“我後麵看。”
見旁人都離開了,帝玄站起身衝向陸慕。
兩手用力抓住他的兩肩,不住搖晃他,哀怨低吟道:“告訴我,你寫的這是什麼東西?你說啊你說啊。”
“你告訴我啊,你怎麼不說話呢?你為什麼不說話?!”
帝玄神情可怖,手上青筋直跳,好像得了癔症一般。
陸慕被晃得東倒西歪,本來見陸今文離開,好不容易放鬆下來,他沒料到帝玄來了這麼一出。
“你......你,你彆,你彆晃......”
陸慕閉了眼,想阻止帝玄。
奈何帝玄顧耳不聞,自顧自晃著他。
角落處燭火也晃得厲害,暗一原本關了的窗子被風吹開,陸慕隻覺得又暈又冷,臉上的麵紗被晃落,露出蒼白的臉。
絕望,害怕。
他真的服了,原以為反派陸今文一走自己就沒危險了,他忘了還有帝玄這個定時炸彈。
有的人純惡,有的人純善,帝玄就是純有病。
作為留在帝玄身邊最久的朋友,陸慕深刻了解帝玄的有病,這人隻能用抽象描述。
兩年的朋友,對於帝玄這個朋友月拋甚至周拋的玩意,已經是無敵的存在。
有的人不斷認識新的人,也不斷拋棄舊人。這個人就是帝玄。
想到帝玄過去的輝煌戰績,陸慕反手抓住帝玄的肩膀,他得提醒帝玄不要發癲。
下一瞬帝玄放棄抓他的肩膀,改成抓他的脖子,五指成爪握住脆弱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