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月猛地醒過來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捂著心口，神情痛苦，整個身子也顫抖不已。

其實剛剛她躺下沒多久的確就進入了夢境。

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那會兒她聽說人間上元節的燈火璀璨奪目，絢爛斑斕，便央求千山江門帶她去看看。

後來，她破了化嬰期，作為獎勵千山江門便帶她去了一趟人間。那天她終於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煙花，紛紛燦爛如星隕，赫赫喧豗似火攻，混合著周遭清亮高昂的樂聲響徹雲霄。

滿天空的煙花帶著滿城人的希望、期盼綻放在天際，瑰麗中多了幾分煙火氣，自是比修真界用術法幻化出來的美上許多。

她當時就看呆了。

後來她總是回想起這段記憶，想著若是有機會定要再去看看，隻可惜她一直沒能再尋著時機。

後來千山江門和天音宗出事之後她便常常夢到這個場景，可每夢一次她的心就會疼上一次，那個帶她看煙花的人再不可能回來了。

慢慢的，她便很少再回憶這段經曆了。

所以當千山月初入夢境時自然滿心歡喜，能再回到當初看一次那樣美麗的煙花於她而的確是一場美夢。

美夢之下渾然不覺是有人在探看自己的記憶。

直到有人送了她兔子燈，她當時高興得緊。可就在看完煙火之後，她一轉頭，那隻兔子燈忽然就燃了起來，一道藍光“轟”地一下衝了起來，火光電石間她像是被人擊中記憶的開關般猛然驚醒，朝著人群望過去，就見著簇橋上負手而立的洛明川。

她一下了然，她隱在暗處定定地望著橋上的人，神色漸漸淡下來，既是他要尋個答案，那她便給他個答案好了。

於是她立刻就催動起靈力，使用破魂符將自己從夢境中抽脫出來。

而抽離出來之後，她便打算讓洛明川入一場自己編織的夢境裡。

隻是眼下落魂符是入的她的夢境，她要在這裡改變自己的記憶，就必須要自己搭建夢境然後對洛明川下一道入夢符，才能讓他走進自己編織的這個夢境。

若是在平時，一道入夢符而已，就算是三四階的修士都可做到，但眼下她是要在落魂符內的夢境裡給一個八階以上的修士施入夢符，不僅需要她高度專注，且還得在入夢符中注入有極強靈力的隱匿符。

而剛剛用破魂符幾乎已經幾乎耗儘了她的靈力，眼下她要在靈力耗儘的臨界點再施兩道符訣，難度可想而知。

稍有不慎便會被對方發現繼而被拖入她無法預知的記憶中，後果是什麼她根本無法預料。

但眼下，她沒有彆的選擇。

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像是下定了決心，眼睛一閉，便開始運轉周身力量儘最大可能獲得最多最強的靈力。

而隨著她結印的瞬間，千山月靈力強度暴漲，施法捏訣間兩道符咒已經起了效果。

洛明川在沒有察覺任何不對的的情況下進入了千山月搭建好的夢境裡。

之後，才有了剛剛雪地和山洞的情形。

隻是目的雖然達到了，但眼下她體內再次出現了靈力混走的情況，比起上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整個人燙得厲害，心口處也痛得很。

千山月趕緊打坐運氣，試圖調節自己的靈力和氣息，直到天色漸明才勉強維持住。

她緩了口氣，睜開眼望向自己的衣擺處，落魂符已經沒了蹤跡，但想到剛剛夢境裡那道乍起的藍光分明像是有人故意想要提醒自己，那人會是誰？

洛明川對自己施落魂符探知自己的記憶又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確定自己誰嗎？

而且，而且他居然說自己是他愛的人？怎麼可能？這怕是她迄今為止聽到的最大的笑話了。

兩百年前明明是他說的，未曾愛過，現在這般又是做什麼？

是愧疚還是不安？亦或是他看穿了她，為著什麼目的又想來騙她？

千山月猜不透也不想猜了。

眼下她隻希望自己剛剛的力氣沒有白費，洛明川能通過此事認定她的確不是千山月放她離開。

正這麼想著，就聽到藍清來傳話說是即墨長老請她過去一趟。

千山月心裡一頓，趕緊跟著來尋即墨長老。

即墨長老一見著她就笑起來，“阿月啊，昨日睡得可還好？”

千山月臉色一變，點點頭，“挺好的，不知道即墨長老喚我來是何事呢？”

即墨長老笑笑，“你說的事情我和明川商量過了，既是你不願在此，那九鈞山自然也沒有強留的道理，如此你擇日下山吧。”

千山月在心裡長出了口氣，這才扯出一個笑容，朝著即墨長老拱手道，“多謝即墨長老體諒，如此我今日便下山去了。他日，若九鈞山有需要我仍舊會儘力而為。”

回到紅院後，她便感覺心口又痛起來，規整了房間的東西就急急地下了山。

剛出山門就一頭摔在了地上，她試圖念訣，可根本集中不了靈力。

她想了想這才從袖袋裡拿出一隻哨子吹了起來。

沒多久，天空出現了一隻九色玄鳥，隨後穩穩地停在了她麵前，千山月爬上它的背，然後輕輕拍著翅膀道，“回家。”

那九色玄鳥振臂展翅很快就沒入了天際。

另一邊，幽死閣內，洛明川看著屋子的那盆山茶花，問道，“走了？”

即墨長老點點頭，“嗯，走了。”

見洛明川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才又道，“那明川，你呢？還是打算繼續待在幽死閣？”

洛明川沉了沉眉，片刻之後開口道，“師叔，給我一點時間，我還需處理完一件事。嗜心洞那邊我已經讓孟山拿著附了我靈力的雲霄劍放在了鎮魂龕上，眼下應該不會出問題。”

即墨長老眼裡生出一絲希冀，“行，那我和即丹即青便在無影峰等你。”

等他離開之後，洛明川從識海裡拿出那顆碎掉的內丹來，眼底是一片頹敗和無力。

也許他是該接受現實了，就像阿月說的，若她還活著卻避而不見估計也是不想再見自己了，可若是她已經不在了——

洛明川輕輕闔眼，既是如此，他能做的也就隻有幫她完成她未完成的。

想到這裡，他喚來藍清讓他拿著自己的一封信去了天音宗。

與此同時，千山月回來的消息也被送到了程步雲那裡。

天方早上來千山月房間照例收拾屋子，一進門就看見榻上躺著個人。他想著定是千山月回來了，歡歡喜喜地就奔了過去，可一見著人就感覺大事不妙，慌忙就去尋程步雲去了。

程步雲聽說千山月回來趕緊就和萬青禾一起過來了，萬青禾一摸才發現她渾身燙得厲害。她立即給千山月探了探脈，“阿月這是又過度使用靈力導致靈力混走了，我隻能暫且壓製，後麵還得讓阿序來一趟。”

說著就扶著人一手按著小腹丹田的位置，一手摸著她胸口開始催動靈力，替她緩解眼下的熾熱，好不容易這熱度降了下來才又喂了藥。

到晚上的時候千山月才總算醒了過來。

一睜眼就見天方一個大腦袋杵在床榻前，睜著兩個大眼睛直挺挺地看著她，她嚇得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你乾嘛？”

天方見她醒來一把抱住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道，“阿月，你可算醒了，青禾姑姑讓我看著你，我都看了你好幾個時辰了，你要是再不醒來，我眼睛都要瞎了。”

千山月：……

看著天方哭個不休這才拍著他的背道，“好了，好了，我這不醒過來了嗎？你快去休息休息眼睛吧。”

天方這才收住淚，“青禾姑姑還說了，你若醒了就去通知她，我先去了。”

說完小跑著出了門。

千山月看著門外歎了口氣，然後這才從床榻上起來，往一旁的桌子過去。

看著桌上都是之前放著的零食，找了個肉乾就啃了起來。

還是家裡舒服啊。

正嚼著萬青禾和程步雲就進了屋，萬青禾見她能起身了趕緊將她拉起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胸口還悶不悶？身體還熱不熱？我已經著人去通知阿序了，他這幾天處理完萬象宗的事情就會抽個時間悄悄過來了。”

千山月擺擺手，“這不好好的嗎？”

說著就看向程步雲，“聽說那天九鈞山保了天音宗，是真的？”

程步雲點點頭，“青雲宗一直反對我們解封靈脈，說萬象宗的事情還沒查清，一切都是未知，可不知道為什麼那位九鈞山的賀玉忽然就來了句他願意以九鈞山為保同意我們重啟靈脈，而且玄影宗獨守虛冥界，也怕青雲宗一家獨大，極力支持，這才有了今日的結果。”

千山月摸著下巴轉了轉眼珠子，“倒是沒想到，原本隻是讓他們做個見證讓世人都知道萬象宗背後的醃臢，沒想到卻有意外之獲。”

程步雲看過來，“說起來，當初不是說你拿到水搖鏡湖就回來的嗎？怎麼就又回去了？你紙人裡說得迷迷糊糊的，究竟怎麼回事？還有，出了萬象宗你又為何又被帶回了九鈞山？”

千山月這才收起笑容，“九鈞山出現了異靈，他們懷疑是我乾的，這才想將我留在那裡看看我是不是，不過——”

她想到夢裡的場景，“罷了，這些暫且不說，九鈞山的異靈我之後查過，確實是真的。”

程步雲和萬青禾都是一驚，“不是說異靈是你用的符訣蠱惑的妖靈嗎？”

千山月搖搖頭，“第二次是，可第一次並不是。所以，我懷疑虛冥界出事了，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

程步雲和萬青禾也不太淡定了，“虛冥界未聽得有任何異動啊？你說的另一種可能是？”

千山月望向窗外，“還記得父親曾說過的千年前有一場浩劫嗎？”

“你是說萬荼靈？”

夜幕低垂，星光微弱，靜謐中透著一股詭異的平靜。

三人站在屋子裡都是一臉凝重的神色。

這時，門下弟子來報，“九鈞山弟子藍清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