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祁櫻掀過雜碎的草叢,踩著新生雨露的土壤,順著前世的的記憶,來到一個破敗不堪的木屋前。
可以說,這個的地方十分隱蔽,雖然離珍藥閣不遠,但是這邊的樹木十分龐大,樹齡已達千年,一些頑皮的樹精還會時不時會使一些小伎倆讓人應接不暇。
斐雲山的人都叫這一片區域叫做迷魂穀。
迷魂穀是宗門禁地,一般人都不許入內,說是什麼有上古妖獸,但妖獸是良是惡並不標明。
祁櫻橫眼觀察周圍許久,一直到確認這間木屋真的存在,她才輕緩一口氣,心道自己的記憶果然沒出差錯。
她沒有立即進入屋內,而是輕悄悄抬起手調動靈力感知那房屋內是否生靈存在。
誰料,隻是瞬息之間,一道利刃便從窗欞飛來。
——砰的一聲,那刀鞘便飛到了離她隻有幾尺的古樹上。
祁櫻收回後退半步的腳,揚唇輕笑,又聽見屋內傳來聲響:
“誰?”
這聲音稚氣未脫,卻令這空穀絕響,淒冷的寒氣陣陣,猶如冰川般將人侵蝕吞沒。
祁櫻不再躲,一步一步踏過去,走到門前,道:
“南旻宗外門弟子,祁櫻。”
破敗屋內,一青衣男童坐立椅前,頭上有兩個犄角,顴骨微高,膚如瓷白玉,雙目卻被一條白綾遮住了。
總算是找到你了,未來的醫聖。
見祁櫻自報家門,丁點大的他思慮片刻,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祁櫻彎起唇笑了笑,挑逗道:“那你能送我回去嗎?”
小青龍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離開這兒。”
祁櫻四處望了望,故作害怕地說:“可是,這片林子看起來好可怕,我修為還那麼低,若是死在這怎麼辦呀?”
小青龍頓了頓,心想若是讓她死在這,又給他增添許多麻煩。
“現在已是卯時了,太陽應該出來了,你沿著太陽升起的的地方走,到一顆楓樹下停下...”
未等他說完,祁櫻便打斷他,道:“不行,我有眼疾,見不了強光!”
他聞言,心中一觸,終是站起身朝她走過來,道:“那好吧,不過我隻能帶你出這片林子,你出去後,莫要再來了,也彆說見過我。”
祁櫻點頭應道:“好!”
還是小孩好騙!雖然這隻小青龍的年齡已經超過了三百歲,但終究是處事未深呀!
難怪前一世才被祁之夷騙出穀,還被他收入囊中,煉化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藥。
這青龍一族,可是天生的醫、藥修的好苗子,據說從遠古時期便是天神專屬的醫師,俗有九州之懸壺的美稱。
隻不過,這一族類向來清心寡欲。現在的青龍一族,大多是分東離西,或許在這世上也隻有三五隻了。
兩人一路無話,快要出林時,祁櫻才側過頭過來問他:“你有名字嗎?”
上一世,聽人說是祁之夷撿來的,隻喚他是青龍。
小青龍頓住腳步,抿了抿唇,搖頭道:“沒有。”
“再往前麵走幾步便可以出林了。”
祁櫻看著他,眼底情緒渾濁不清,清風拂過她的發,她竟覺得有些冷了。
明明剛開始,她還想直接擄走這隻小青龍的。
她突然從衣兜裡掏出幾顆蜜餞,還有那個藥罐,一並塞到他懷中,“這是路費,謝謝你了小青龍。”
我會再來的。
辰時三刻,早課結束。
祁櫻剛要往珍藥閣跑,就被兩個同門抓住,說掌門祁之夷以及眾多長老要見她。
嗬嗬,死人,終於知道來找她了。
祁櫻理了理衣袖,便跟著兩位師弟過去了。
很快,眼前的景象便被一座氣勢浩然的宮殿所包圍,先是千層望眼欲穿的階梯,再是散發著縷縷金光的飛簷,又是那高大凶猛的石獅,還有好幾個亭台。整個南冥宗,看起來最為莊嚴的地方。
殿前的大門牌上,還寫著‘浩然正氣’四個大字。
真是諷刺。
一想到前世自己就死在這種地方,祁櫻就厭惡地吐了吐舌頭。
靈虛殿內,已聚集不少的人,麵朝著她的,便是她的叔父,南冥宗的掌門人,祁之夷。
祁櫻的眸子閃過一絲微妙,隨後又眨了眨雙眼,讓其看起來更加無辜。
“南冥宗外門弟子祁櫻,拜見掌門、各位長老和師兄師姐!”
祁之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她點頭稱好,其他人也紛紛效仿著,讓她快請起。
“乖侄,可知今日本尊叫你來的目的?”
祁之夷微微勾唇,素清藍袍之下掛著一個金紫玉牌。
祁櫻後退一步,褐色瞳目靈動地轉了轉,道:“叔父可是知道了清雲居昨夜起火一事?”
祁之夷點頭,眾人也開始議論道:“這好端端的清雲居怎會突起大火?”
“真是可惜了啊!”
“不會是其他宗派搗的鬼吧?”
“幸好我們可愛的師妹沒事。”
“......”
祁之夷輕咳一聲,殿內又恢複寧靜,他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祁櫻麵前,道:“乖侄,你有何看法?”
祁櫻跪下身,一臉認真道:“叔父,這幾日我一直在煉禦火術。”
眾人皆是一驚,祁櫻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繼續道:“昨日是塵釋最後一天,可是我的禦火術還未練成,便又煉了一宿。”
“沒曾想,我剛操縱出一記猛火,便掀起了大風,清雲居就燒起來了!”
說到這,祁櫻使勁擠出兩滴淚來,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靈虛殿內陷入一陣沉默。
幾彈指之後,祁之夷乾笑了兩聲,抬手拭去祁櫻臉頰的淚,柔聲道:“好了好了,櫻兒莫要哭了,不就是一座清雲居嘛,燒了便燒了,叔父會給你再建一座更好的。”
祁櫻抬起眸,哽咽道:“真的麼,叔父,你真好。”
有人不滿道:“掌門,這怎麼行?您也太慣著祁櫻了!”
“掌門,師妹雖認了錯,但也應該受點懲罰才是。”
祁之夷回眸,正色道:“這我知曉。”
他給不遠處的遲深使了個眼色,道:“今早戒律司的人來上報說已查明原因,眼下,便先讓遲左青來說一下昨日的情況吧!”
“是。”遲深頷首,向殿堂內的人作了個揖,旋即道:“各位長老,清雲居起火一事,誠然如祁櫻師妹所說,是人為導致。”
眾人皆是欣慰,感慨這次祁櫻沒有胡攪蠻纏,而是勇於承擔自己的責任和錯誤。
“按理說,普通的禦火之術,不該讓清雲居燒得如此慘烈。”
“隻是,祁櫻師妹的靈力確然非同一般。”
祁櫻:謝誇。
“不過,這場大火,確然也受到昨晚的盛風所致。”
眾人一頓,皆是道:“盛風?”
“盛風怎會吹到清雲居去?”
遲深一字一句道:“方才,祁櫻師妹自己也承認她禦火時掀起了大風。而那大風,昨日戒律司也已向風清堂的人查明,確實有位弟子看管不慎,將原本要放入南麵清遠閣的盛風放入了北麵的清雲居。”
“眼下,那名弟子已經受到了戒律司的嚴罰。”
眾人皆是恍然,就連祁櫻,都忍不住眨了眨眼。
昨日根本沒有起風。
她方才說的一切純屬瞎編的啊。
遲深他怎麼還…
“所以,我們戒律司給祁櫻判定的懲罰是…”
他正欲要說下去,卻被一道尖銳的聲音止住:“誰要罰我的寶貝孫女?”
來者一襲鴉青長衣,頭發盤成一個圓髻,身形長頃,頗有飄飄欲仙之感。
“清翎仙姑!”
“祖母!”
安靈鈴越過眾人,直直走到祁櫻麵前,一臉疼惜將她扶了起來,輕聲對她說:“櫻子莫怕,有祖母在。”
祁櫻又流出兩行眼淚,這次不是裝的,是真的流淚了。
她的祖母那麼好,竟然還被這個混人祁之夷關禁!
真是氣人!
安靈鈴輕拍她的背,又麵向眾人,正色道:“我剛才都聽說了,櫻子隻是一時失手,並非有意為之,罰她抄幾遍經書就行了。”
祁之夷乾笑了一聲,道:“母親說的是,可是…”
他要如何服眾呢?
一長老弓下腰,語氣顫顫:“掌門!仙姑!你們這也太縱容了,這讓我們對外該如何說才好?”
“怎麼說?當然是說櫻兒是一時失手,絕非有意為之!”
“況且,你們方才不是也已經聽到了,有個風清堂的弟子玩忽職守,這才導致那清雲居燒成了那樣的啊!”
那長老仍然是不死心,抿唇道:“可是,這處罰未免太輕…”
死老頭!你等著!
祁櫻掙開安靈鈴的懷抱,對著那位長老道:“林安長老,若您覺得不夠,我願意打掃三天的南旻宗。”
“這怎麼行,櫻子,好好聽祖母的話。”
祁櫻握住她的手,道:“祖母,我已經長大了,既然犯了錯,就應該為此負責。”
林安長老抿緊唇,後退了半步。
祁之夷見此,看向眾人,問道:“還有沒有人有異議?”
眾人都默契地止住嘴,祁之夷毅然點頭,正要開口之時,有人上前問道:“敢問掌門,祁師妹往後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