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傷小月(1 / 1)

孟子煊在暴怒之下,將小月震飛出去,自己也因為失去了倚靠,倒在了床沿上。

他仰著頭,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勢去看小月。

小月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噗”的一聲,嘔出了更多的血。

孟子煊聽到小月粗重的喘息聲,她的脊背一聳一聳地,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她背對著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傷得如何。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日光已漸漸隱去,他隻能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她小小的身影。她趴在地上,沒有說話,甚至也沒有哭泣,隻有背脊的起伏越來越微弱。

他忽而感到了一陣恐懼。

“小月”,孟子煊急急地喚她,語氣裡竟然有些微微地顫抖。

小月沒有反應,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融入了這靜謐的夜色。

隻聽得一陣窸窣之聲,孟子煊奮力地扭動著脖子。

“咚……”

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孟子煊的頭重重砸到了地麵上,而他的腿,卻扔搭在床沿上。

他以如此扭曲的姿勢半掛著,卻無法再移動一步。

真可笑,他空有這一身的靈力,卻救不了近在咫尺的她。

光線越來越暗,他閉上了眼睛,心想,若是能就這樣死了,倒是一件好事。

隻是太對不起她。

在遇到小月之前,在被瑤姬幽禁的漫長六千年歲月中,他無時無刻,不希望自己快一點死去。

可他連死都不能,因為瑤姬威脅他,倘若他死了,她將不再庇護那些青丘遺民,所有的狐族,都將為他殉葬。

整整六千年,他活得生不如死。

直到有一天,一隻小紅狐狸忽然闖進了他的生命,帶他逃離了那暗無天日的囚籠,帶他重見光明。

他那顆死寂的心,在被清風吹拂過後,忽而一點點的活過來了。

他忽然覺得,活著,無論如何都是好的,哪怕隻是看一看日升月落,聽一聽燕語鶯啼,以及,時時能夠看到她那活潑快樂的身影,一切,就都不錯。

可是現在,他把一切都毀了。

他殺死了她。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從何時起,變得如此衝動易怒。

至少,他應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六千年,真的足以使一個人麵目全非。那些日複一日疊加的怨與恨,那一動也不能動的無力感,像沼澤一般吞噬著他,哪怕是曾如清風朗月一般的孟太子,也會變得如此狹隘多疑,麵目可憎。

這樣的他,還是他嗎?

孟子煊閉上了眼睛,他隻覺得腦袋越來越昏沉,仿佛沉入了深潭湖底。

如果能夠這樣一直沉下去,永遠不醒來,倒也不錯。隻可惜他入不了黃泉,不能跟她說上一聲對不起。

……

“孟子煊。”

一聲輕輕的呼喚傳入耳際,周遭的潮水褪去,他的神識漸漸清明。

他緩緩睜開眼睛,便對上了小月看向他的目光。

“小月”,他驚喜地呼喚。

她卻沒有回應,隻是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一步步挪到他身邊,抱起他。

可她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力氣,才剛抱著他,便又摔倒在地。

“小月,你先彆管我,讓我幫你治傷!”孟子煊焦急地道。

小月卻似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再一次掙紮著抱起他,將他平放在床上,然後,轉身離去。

“小月,小月”,身後是孟子煊一聲急過一聲的呼喚。

小月沒有回頭。

“你不想要靈力了嗎?咳咳……我可以給你更多的靈力,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

“我不想要你的靈力了,你彆想再拿靈力要挾我!”小月的聲音裡滿是憤怒。沒錯,她是貪心,可她更恨彆人瞧不起她。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她真心想要結交的朋友。

“對不起,小月,我並非故意要傷你,隻是……”孟子煊試圖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隻是你根本就瞧不起我,覺得我不配和你雙修罷了”,小月抬起頭,強忍著不讓眼中的淚水滾落下來,“是我自不量力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隻是一隻道行淺薄的微末小妖,又有什麼資格和你雙修?”

“我沒有瞧不起你”,孟子煊極力解釋,“隻是,那本書……那本書上畫的……”

“那本書上畫的什麼?”

小月正欲問個明白,卻見孟子軒忽而皺起了眉頭,四肢也似活了一般的,劇烈跳動起來。

“孟子煊,你……你能動了?”

小月驚訝地看著他。

“彆,彆過來,彆碰我”,孟子煊牙關打顫,卻還是勉力提醒她,“小心,我會傷了你。”

孟子煊此時眉頭緊蹙,額上冷汗涔涔,腦袋後仰,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手和腳不受控製地四處踢蹬,敲擊得床板咚咚作響。

“你究竟是怎麼了”,小月驚得大叫,卻又不敢靠近他。

“呃……”孟子煊已然說不出話,隻有那控製不住的呻吟聲從緊咬的牙關裡泄露出來。

小月從未見過他如此痛苦的樣子,脖子上青筋暴漲,通紅的眼睛定定看著她,似乎是在求助,又似乎是在阻止她的接近。

小月到底還是不能眼睜睜看他受苦。她試著去握住他的手,想要輸入一些靈力助他減輕苦痛。可她的手剛觸到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震了開去,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孟子煊絕望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小月,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的眼睛漸漸失去光澤,變得昏暗空洞。隻有無法控製的身體還在肆意舞動著,仿佛是從他身體裡鑽出來的一個鬼怪,在猖狂嘲笑著他的無能。

一滴清淚悄無聲息地從他的眼角滑落。

小月目睹了這一切。

她看著他的身體像被點燃的枯葉一般蜷縮顫抖,而後又像焚滅的灰燼一般歸於平靜。

他的身下,有黃色的液體浸透了月白的長裳。

小月這才從地上爬起來,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她的身上很疼,可她還是站了起來,慢慢挪去了廚房,燒了滿滿一盆熱水。

她端著這盆水,走到了孟子軒的床邊。解開他的衣裳,細細擦拭他的身體。

夜很深了,小月覺得很是疲憊,以至於她都忘了要去恨他,隻記得他是一個愛潔淨的人,她不能讓他臟兮兮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