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月明千川 提燈挽錦月 3440 字 3個月前

上元一千四百零一年。

虛冥界破開縫隙,數萬異靈侵入修真界,正逢萬象宗和青雲宗剿殺天音宗,一時間天地色變。

天音宗滿門被屠,少宗主千山月震碎內丹,以隻身之力封印住宗門靈脈,換得宗門一線生機。

之後九鈞山、蓬萊島攜整個修真界滅殺異靈,重修虛冥縫隙,天地重歸平靜。

自此,四大宗門之一的天音閣就此沒落,原來的四大宗門也成了其他三宗鼎立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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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年後,一切歸於夢裡。

夢中,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洛明川,你要的九色錦就是我的性命,給你也無妨,作為交換,你我婚約就此作罷!”

女子決絕地說完這句話,一顆破碎的內丹脫識海而出,隨即一口鮮血噴出,身體慢慢化作一片片虛影。

洛明川想要去抓,可無論他如何抓,卻是一片也抓不住。

心裡的痛陣陣襲來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疼,他想要去追可半步也挪不動,他隻能近乎瘋狂地吼道,“師姐,不要,不是這樣的,不要走,不要死!阿月——”

他猛地一聲叫出來,嚇得門外的弟子趕緊衝了進來,“山主,你沒事吧?又做夢了?”

洛明川陡然驚醒才發覺剛剛的一切不過一場夢,可夢裡的一切真真實實,纏繞了他整整兩百年,一次比一次清晰。

他閉了閉眼睛,神情有些憔悴,“幾時了?”

藍清連忙道,“醜時三刻了!”

洛明川擺擺手,“出去吧!”

再躺下,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索性又再坐了起來,衣袖一揮,一朵白玉青蓮出現在了房間裡。

青蓮芯內,一顆破碎的內丹散著暗淡的光彩。

他踱步過去將那顆內丹拿起來放到手心裡,隨即注入靈力,內丹的光彩亮了一些,可仍舊無法愈合。

洛明川心裡一陣失落,這些年他日日以混元靈力滋養著這顆內丹,企圖有朝一日能修複它,可兩百年過去了,它依舊是原來的模樣,沒有絲毫改變。

人已亡,丹即破,終不可複。

夢裡那道窒息的痛再次襲來,他整個人有些搖晃。

恰在這時,門再次被打開來,一位須發老者走了進來。

洛明川迅速將內丹放回到青蓮內,再一揮,屋子便恢複如常。

須發老者朝著他慢慢踱步過來,看了一眼屋子,隨即開口道,“明川,這麼多年了,若是那內丹還能恢複早就恢複了,你修的混元靈力,可修複萬物。她啊,是真的——”

“不在了”三個字還未說出來就被他生生打斷,“師叔尋我何事?”

老者一頓,歎了口氣才說起來的正事,“剛剛藍清說你又做夢了,這些年你夜夜夢魘,我怕你出事來瞧瞧你。順便也想告訴你,山門遴選要開始了。”

洛明川抬眸看向他,“我無事,師叔不必擔心,至於遴選之事師叔做主就好。”

老者搖搖頭,“遴選我尚可做主,山門的雜事我亦可替你操持,可終究有些事我替不了你。明川,有些事情終究該是放下了。”

見人不說話,老者放緩了語氣,“兩百年了,該放下了,我雖是山門長老可我也是你師叔,師兄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我並不想看到你將自己鎖在這裡。他讓你守心正道,亦是清心正氣,切莫辜負了他對你的期望,也莫辜負了你自己啊!”

洛明川側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紫月蘭,“虛冥界現在如何了?”

見問到正事老者臉色立即嚴肅了些,“已經派青峰去了,玄影門那邊也已經知會過了,說是會竭力配合青峰查看虛冥界可能出現的裂痕,想來再過兩日就該回了。”

洛明川點點頭,“嗯,到時回來後情況如何你告訴我一聲,然後再做打算。”

說到這裡,老者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明川,雖然你現在已到第八階的渡劫期,可非常時期你的靈力——”

這些年洛明川一直在將自己的靈力度給那顆破碎的內丹,他是擔心他靈力耗損太多對眼下的形勢有影響。

說完這話,老者見洛明川沒有任何反應歎了口氣這才轉身準備離開。

“師叔——”洛明川忽然叫住他,“即便是白玉青蓮也是無用嗎?”

老者重重歎了口氣,“你試了兩百年了,答案不是已經在你心裡了嗎?身死之人內丹如何修?”

門輕輕闔上,洛明川一口鮮血噴出,他再次從識海內化出那支白玉青蓮,那顆破碎的內丹依舊暗淡。

他輕輕將它拿起放入懷中,就像擁住了那個喚自己“師弟”的女子。

“師弟,喜歡吃魚嗎?清蒸還是紅燒?”

“師弟,喜歡什麼顏色的腰帶?我覺得黃色這般明豔的顏色和你正配!”

“師弟,你頭上的簪子歪了。”

……

“師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好像挺喜歡你的!”

每一句都如一記重音敲打在他的心上,他心裡自是歡喜的,可他卻什麼也不敢回應。

再之後,她宗門被踏,她同族被屠,數萬計的異靈轟然而至,她以隻身之力護住宗門靈脈,筋脈寸斷,內丹破碎,身形消散。

她鮮血淋漓,衣衫破碎倒下來,他撲向她想將所有靈力傾注入她的身體,可血依舊止不住。

自此,世上再無千山月!

四大宗門之一的天音閣從此也不過是個空有其名的虛殼,而原來的四大宗門也成了其他三宗鼎立的局麵。

想著這些,洛明川心再次收緊,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輸出靈力太多的緣故,他麵色更白了些。

桌上的紫月蘭散出陣陣幽香才讓他心緒穩了穩,他靠著床頭也不知輾轉了多久才又慢慢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夢境裡,千山月踩著荊棘一路往上,抬眼看著山巔上那一片血色,心碎不已。

忽然一明黃色衣衫的男子從身後而至,她轉身緊緊盯著來人。

片刻之後,啞然開口,“洛明川,從一開始你要的就不是我的心對不對?”

男子神情漠然,隻冷冷地道,“對。”

瞬間,腳下的痛陣陣襲來,仿佛淬冰的湖麵被突然炸開,碎裂的冰麵寸寸襲來,連呼吸都覺得疼。

她不甘地望著眼前的人,再次開口,“所以當真沒有喜歡?”

“是。”

"從來都不是我?"

“是。”

聽著乾脆而決絕的回答,千山月忽而笑了。

她記起洛明川剛入蓬萊的時候,還不叫洛明川,他也是一身明黃色是衣衫立在屋間的窗棱旁,身姿挺拔,郎豔獨絕。

她當時就在門廊處,一見便傾心不已。

她滿懷希冀主動靠近,心思袒露無遺。

卻從沒想過她給的真心在彆人眼中或許根本一文不值。

她定定地看著他,眼裡存著一絲希冀,“那滄溟看雪,渭河摸魚,木槿台聽風呢?當真沒有一點真心?”

麵前的人沒有回答,他緩緩抬起頭來,眼裡依舊是一片混沌的冰涼。

千山月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撕裂著她的身體,她隻覺得夜涼如水,涼得心驚。

她從來不知原來感情這玩意兒也是可以騙人的。

她極力壓製心口的疼,她想看清他的心究竟是如何長的,可周圍模糊起來,她迷茫地抬起頭,卻見周圍一片血紅。

是血。

血染紅了台階,也染紅了她的衣衫,她抬步上前,眼前屍海如山,禿鷹盤旋。

獵獵風過,濃重的血腥味彌散在死寂的廢墟之上。

她一下驚醒,滿眼血紅。

漆黑的屋子裡隻有一盞孤燈亮著。

千山月大口地喘著粗氣,好似從一場聲嘶力竭的戰爭中回來。

經一場大夢,終於明白縱是情深,奈何不及人心更深。

曾經她那麼喜歡的一個人終究還是成了空,成了悔,成了恨。

隻有在夢中才會想起一些殘影。

而有些人一旦離開就真的不在了,哪怕夜夜驚夢,哪怕心心懷念,那些人也終究不可能再回來了。

能做的隻有往前,一步一步,千萬彆回頭,因為回頭便是萬丈深淵。

她起身走向窗外,天際處泛起一絲銀白,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