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徹,萬裡無雲,自遴選結束之後,九鈞山內門弟子的選拔也開始了。
從外門到內門,是每一個九鈞山弟子的期盼和夢想,一個個的都使出了看家本領。
站在最角落的一個著墨色衣裳的弟子此刻自信中又帶了幾分踟躕,因為他修的是最不容易大成的器修。所謂器修顧名思義可以簡單地理解為造兵器暗器的。這樣的事情費時費力,而且成功性還不高,所以修器修的人並不多。
就好比青雲宗,雖然主修的是劍修和器修但是青雲宗的弟子幾乎都是劍修,器修幾乎沒有。因此,千年來整個修真界也就出了那麼幾個頂級的器修修士,真真是稀有得很。
估計這個修器修的弟子也是覺得自己修得艱難所以覺得自己想進內門怕是不太容易,但心中卻有幾分少年的熱血雄心賀自信,仍是想拚一拚的。
不過顯然其他弟子並沒有將他看成有競爭力的對象。
可有些事情偏偏就是這麼出乎意料,這個墨衣弟子在前幾輪比試中使用了幾種不同的法器居然都贏了,一路過關斬將竟躋身到了決賽圈。而到了最終環節後更是憑借著一個叫千葉琉璃盞的新法器擊敗一眾的劍修、法修,符修等等不一而足的修士,成為了選拔第一。
這個可樂壞了即墨道長,九鈞山多久沒出過這樣的器修修士了?想當初九鈞山開山始祖就是主修器修的,如此人才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他高興之餘趕緊就將這消息傳去了幽死閣,同時還送去了那個千葉琉璃盞。
目的也是想讓洛明川看看這弟子是否有這個天賦。
可當洛明川看到那法器時,整個人卻頓住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千葉琉璃盞給吸引住了。本來已經心死的心像是被炸入了無數炮彈瞬間驚起千層浪來。
他死死盯著那個法器,“這是外門弟子煉製的?”
藍清點點頭,“即墨長老是這麼說的,還說這位弟子是難得器修天才,這才給山主你傳信過來了,連著這拿下第一的法器也送過來了,特意讓你看看。”
然而藍清說的這些洛明川眼下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此刻的心根本一點彆的都想不了,立刻問道,“他叫什麼名字?人在哪兒?”
“好像是叫方槐,現在入內門了。”
“立刻帶他來幽死閣。”
藍清不懂洛明川為何如此激動,以為真是遇見了什麼了不得的天才,匆匆忙忙就去了。
可當那方槐到了之後,洛明川問的卻是那法器上唯一的的一支九色羽毛是哪裡來的。
方槐怔愣了一瞬,這才拱手道,“是從山門外撿到的,見著好看又好似什麼鳥的羽毛,而且好像還自帶了幾分很奇妙的力量,就插在了這琉璃盞上。”
“山門?什麼時候撿到的?”
方槐想了想,大概就是在內門弟子選拔的前一天。
前一天?那不正是阿月下山的那天?
洛明川整個人更加不淡定了,“說說那天的情形。”
方槐似木頭杵在那兒,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匆匆來了禁地居然就是被問那羽毛怎麼來的。
可麵前的人可是洛明川啊,他還是恭敬地道,“那天,我正在山門當值,抬頭望去就見好大一隻鳥,可當我正想仔細瞅瞅的時候眨眼間那鳥就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天際。後來,就見著不遠處有一片羽毛,我當時就覺得我那法器上正好缺一葉便就度了靈力上去將它放在了這琉璃盞上。”
“除了鳥還見到了什麼?”
方槐搖搖頭,“沒了,對了,大概隱約見著那鳥身上還有個人。”
“有人?什麼樣的人?”
方槐搖搖頭,“不記得了。”
洛明川撫摸著那隻羽毛,整顆心有些發顫,還記得在蓬萊他第一次坐九色玄鳥的時候就因為失手薅下過一支羽毛,完全很眼下這支一模一樣。
普天之下,那是他見過的唯一的一隻九色玄鳥。
而時間又那麼巧,莫非那個阿月真是——
可落魂符裡他明明探知過她的記憶,她當時的確說她是散修的啊。千山月的記憶裡怎麼可能是散修?
除非,她識破了他的落魂符,她引他入了她製造的夢境。
他眼睛陡然瞪大,所以她對他下了入夢符?
所以,她是早就察覺了?她一直在刻意避開他?
想了想再次叫來了賀玉,“當初如幻夢鏡的情況,你再仔細說說。”
賀玉眼神略過一絲驚訝再次回憶了起來,“那天我和阿月結伴入了幻夢鏡,然後遇到了一隻凶獸,我們合力殺了她,後來我和她又各自入了不同的幻境,她好像又遇到了一隻血魔獸,之後她就掉進了實形之外的幻境,當時我趕到的時候看不到她究竟遭遇了什麼,不過她當時很痛苦,一直叫著一個人,叫什麼來著,對了,好像是叫白什麼的,然後我將她從幻境中拉出來——”
他話未說完就被洛明川給打斷了,“你說她再叫的一個人的名字?”
賀玉一怔,摸了摸頭,“對,白,白亦什麼的。”
“白亦行。”
“對,好像就是這個。”
“咚”的一下,洛明川的心似冬日炸開的冰麵,一寸寸碎裂開來,最後所有冰塊隻剩下斑駁錯裂開的碎冰,無力地漂浮在湖麵,隻等浸骨的湖水一點點將自己淹沒。
他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後,隨後像一棵老樹根一般在房間裡坐了足足兩個多時辰。
他早該想到的,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驚呼出了他的名字,若不是曾經識得如何又能在那一瞬間叫出他來?
她第一次做的魚明明就和他曾在蓬萊吃到的味道一樣,他吃過那麼多條蒸魚唯獨她做出來的是最特彆的,他怎麼就沒認出來?
她愛在出門的時候帶小零食,她說她嘴饞,喜歡這種口腹之欲,那天他們一起出山她明明也是那樣說的,他怎麼就沒有想起了?
她習慣用左手吃飯,她喜歡禦劍的自由感,她恣意張揚,骨子裡透著一股常人沒有的倔強,她善用符訣,她明明就和天音宗有著不可言說的關係,他怎麼就沒能認出來?
兩百年前她死了,消失在他麵前時他無力捉住那些幻影,兩百年後,她活著,仍舊消失在了他麵前,他又做了什麼?
他說他愛她,他一直過不去,可他連她人都認不出,他如何說愛?
他腦中忽然閃過她在落魂鏡裡的話,“若她還活著又不來見你有沒有可能她就是不想見你?”
她說,她曾經也愛過一個人,可慢慢的,也就忘記了。
所以她是將自己忘記了嗎?她是不願意再見到自己了嗎?
春華落儘,他隻能滿懷蕭瑟嗎?
他隻感覺到心臟快速收緊,疼得他呼吸都困難。
不,他不甘,他做不到,也忘不掉,他說過的既然愛了便是一生一世。既是再來一次,那他絕不可能再放手,哪怕,他隻能站在她身邊看她歡笑卻再不能近懷。哪怕這一次,被拒絕的是他。
隻要她在,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隻要她在,那他就是鮮活的。
他“豁”地站起身來,是了,現在他要出幽死閣,他要去找她,現在就去,這一次,他絕對坦誠,剖心為證。
這一次,此心昭昭向明月,千山曆行,向你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