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旻宗,歧語堂。
枝頭上的燕雀啼叫,堂內的弟子悶聲,一改平時昏沉散漫。
“上善若水,不爭無尤。”
乙山長老說到這,忽然轉過頭,看著滿堂的弟子,笑道:“我就說今日學堂怎看著這般奇怪,原來是要舉行內門大選了吧。”
堂下弟子一片汗顏,心虛地擺頭。
乙山長老見此,倒也見怪不怪,揶揄道:“若是平日便如此用功,哪還用得上像現在般惹人嗔笑?”
堂下弟子:...
不多時,鐘聲響起。一弟子鼓起勇氣舉手問:“長老,《弟子規》全部都會考到嗎?”
乙山長老點了點頭,道:“必考。”
眾人見此,紛紛問道:
“乙山長老,《道德經》會考到哪裡啊?《承陽心法》也全部會考到嗎?”
“長老,《入宗守則》也要考嗎?”
...
乙山長老的臉愈發深沉,直接給了眼前的桌台一掌,下麵的人便如同吃了啞藥般靜了下去。
他蹙著眉頭,怒道:“你們這一個個的!像什麼話!全都罰去將本宗的《入宗手則》抄五遍過來給我!”
“什麼!”祁櫻原本睡意正濃,趴在桌上不肯動彈的,聽聞此言,倏然在原地挺立起來。
楚一舟一邊將祁櫻的書收好,一邊小聲道:“有同門惹乙山老頭生氣了,叫我們抄書。”
祁櫻雙目一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咬牙切齒道:“是哪個不知禮數的家夥,還得他們所有人都一起受罪?”
後排座位的同門都慌忙逃竄地跑出堂去。
學堂外,眾人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慘淡。
“哎,早知道就不該問!”
“哎!還是老老實實的把那幾本書全部背了才好。”
“哎,你們注意到沒,方才祁師妹的樣子簡直比生氣了的乙山老頭還恐怖!”
“...”
去珍食齋的路上,祁櫻一路無話,隻是一臉氣鼓鼓的樣子,眼神如同藏了一把利刃一般恐怖。
楚一舟見此,從懷裡掏出幾顆飴糖,哄道:“櫻子,莫生氣了,那幾位同門也不是有意的,隻是想問一問,誰知那乙山長老便生氣了呢!”
說著,剝開飴糖的包紙,遞到她手中。
祁櫻接過飴糖,送入口中,仍是不說話。
楚一舟見此,忙不迭道:“櫻子,若是嫌抄書累,師兄我幫你抄,師兄抄書可快了!”
他說這,又遞了個糖過去。
祁櫻沒接,忽然歎了一口氣。
楚一舟一愣,又問道:“櫻子,可是這飴糖不好吃?”
“不是!師兄!我不是...”祁櫻微微怔住,才發覺自己好像有些氣過頭了。
“師兄,我方才...”她抬起眸,望見一旁的人正揪心地看著她,忽然有些後悔。
其實她也不是特彆生氣,隻是昨日沒有睡好,方才又被人擾了清夢,特彆不悅罷了。
日子過得越來越快,總是像流水一般從她眼中劃走,眼見著都快到內門大選了,自己的修為卻仍停在了即將升入金丹的浩劫裡。
雖然說,進入內門對眼下的她來說,是勢在必得的事;但若是她想奪得魁首,仍是需要更高的修為的。
祁櫻想成為這次內門大選的魁首,這是她上一世未能了結的心願之一。
她向來是個不甘示弱、心高氣傲的孩子。
做任何事,她都想成為做的最出色的那一個。
可以說,祁櫻為了修煉,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十分的勤勉用功。
自重生而來之後,整日裡,除了上課和吃飯,以及偶爾去迷魂穀看望蕭原,都是在運氣練功當中。
況且,升入金丹期的雷劫並不駭人,按理說,應當十分順暢才是。
可是,自己為何又升不上去呢!
難道說...
眼前的楚一舟忽然鬆了口氣,彎唇道:“櫻子,昨日又修煉了一宿吧?”
祁櫻眼眶倏然一熱,立即搖頭道:“才沒有。”
楚一舟眉眼彎彎,從懷裡掏出一瓶玉白的藥罐,道:“櫻子,你說謊的時候,總是喜歡咬你的下唇。”
他說著,忽然抬手將藥罐往祁櫻嘴上輕輕一抹。
那個藥罐跟平常的藥罐不同,是那種一打開瓶蓋,擰住下邊便可以直接拿來上藥的。
祁櫻的唇邊突然傳來好一陣冰冰涼涼的愜意感。
楚一舟將藥罐蓋好,又將它塞到祁櫻手中,道:“這是我拖煉器堂的師兄做的。”
祁櫻一頓,將那東西收好,又抬眸看他。
他突然舔了舔嘴唇,撓頭道:“櫻子,師兄我總是自言不慚,在修煉上也總是不夠一心一意,若不是你一直在我身邊督促,恐怕前幾日都突破不了築基。”
“師兄知道,你一直想突破金丹,可是又難以渡過。師兄左思右想,或許,你應當找一些金丹期的師兄師姐來問一問,莫要總是整宿整宿的修煉了。”
楚一舟說完,終於如釋重負般的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一直到方才,他才終於明白,那日遲深在門口同他說的那句“看好她”是什麼含義。
他這人做事總是比平常人慢半拍,但或許是跟著身旁的祁櫻呆久了,倒也變得睿智了幾許。
祁櫻聞言,用力的點點頭,對他綻出一個笑道:“嗯,師兄,我知道了。”
果然還是被看出來了啊。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近日總是在長達兩個時辰的早課睡上一個時辰往上,還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奈何是身旁最為溫柔的五師兄,今日也終是看不下去了。
天邊外的雲彩忽然黑了一塊。
祁櫻瞧著,驀然想起某個人的臉,和那片雲彩真的很像,本來很白的,瞬然便黑了。
她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幾步,卻見身邊的人沒有跟過來,回眸問道:“師兄,不走嗎?”
楚一舟見此,嘴邊淺淺勾起一個笑,道:“櫻子,今日你彆同我一起去吃飯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祁櫻微微一頓,眼底閃過一絲不舍,倒也乖巧的點點頭,道:“好!”
說實話,她確實該好好休息一番。
距離內門大選還有些時日,她不該如此殫精竭慮,白白費了心力還一無所獲。
祁櫻臨走前,又對著楚一舟叮囑了幾句。她的這位師兄向來性子軟,她總怕她不在了有人欺負他。
...
近些日子比之前暖了些,棲羽堂外麵的花色又添了幾種,倒是惹得不少弟子前來駐足觀賞。
興許是住這邊久了,祁櫻倒是覺得習以為常了,隻想著一會可彆被外麵的嬉鬨聲吵醒才好。
未曾想,祁櫻醒來的時候,便已是晚上了,她打了個寒顫,在心裡罵道這春風真冷。
其實哪怪得上春風,隻不過她今日來得急,忘記關窗罷了。
祁櫻蹙著眉走出屋去,卻還未到炊房便聞到勾魂的飯香。
是辣香雞!
祁櫻被這香味所迷住,稍不留神便到了炊房門口。
遲深係著一件黛青色的圍裙,手中掌著一把長勺,站立在灶台一側。他衣擺上的汙漬點點,卻因生得仙姿玉貌,看著總有一番難以言說的違和感。
哪有魔尊之子還親自下廚的!
若不是這人站在她麵前,祁櫻自己都不願相信。
遲深他其實很會做飯。不過來斐雲山之前,他一直都是個不染風塵的小尊主,隻不過沒想到這邊的飯菜吃得如此清淡,一點不合他的口味,於是乎,隻能自己照著記憶中的滋味學著做了。
不得不說,在這方麵,他很有天賦。
從小就跟著她娘學得一身好廚藝。
祁櫻駐在門口望了他許久,方才走入屋內,嫻熟地拿了雙碗筷,也不管一旁的人同不同意,反正她今晚一定是吃定了。
正這樣想著,她便伸出碗筷夾住一隻雞腿,便被遲深用勺打了回去,還不忘在一旁數落道:“師妹,這是我的。”
祁櫻咬咬牙,蹙眉反問道:“遲深,你也知道我是你師妹?”
知道還不讓我吃,你什麼意思?
遲深頷首,輕輕‘嗯’了一聲,端起那盤爆著汁水的辣香雞往自己身上帶,道:“這盤雞太辣,師妹吃不得。”
祁櫻撇嘴,站起身往他身上搶,道:“我能吃辣!”
她伸出兩手去搶,奈何遲深這家夥比自己高兩三尺,身手總是比自己快上一步,還時不時的把那盤食物舉過自己的頭頂,祁櫻同他鬨了兩三回便怒了,環起手坐了下來。
“我不吃了!”
“遲深!你就是一個小氣鬼!”
“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你!”
祁櫻越說越氣,胸腔裡泛起好一陣酸意,也不知道是最近修煉太累了還是隔了一天沒吃飯,身體就是渾身不舒服,難受得她要哭出來。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無理取鬨,可是她就是這般蠻橫、任性,還不講理。
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若是她是另一個人,她定不會喜歡自己的。
她這樣想著,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了下來。
祁櫻也不管站在她麵前的人是遲深了,任憑著這具身體肆無忌憚的哭。
她覺得定是上一世的自己死的時候眼淚沒流乾淨,還總喜歡死要麵子強撐,才導致她今生這般的愛哭。
遲深見她淚如雨下,終是心軟了般,將那盤東西放下,連同著語氣都軟了下來,抬起手拭去她臉龐上的淚,道:“怎麼還哭了。”
祁櫻一把撇開他的手,忽然站起身來就要朝外走去,卻又被他牽住手腕,她咬咬牙,從心裡默念了個咒術,一把火將遲沈的手灼開。
遲深收回手,輕歎一口氣,從鍋裡又端出一盤東西,用勺子舀了一碗,走過來道:“見你近日修煉辛苦,給你做了紅參雞湯的。”
?這人
祁櫻快要止不住彎上去的嘴角,卻又故作傷心地抹去淚水,問道:“真的嗎?”
遲深點頭,“是。”
祁櫻又問道:“師兄,我這次哭也全都是你的錯,對嗎?”
遲深垂眸,見她毛茸茸的鬢發被淚水沾濕,耐著性子道:“是。”
“師兄現在是在跟我低頭認錯,對嗎?”
遲深見著她眸光之中的狡黠,忽然強行將她掰了回來,抬手將碗裡的雞湯一手,竟勾唇笑了笑,道:“師妹還想不想喝?”
!
這人還是這般聰明,知道自己方才是在假哭了。
雖然她是有那麼一瞬間的難過。
不過!就算自己脾氣再怎麼差,那又怎樣!
不喜歡我那才是吃了大虧了呢!
祁櫻也不跟他演了,笑著點點頭,雙手捧過碗道:“師兄果然還是一個好師兄!”
遲深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陰鬱道:“你還是多去謝謝楚師弟吧。”
祁櫻眨了眨眼,道:“我一直都有在謝謝五師兄呀!”
遲深搖了搖頭,撿起碗筷吃起自己的辣香雞來。
祁櫻雖然得了湯喝,卻仍忍不住往他那邊看。
遲深抬手一遮,提醒道:“彆看了,你若是吃了一會又得哭。”
明明一點也吃不了辣。
祁櫻隻好撇了撇嘴,又乖乖的喝起自己的湯。
對了!
祁櫻靈光一閃,將碗放下,認真看向一旁的遲深,問道:“話說,師兄有什麼能夠讓我快點升入金丹期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