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月明千川 提燈挽錦月 5746 字 3個月前

一時間,千山月思緒萬千,一切好似重新回到了兩百年前。

那個時候千山月機緣巧合下她拜入了蓬萊島島主華九遙門下,之後她離開東山,遠渡蓬萊學藝。

入門沒幾年,島上就來了位叫白亦行的小師弟。

氣質乾淨,長相俊俏,朗目疏眉,千山月見他第一眼便傾心不已。

於是她打著師姐的名義接近他,追著他,陪他一起完成師父交代的各種任務。

白亦行雖說為人清冷自傲,但到底心腸軟。雖麵對千山月的殷勤常常是一副清冷態度,但隻要千山月有所求最終他還是會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答應下來。

譬如她會裝頭疼腦熱,讓他給她送藥。

會佯裝無聊,讓他陪著她一起下棋。

會說饞了某樣東西,非拉著他一起去遊曆人間,品嘗美食。

會假意自己悟不了新學的功法,讓他給自己講解,陪自己試煉。

這樣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

日子一久,千山月那點悱惻心思便越發抑製不住。

有一次兩人一起出島去捉凶獸,她不幸受了傷,當時毒氣入體一時間人就昏迷了過去。

再醒來卻發現自己和白亦行兩人身處在一處洞穴中,而白亦行整個人臉色蒼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中了毒。

問起來才知道是他為解她身上的毒,給她度了過多的靈力以至於身體虛脫。

火光搖曳,千山月望著眼前的人,一時間心神激蕩。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他也是喜歡自己的吧,不然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不然為什麼會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渡靈力給她?

而這想法一旦滋生,就如瘋漲的蔓藤一般裹挾了千山月整個心神。

她主動接近的行為更加頻繁,甚至開始直接撩撥打趣他。

那天千山月端了個葫蘆過來,說是她新做的葫蘆咕嚕肉,讓白亦行嘗嘗好不好吃。

白亦行看著金燦瑩黃的肉和葫蘆,挑了一塊葫蘆,“嗯,清甜可口,二師姐的手藝還是很好。”

千山月不動聲色也挑了一塊放進嘴裡,隨即道,“師弟,你知道在人間這葫蘆是什麼意思嗎?”

洛明川搖搖頭,“什麼意思?”

千山月笑起來,“都說這新婚夫妻嫁娶時都會拿這葫蘆對飲一杯,寓意和和美美,如此這才算禮數完成呢。”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剛剛咱們都吃過這葫蘆的肉了,你說算不算行過了禮了?”

見人不作聲,千山月索性道,“ 師弟,我有一個秘密。”

白亦行一愣,“什麼?”

千山月輕輕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地道,“我,有點喜歡你。”

女子獨有的氣息傳來,像貓爪在他脖頸處抓撓,白亦行一下從臉紅到了脖子。

看著白亦行臉紅如滴血,千山月心裡卻喜滋滋的。

看吧,他就是喜歡自己,不然臉能紅成這樣?

於是,她打算著等空了尋個機會一定要去將九鈞山那門婚事退了。

直到那天,白亦行忽然主動邀約,“二師姐,若是明晚得空,我在相思塢等你!我有要緊的事情想告訴你!”

在蓬萊島外有一處相思塢,相傳那裡有棵相思樹,情人對著那棵樹許願便會成真。

千山月心頭一喜,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可第二天晚上,當千山月到相思塢赴約時卻發現白亦行根本不在,而且周圍一片肅寂,靜得讓千山月有些發慌。

就在這時,林中忽然騰起一群麻雀,一群黑衣人朝著她就過來,出手之狠,分明是下了死手的。

見對方人多,千山月趕緊使出十八花手第一式的流火緋薔,利用周圍騰起的火薔花海將自己和那些黑衣人分開了來。

這火光一起,千山月這才看清便對方來者甚眾,而且可能在林子裡還有更多沒有露麵的人。

敵眾我寡,敵暗我明,她一時拿不準這些人的實力於是決定還是先走為上。

而正當她想拿出一張瞬移符準備撤退時,空中卻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怎麼?想逃?你就不想聽聽你那小師弟的秘密?”

她冷聲道,“故意拿話激我?我可不上這當,你要是有本事就出來和我單打獨鬥啊,背後使招算什麼正人君子?”

“哈哈哈,正人君子?你以為你那小師弟就是正人君子了?千山月,你以為白亦行是誰?”

“什麼意思?”

“九鈞山,無極峰,想來你比我更了解此人吧?堂堂九鈞山少山主,你以為他是為了什麼才來的蓬萊?又為何約你來這兒?不過和我們一樣為著你身上的九色錦罷了。和他比起來,我們可算是正大光明了!”

千山月腦子“嗡”的一下,九鈞山?無極峰?少山主?

白亦行是——洛明川?!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臉色陡然一變。

而就在她出神之際,對方扔出數十道冰箭朝她砸來,她來不及多想隻能快速後退,而這時後麵也來了不少黑衣人。

那些人念訣起陣,竟將整個相思塢給封印在了一個密閉空間,千山月此刻想逃已是不可能。

她沉眸看過去,隻能往前廝殺過去。

她出手利落,靈力龐大,殺伐果斷完全不拖泥帶水,隻是由於對方人數太多,漸漸有些靈力不支。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林間竄出,朝著她直奔過來,速度之快,她根本來不及躲閃,硬生生受了一劍。

這人修為不在自己之下。

她往後側了一步,抬頭看向來人,捏緊拳頭,“你到底是誰?”

對方沒說話,提劍再次向她殺過來,“交出九色錦可讓你不死。”

千山月冷哼一聲,袖袋裡已經開始凝結符訣,在來人逼近的瞬間一掌擊了過去,“要拿九色錦,除非我死!”

對方被這一掌擊退了好幾丈遠。

趁著這空當她再次捏出一張符訣直直向空中衝去,瞬間,剛剛那封印的東南側便出現了一條裂痕。

而同時她也因為蓄力過猛導致自己靈力混亂,此時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有些撐不住。

就在這時,千山月忽然瞥見東南側有一條山澗,她靈機一動,瞬間釋放出自己的領域之力短暫性地控製住眾人,之後用儘力氣直接對著那裂縫衝去。

瞬間,天地一片錚亮,裂縫被拉出一道口子。

而千山月也就是這當口一下衝到那裂縫處,旋即用儘最後一點力氣給自己身上施了一道隱身符閃身出去跳入了山澗。

風呼啦啦從耳旁刮過,她感覺到自己直直往下墜,迅疾的冷風如一把把小刀灼刺著她傷口,她整個人疼得厲害。

可這些遠不及她心裡的痛。

難怪,難怪白亦行那麼清冷的一個人會對她的糾纏和主動接近默許,難怪他那麼不喜與人有肢體接觸的人會在她主動靠近的時候雖然臉露不悅,但仍舊不會說什麼。難怪,他從來看她的眼神都有一絲說不清的複雜意味。

難怪……

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白亦行那若即若離的態度是出於什麼原因了。

不是他性格使然,而是他打從心裡對她從來都是不屑一顧,隻是迫於目的不動聲色罷了。

心痛寸寸襲來,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自始至終她才是戲台上唱戲的那個人。

失重感越來越強,可她這會兒使不出任何力氣讓自己停下來,隻能任憑自己掉下去。

一聲悶響,劇痛襲來千山月眼前一黑,當即暈了過去。

再醒來,便是謝輕染找到自己的情形。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在她跳入懸崖的第二天謝輕染就去了蓬萊尋她想告訴她天音宗要出事的消息。

隻可惜那會兒她人不在,身上又帶了隱身符,等謝輕染找到她時已經是第三天上了。

而就因為耽擱的這兩天,謝輕染出來的行蹤被青雲宗察覺派人追殺了過來。

而為了護她離開,最終他死了,死在了那個陽光既不燦爛,風也不算溫柔的日子裡。

千山月來不及悲傷也來不及修整,踉踉蹌蹌奔回東山。

可入眼的卻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她眼見著整個天音宗幾乎被屠戮殆儘。

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走上山的。

隻覺得每走一步,心就疼一分,慌一分。

直到她在天音閣內看到了自己父親的屍體躺在內閣,閣內還橫七豎八的還擺著其他師兄弟以及三位長老的屍身。

二師兄,雲澤,被一支利劍直穿喉嚨;三師兄周子琅,兩條胳膊被生生割下;四師姐陸豔秋以及五師姐杜之瑤,滿身插滿利劍,身上全是傷口,內門七大親傳弟子,四個已經殞命。

而三位長老也皆是耗儘最後一絲靈力後力竭身亡。

她一下跪倒在地,眼淚決堤而出,她不能接受!

原來就在昨日,青雲宗和萬象宗殺上東山以天音宗修煉異靈邪術為由要搜查整個天音宗,而千山江門此時正在閉關,他聽到外麵的動靜強行衝出關門,可沒想到就是這一瞬間千山江門突然魔化了,整個人散發著異靈邪氣,雙眸緋紅,神識混亂,這無疑佐證了青雲宗和萬象宗所有的猜測。

青雲宗和萬象宗自然不可能放過了,立刻召集了人馬要剿滅天音宗內的異靈。

說是異靈,其實也就是要剿滅天音宗。

得知一切的千山月憤怒與痛苦交織,睜著一雙血紅的眼殺向那群人。

也正是在此刻,大批的異靈轟然而至。

她知道宗門保不住了,本就重傷的她隻能以隻身之力護住了靈脈,而封印無疑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為此,她不惜震碎內丹,拚著最後一口氣將靈脈封印,隨後睜著一雙滿是憤怒似的眼睛看著青雲宗和萬象宗的每一個人,“這下可滿意了?靈脈已封,宗門已毀,夠了嗎?”

話音剛落,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口中汩汩地流出來,千山月整個人往後倒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天而降急急衝向前來將她攬住,眼裡落滿慌亂,“二師姐——阿月——”

千山月看清來人,眼眸驟然變冷。

從前她就同他說讓他叫自己名字,可他從來隻是還會尊敬地稱呼她一聲二師姐。

其實那個時候她就該明白的,二師姐是稱呼,就好像張三李四,而阿月是親昵,他不喜歡自己怎麼可能叫得出那般親昵呢?

隻是當時她陷在自己的世界裡從來看不清。

她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有太多疑問疑問想問,艱難開口,第一句便道,“洛明川?我應該這樣叫你吧?事已至此,我想問,你去蓬萊,接近我,對我的那些好是因為九色錦嗎?”

洛明川瞳孔驟然放大,隨即點點頭,“是。”

“沒有一絲喜歡?”

“沒有。”

好,很好。

很乾脆明了。

那一刻,千山月忽然覺得其他的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譬如那天晚上他為何沒去相思塢?那群人又是如何知道她會去相思塢的?又譬如他要九色錦乾什麼?而現在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些好似都不重要了。

她隻要明白他的出現隻是為了圖她的九色錦,他從來沒有對她動一絲心意就夠了。

其他的,無甚重要。

短短幾天她經曆了被人算計,摯友慘死,宗門殘滅,她真的累了。

她看著他緩緩開口,“九色錦便是我性命,給你也無妨,作為交換你我婚約就此作罷!”

是她錯了。

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望著蒼茫的天,緩緩閉上了眼睛。

既是她的錯,那她便以死謝罪好了!

不,是死不足惜!

千山月覺得渾身透涼,整個人慢慢消散。

“阿月姑娘!阿月姑娘!”

千山月猛然抽身,再睜眼卻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賀玉。

賀玉遞給她一顆定心丸,“阿月姑娘,剛剛你是不是陷入幻境了?幸好我及時趕到了,看來我們接下來一定不能走散了,這樣一個人陷入幻境萬一出不來另一個人也好能及時喚醒對方。”

千山月眼神茫然,好半天才恢複過來,定了定心神點點頭,這才和賀玉一起往前走去,中間兩人又對付了幾隻凶獸,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攜手第一個走出了幻夢境。

即墨長老當即敲鐘鳴金,示意其他人都可以出來了。

雖是贏下了這二輪,可千山月開心不了一分。

之後,回了方玉閣後,一進屋就將自己關進了屋子。

地圓和天方以為她是累了,端了飯菜進去後便沒再打擾。

夜色漸漸黑透,漫天的寂靜。

千山月坐在屋子一角愣愣地出神。

其實當年相思塢裡的事情,千山月這些年一直在查,可當時情況太亂,她死裡逃生回來時事情隔得也有些久,因此到現在進展也不大。

不過她查到了當初的那群人和洛明川之間確無關係,他之所以失約是因為九鈞山出了事情他才趕回去的。

至於那群人到底誰,她還不確定,隻知道他們既不屬於四大宗門,也不是什麼顯赫的世家。

而說到洛明川,如果當年沒有卷進來謝輕染,也沒有宗門一事。

她和他之間不過就是她自己瞎了眼沒有看清對方的真心,傻不拉幾地非要往下跳,還差點將自己搭進去。說起來也無非是她年輕時的一段荒唐狗血暗戀。

隻可惜因為他的邀約導致了她錯失謝輕染消息,讓謝輕染賠了性命不說,自己也沒能救下宗門。

她心裡要說一點不恨自是不可能的。

但要將這麼多人命全部扣在他頭上也是說不過去的,她雖然心裡有怨有恨,但她不是個不明是非之人,殺人者和始作俑者才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

隻是這輩子,她也不想再見再提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