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靈這一聲算不上多大，卻在她話音落後人群逐漸靜了下來，無數目光終於齊齊的，肆無忌憚地落在了她身上，有驚異的，有懷疑的...

尼格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側，回頭說：“我不同意。”

他語氣急切，攔在她身前。

阮靈仰著頭，就是知道他肯定不會同意，所以事先都不敢與他商量，她懇切道：“尼格，你相信我。”

她過往也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麼聖母，看周遭這些並不友善的目光，她心中卻也沒有動搖，算她倒黴了，就當是為了日後的自己能夠問心無愧。

“我跟你保證不會有事，你今天若攔著我，我日後定不好過，身上會有各種各樣的猜測，不如就讓淵婆為我驗明正身吧。”阮靈儘力勸說著尼格。

尼格緊繃著麵容，嘴抿成一條直線，他說：“我不管彆人，你也隻用看著我。”

阮靈怔了一下。

遠處傳來一道男聲：“你剛剛說的到底作不作數啊，大家都等著呢，不會怕了吧？”

是圖虎旁邊一個瘦小的年輕男子，圖虎轉身就在他腦後勺拍下一掌。

西維娜衝他嚷道：“你大爺的！”這是她和阮靈新學的。

阮靈狠了狠心，垂著眼對著尼格說：“我已經決定了。記住，不要衝動。”說完她繞開尼格，努力忽視他有些受傷的神色。

“阮靈！”

她側過頭朝西維娜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想一個人走向場地中心篝火燃燒的地方，身後卻緊跟上一道身影，她回過頭，尼格冷著臉道：“我在你旁邊。”

站在篝火前方，熱浪一陣接著一陣，驅散了些寒意，族長看著他們，暗自歎了口氣，“淵婆，你看這...”

淵婆的眼神如歲月之刃，深邃而平靜，有一種深夜燈火，古井之水之感，洞悉一切的力量。

“孩子，我可以告訴族人那日神樂鈴已證明你已經無礙。”淵婆說。

這陣法是不得不擺了，淵婆。阮靈心中歎到，她完全可以體會淵婆被迫營業的心情。

“淵婆，是我想請您再為我施法一次，讓族人親眼目睹我不是什麼邪祟，眼見為實，這樣，才能消減族人心中的不安，以及對我的成見。”阮靈說。

族長點點頭，說：“淵婆，阮靈都這麼說了，我覺得並無不可。”

其中一個下巴上長了指甲蓋兒大小痦子的部落長老也出聲道：“是啊淵婆，也許這樣才能服眾啊。”

淵婆：“擺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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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靈背後是熊熊燃燒的篝火，身前站著淵婆，場中一時隻留下二人遙望，族人退讓出四五步的距離圍站著，尼格就在她左手邊不遠處。

以阮靈為中心，地麵上有白色粉末畫出的扭曲的圖案，這些圖案交織環繞著阮靈，又往外延伸出去，盯久了竟隱隱覺得它在轉動。

淵婆的眼眶深深凹陷著，一雙利眼嵌在其中，眉心壓著幾道的溝壑，她緩緩闔上眼，夜更靜了幾許。

阮靈看著她，靜靜等待著。

淵婆嘴中溢出咒語，由緩至急，如一場突來的雨，密密麻麻落下，敲擊出雜亂的漣漪，也令人心亂如麻。

她一手執杖，一手搖鈴，開始沿著一圈圖案走動，手杖不再隨著步子一下一下敲擊地麵，而是由她翻手握著，緩緩在地麵上拖著，另一隻手搖起神樂鈴，混著低聲急促的咒語，有著一種詭異的節奏。

阮靈聞到一股草木混著腥臊味的氣味，然後便看到淵婆走過的圈，一處一處蹭地燃起火焰，在夜幕下跳躍，光芒大盛。

周遭傳來低聲驚呼，她忍不住轉頭去看尼格，數他麵部線條最鋒利，此時臉色沉到不行，盯著她的目光凶狠的要吃人，緊繃的身體蓄勢待發，卻又被阮靈輕輕一眼，困住腳步，腮邊都是咬牙隱忍的痕跡。

他身邊站著西維娜與圖虎等人，紛紛擔憂地望著她。

很快火焰就將阮靈包圍起來，阮靈緊緊盯著淵婆的舉措，她竟然閉著眼繞著阮靈整整走完一個圈，又停在了阮靈麵前。

咒語停，淵婆緩緩睜開眼。

阮靈捏緊了手，結束了？

淵婆突然將手中木杖狠狠插入陣眼，她從懷中掏出一把零碎的東西，揮手擲在了阮靈麵前。

阮靈低頭去看，火光照耀下，地麵上散落的像是一些動物的骨節，上麵均有裂紋和似人為劃上的符號。

族人紛紛伸著頭往這裡看，沒等阮靈抬頭，突聞淵婆的聲音陡然變調，尖銳又顫抖：“你到底是誰？”

啊？

阮靈沒想明白淵婆這是何意，但她知道，就是現在了。

她忍著沒抬頭，維持住低頭的姿勢，並且將身軀更加佝僂著向內縮，肩膀輕輕顫抖，仿佛被附身。

族人驚恐的看著她。

“她是不是要現原形了...”

“快快！按住尼格，不能讓他過去啊！”

阮靈猛地用雙臂捂著頭，像是掙紮難受，突然又整個人舒展開來，緩緩抬起頭時，眾人紛紛抽了一口氣。

她削薄的身軀直直立在那裡，雙眼無神，眉心一道刺目的紅。

淵婆驚異的目光從地麵上的卜骨離開，落在阮靈的臉上，見她語氣平直，沒有情緒起伏地啟唇，音節似一個一個蹦出：“神諭已下，緣何來擾？風暴將至，冰雪覆蓋，大地蒼茫，生機凋零。”

“心存敬畏，順應天意，方得一線生機......”

忽起一陣寒風，將聲音吹得七零八落，火光印著一張張驚恐的麵容，顯然這幾句直白的話語如滾油鍋裡撒鹽巴，炸開了鍋。

淵婆死死盯著眼前的阮靈，而她扔下兩句話後，竟軟軟倒下，人群中，尼格似箭般衝出，越過火焰，矮身屈膝一把將阮靈撈進懷裡。

騰騰燃燒的火焰包圍中，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阮靈悄悄抬起一邊眼皮，對尼格眨眼示意，還不放心的又用手指摳了摳他腰間，好讓他放心，感受到尼格鬆懈下來的肌肉後，才放心地閉眼裝暈。

尼格看著懷中膽大妄為的伴侶，手臂不自覺越箍越緊，他的心跳仍然急促，被她嚇成這樣，她居然不給一言的閉上眼，隨著他的力道那兩條秀氣的眉微不可見的蹙了蹙，他緩緩歎了口氣，鬆了力道。

“尼格！阮靈怎麼樣？”西維娜站在火圈外，急聲喊著。

尼格另一隻手勾住阮靈的膝蓋，輕鬆將她橫抱了起來，嬌小的女人渾身沒了骨頭似的軟軟地陷在尼格懷裡，衣物垂落纏在一起，立在那火焰包圍之中，四周是嘈雜躁動的聲音，西維娜怔怔看著，眸光顫顫，難以形容心中那抹觸動。

尼格沒有管周圍投射過來的各式各樣的目光，他抱著懷中的人，無懼地踏出火焰圈，經過西維娜時低聲說：“她沒事。”

族人看著他毫無凝滯離去的步伐，紛紛麵麵相覷，又無人敢攔，隻有看向族長。

“族長，那阮靈像被附身般說了些聳人聽聞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我聽到什麼暴風冰雪將至，這怎麼可能呢？今年不是暴風雪年啊。”

“淵婆怎麼了？怎麼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大家紛紛看向淵婆，她似入定般，看著地麵上那堆卜骨，怔怔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