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十五歲6(1 / 1)

朝中的這一變故在下朝之後就快速傳播開來。

這個特使身份未明,能力未知,之前展現的那手段也不知是真是假,一時人心惶惶。

皇帝此舉,想來就是對他們的忠心有所懷疑了?

但是忠心這玩意,現在還有誰有呢?如果那位特使真的能看透人心,這朝局……豈不是正要變天了?

明卓一直記得皇帝最後那個眼神,仿佛是在看他。

此刻他臉上還沒消腫,一碰就疼,心中又煩悶不已,忐忑不安,明父明母此刻也急急忙忙找了過來。

明卓害怕又恐懼:“爹娘,皇帝是不是知道了,這特使是不是就為兒準備的,伯父也不肯再見我們,這可怎麼辦。”

“彆擔心彆擔心,”明母拍了拍他的後背,“且不說有沒有可以看透人心的人,你就是一個小官,陛下設立特使,大概也隻想要檢查大臣是否忠心,這樣的話,第一個也查不到你身上。”

這句話初初聽來好像沒問題,就算皇帝要對付,朝中一大堆勢力交錯複雜,他這麼一個邊緣人物,就算對付了他,對朝局也毫無影響。

可是結合起往日種種,還有皇帝離開前最後那個眼神,還是讓他難以安心。

明卓隻是一遍遍告訴自己沒關係,還有更多的“大人物”在他麵前,一定輪不到他的。

直到今天出門的時候,看見好友手上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送一些女子上了馬車,他記得那些臉,正是友人家中的歌姬。

等到他送完一個人,明卓便從前麵過去,詢問情況。

“還不是因為陛下設了一個什麼特使,我爹說讓我處理好這些破事,我是打算她們送出去,避避風頭。”說到這裡,他抓了抓腦袋,有些頭疼,“這些歌姬好說,那些賤民不知道怎麼辦,總不能讓我挨個上門道歉吧。”

明卓驚訝:“那位特使真的可以查到東西嗎,還真的有人有這種能力?”

“誰知道呢,我爹也真是杞人憂天,算了我再想想辦法,你那邊也抓緊時間處理吧。”

一群紈絝子弟,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此刻才終於開始擔心起來。明卓回憶著自己平日所作所為,也覺得自己無從處理,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了一會,突然,胳膊一緊,被人牢牢抓住。

明卓定眼一看,發現竟然來到之前那個酒樓附近,抓住他的是一個中年人,模樣居然有點眼熟。他正想掙脫開,卻突然聽見中年人開始大喊大叫。

“就是你!上次就是你在欺負我女兒!”

“好好一個姑娘,平白受了你的侮辱,陛下最近設了特使,走,你和我去見特使!”

中年人嗓門越來越高,吸引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明卓這才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之前莫名其妙在他店裡被打了一遭,吃了這樣一個啞巴虧無從發泄,如今見他主動送上門,心裡那股惡氣再也忍不住,正想發作,卻聽得中年人再一聲哀嚎。

“我們做生意不容易啊,好不容易盤下這個店麵,你這麼欺負我女兒,還讓我們怎麼做人。”

“特使?特使是什麼人?”

人群裡有人小聲嘀咕:“聽說陛下說設了一個特使,監察百官,當官的做過什麼虧心事看一眼就知道了。”

有些民眾也聽說了這件事,他們本來是對這些事情不在意的,官官相護,監察處多少案子石沉大海,官員子弟作威作福也視而不見。

這次依然沒有多少人相信,直到現在人群裡有人小聲開口:“我知道他,之前他在街道裡縱馬,撞到了小孩子,至今那孩子都下不了床。”

“也不就是明二少的小公子嗎,果然和他爹一模一樣。”

“之前他非說我賣的東西他鬨肚子,直把我一車的水果都砸了!”

“我家鄰居也是,遇上他當街縱馬,不僅受了傷,居然還要給他的馬賠錢!"

“我開了本分小店,他帶著一群人吃喝不給錢不說,一不順心就要打人。”

那些細碎的聲音一個接一個,自從有人了人開以後說得人也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看起來積怨已久,都在訴說著他的“罪狀”

在推推嚷嚷裡,有人大著膽子推了他一下。

一石激起千層浪,越來越多人動手,直至他被推倒在地。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人按著打了,而且居然還在同一個地方!明卓目呲欲裂,心頭窩火,恨不得把在場所有人都殺之而後快。

突然,所有聲音都安靜了下來,也沒有人再動他。

他感覺到前方罩下陰影,但是他非但沒有覺得鬆口氣,反倒感覺有股更加迫人的危險。

腳步在他麵前停下。

明卓抬起頭,看到了宛若噩夢的場景。

在朝堂上出現的金屬,此刻正居高臨下看著他,遮住了頭上的日光,金屬反著冰冷的光澤,隻能透過那兩個黑洞,看到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跟我走。”那個聲音沙啞粗劣,像是被烈火灼燒過,從地獄中走來。

皇帝設置了一位專門檢查大臣的特使,這件事從朝堂到朝野,最後在特使當街帶走明卓之後推向了高潮。

自從穿越以來,何晏晏從來沒有見過朝堂上這麼熱鬨的時候,一個個引經據典,言之鑿鑿,文采斐然。

這一連串的話聽得她昏昏欲睡,但是還是很配合的讓他們罵完了,最後才掏了掏耳朵:“諸位愛卿說完了?那就退朝吧。”

何晏晏大概理解這群人,監察處名存實亡,她就算下令要調查也傳達不到,傳達到了信息也不一定可以回收,現在出現了一個淩駕於現在的體係,又完全不受掌控的人,這些人自然害怕。

眾人見她不打算收回成命,又是新一輪的喋喋不休動輒禮法,動輒祖製,總歸是非一副讓她不取消不罷休的架勢。

就在氣氛焦灼之時,大臣之中忽有人冷笑一聲:“諸位這麼害怕,莫不是做了不少虧心事?”

何晏晏順著聲音一看。

【武將劉長風,手握重兵,驍勇善戰,餘星回摯友,周國開國功臣(未來帶路燒死暴君妖妃)】

“諸位若非要左右陛下決定,可要先問過劉某手中的刀了。”

看得出這也是暴脾氣,一言不合直接拔刀。但也正是因為這位劉將軍給她拉足了仇恨,何晏晏也借機脫身。

但是朝堂結束後才剛剛開始,何晏晏今天下了朝還沒休息一會,很快就有人稟告,說是皇後求見。

看起來明塵那裡有結果了,何晏晏趕緊整理了一下,出去見了她。

為了以防萬一,她直接拽上了月照。

看到那妖妃也在,明塵顯然愣了下,但是在何晏晏鼓勵的目光裡,還是稟告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陛下,已有不少民眾向妾說了他的罪狀,其中有不少皆可定罪……隻是當時無人處理。”

當然了,有當朝的皇後背書,其他人又不知他和皇後關係差勁,當然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了。

何晏晏笑了笑:“那現在有了。”

明塵抬頭看她,目光微動。

“就是在民眾麵前公開處刑,讓他做得一切都公之於眾,就算以前無人定罪,現在也得掂量掂量了。”想了想,為了避免以後的工作量,她趕緊再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件事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和之前說好的,你自己處理。”

沒辦法,最近她實在乾太多事情,應對太多人了,提心吊膽心理壓力太大了。

“……妾明白了。”

和皇帝告退,明塵出了門,外頭豔陽高照,哪怕快接近入秋,陽光也依然刺眼灼熱。

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因為母親是隻是外室,她也從小被養在小院,那個小院雖然偏僻,但是確實她最快樂的時間。

後來皇帝選妃,家中不舍嫡女,就把她記在了嫡母的名下,讓她入宮。因為那時候母親生了病,家中承諾會善待母親,給她找最好的大夫,所以她才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可是她入宮當天,十五歲生日的前夜,母親所在的院子被明卓失手放火,母親未能離開,家中也包庇明卓,她甚至無法第一時間得知。

那時候,她雖然怨恨明卓,但也以為這一切隻是意外,但是直到從那個夢裡,她知道了後麵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也就在那些浮光掠影裡,知道了一切原因。

原來是明卓酒後對母親不軌,家中方才為了掩蓋醜聞而包庇明卓。

那個畜生,在小院裡,就在承載著她所有美好記憶的小院裡逼死了母親。

原來還有這樣一個前因,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時期。

她無法想象,在她入宮的那些日子裡,母親是不是給她傳過信卻一直沒得到回應,母親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從入了宮以後,她沒有再勞作,往日在小院裡養得繭子漸漸消失,隻有在虎口有一點最近練槍帶來的傷痕。

此刻,陽光落入掌心,熱風席卷而過。

曾經,她覺得這雙手軟弱無力,如何都握不住想握的東西。她恨自己無能為力,即便學了法術也擋不住人心叵測,眾口鑠金。

此刻,她伸手握住,指甲陷入掌心,帶來細微的鈍痛。

她從來沒有一刻有這樣切實的感覺。

或許這一次,真的可以真真切切地握住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