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幾步,德拉文追上自己氣呼呼的小主人,不由分說地將自己一直收在懷裡的點心塞到她溫熱的手上,丟下一句:“在原地等我。”接著就匆匆離去。
徒留下原地一臉不可置信的西爾芙。
這家夥……
竟然敢對主人用祈使句,這個無禮的仆人。
“看來還是缺乏管教……”咬著後槽牙擠出這句話,她的視線移到了手中的紙包上。
“這又是什麼?”
顛了顛,聽見從裡麵發出碰撞的沙沙的聲音,不由得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既然是給我的東西,那就是任由我處置的意思。
這麼想著,她毫不客氣地拆開紙包,發現紙包裡是一個個還散發著熱氣的小餅乾。餅乾被做成魚的形狀,大小剛好一口一個,西爾芙撚起一個送到嘴邊。
餅乾很酥很脆,剛入口時有些辛辣的刺激感,隨著咀嚼時辛味消散,餘味浮上來些許海水般的鹹鮮。
西爾芙眼前一亮,手上動作不停,一個接一個地往嘴裡塞去。
就在她徹底沉迷於這種當地小零食帶來的樂趣時,忽然,一隻乾枯的大手抓住了她。
西爾芙一驚,手中紙包沒拿穩,頓時落下撒了一地白花花的餅乾。
她條件發射地回過頭,隻見來人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顫顫巍巍,一臉驚恐:“要小心!小心……”
“什麼?”西爾芙一時之間沒有聽清楚。
“小心克羅瑟!他會帶來災難!”老人的聲音猛地拔高,尖利的嗓音猶如一把利刃刺進了西爾芙的耳膜。
西爾芙被嚇得往後縮了縮,奈何老人乾癟的手像鐵鎖一樣牢牢鎖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克羅瑟…克羅瑟他…………”
“你在乾什麼!”
還沒等他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一聲怒吼聲,隻見德拉文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一把揮開了那老人的手,將西爾芙牢牢護在身後。
被像是老鷹護小雞一樣護在身後,西爾芙神情有些怔愣。
就在雙方都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穿著布衣,一臉焦急的紅發婦人匆匆走上前來,連連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抱歉驚擾到你們,我馬上就帶他走。”
“你是?”西爾芙從德拉文身後探了一個腦袋出來。
女人又鄭重其事地衝兩人鞠了一躬,拉扯著站在原地不動的老人,見他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有些無奈地自我介紹起來:“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兒媳婦。我爸爸他沒有惡意的,隻是自從目睹了那起案件之後受了刺激,此後十餘年一直是這樣瘋瘋癲癲的。”
“那起案件?”
“是的,”說到這裡,女人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左右張望了下,見無人在意這裡,才湊近了些,低聲道:“就是十年前那起血色鳶尾案。”
西爾芙“啊”了一聲:“這麼說他是其中一起案件的目擊者?”
“可以這麼說,我爸爸他是第二起案件的第一發現人。”
聽到血色鳶尾案,德拉文條件反射地偏頭去看了眼西爾芙的表情,見她神情並無異樣才暗地鬆了口氣:“那個案件有這麼可怕嗎?”
“當然,”那個女人一臉驚恐,“再沒有比那更駭人聽聞的案件了,當時小鎮上的人都說,那是神明降下的懲罰。”
“神明?”西爾芙不置可否,“做下那樣殘忍的案件,怎麼還能被稱之為神明?我看應該是邪惡狡詐的惡魔之子,或是陰冷無情的劊子手罷了。”
女人聞言立刻露出驚恐的神情,朝西爾芙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接著就拉起那老人匆忙離去,像是十分害怕提起這件事似的。
“看來,約瑟芬夫人所言不假,血色鳶尾案確實給這個小鎮蒙上了一層陰翳。”西爾芙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德拉文聳聳肩,從袖袍裡掏出一個精美的禮品盒遞給西爾芙。
“對了,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西爾芙疑惑地接過,當著他的麵打開了盒子。
黑絲絨的盒身內襯上瑩白的珍珠耳墜散發著流光溢彩的光暈。
西爾芙驚訝:“這不是……”
“問路的時候順手買的。”德拉文言簡意賅。
順手買的?
要不是西爾芙親眼看見過那對珍珠耳墜下標價有幾個零,她就真信了。
這麼說他剛剛肯定看見自己在店裡試戴了。
這家夥怎麼回事啊,突然變得這麼體貼。
可是這樣的話…………
西爾芙捏緊了盒身。
突如其來的悸動,讓胸口像是被揪緊一樣喘不過氣。
為了掩飾自己的異樣,西爾芙陡然提高了嗓門:“誰要你買的禮物啊?”
“多管閒事。”
即便是被這樣冷嘲熱諷,男人臉上也沒有露出任何不悅,隻是仍然筆直的站在原地,像一顆參天的鬆柏。
就好像一個再合格不過的仆人一樣。
可這個發現,讓西爾芙沒來由地有些心慌。
她抿了抿嘴唇:“算了,既然是你的心意,我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收下。”
“那就謝謝小姐了。”男人這樣說著,尾音微微上揚。
避開男人的視線,西爾芙視線下移,看見地上白花花的餅乾碎渣時,忍不住皺起眉頭。
德拉文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片刻怔愣後很快回過神來。
“需要我再去買一份嗎?反正就在附近。”
“不用了,”西爾芙突然有些失去胃口了,她勉強勾起唇角,“不然約瑟芬夫人特地為我們準備的晚飯就浪費了。”
“回去吧。”她說。
“嗯。”
回到約瑟芬夫人的宅邸裡,果不其然她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們一回來,立刻迎了上來,追問他們在人魚小鎮玩得怎麼樣。
西爾芙把戰利品都展示給她看,收獲了一波又一波來自夫人和女仆的連連驚歎。
晚飯也很好吃,約瑟芬夫人顧忌到她的口味,特地改進了牛肉蔬菜湯的做法。
可西爾芙卻始終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瞟向站在一旁的德拉文。
“主人用餐時要站在一旁布菜,等主人用完膳時才是仆人的用餐時間”這種規矩明明是她先提出來的,可眼見德拉文真的照自己說的去做了,心頭卻又湧上說不出的失落。
這種矛盾又複雜的心情讓她心亂如麻。
禮貌地和約瑟芬夫人道了晚安,她關上門,終於長舒一口氣。
整場晚宴,德拉文的目光都如影隨形的注視著她。
這讓她不禁有些如芒刺背。
那個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她又回想起近日德拉文種種反常的舉止。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整個人也不由得鬆懈下來,脊背一接觸到冰涼的門板,她整個人像是被灼傷一樣彈了起來。
對於自己猶如驚弓之鳥的舉止,她不禁覺得有點好笑,搖了搖頭。
回到梳妝台前,她專心梳理起自己的長發。
瀑布般的金色卷發,還有湖水般碧藍的眼眸,這些從母親那裡繼承而來的美麗特質,一直都是她引以為豪的地方。
視線下移,看見妝奩裡今天剛買的珍珠項鏈,忍不住拿了出來,愛不釋手的戴在自己的脖頸上。
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隻見鏡子裡明眸皓齒的美人也還以一個同樣燦爛的笑。
可空落落的耳朵,始終提醒著她,還缺少了點什麼。
她猶豫再三,終是將那對珍珠耳墜裡取了出來戴上。
瑩白的光輝相互交映,更顯得她膚白似雪。
西爾芙滿意的伸出手撫上自己的麵龐。
就算是誰喜歡上自己,她都不會感到意外,畢竟她是這樣的美麗……等等,喜歡?
西爾芙神色一頓。
這麼說起來……
她的腦海裡像是倒帶一樣播放起了德拉文的一言一行。
他的每一次抬眸,目光的交彙,以及指向性明顯的話語。
近日德拉文種種異常的舉止,終於在此刻都有了解釋。
耳後的珍珠在此刻像是突然有了溫度,她像是被燙傷一樣猛地撤回了手,驚疑不定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旁邊離她一牆之隔的房間裡,一個黑色的身影正坐在窗台邊。
身後的黑夜與他身上的鬥篷交織在一起,仿佛整個人都被浸染在黑暗之中。
慘白的骨骼在幽暗的環境下,更顯得鬼氣森森。
窗外的凜冽寒風鑽過他的骨縫。
骨頭當然是沒有溫度的,可他卻覺得右手掌心的位置熱辣辣的隱隱作痛。
他低下頭,看著掌心裡那枚紅寶石耳墜,寶石熠熠生輝,一看就不是凡品,可美中不足的是金屬扣的部分已經變形,像是被惡意碾壓過。
在輪船上,那個時候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鬼使神差地收起了這枚耳墜。
像是自欺欺人般不敢觸碰,隻一直貼身放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那些不敢說出口的話與難以言喻的心情就像是盤根錯節的藤蔓盤繞在心頭。
讓他酸澀、疼痛、喘不過氣……
等到他終於明白那些晦澀難懂的心情是什麼時,疼痛卻並沒有平複,甚至越演越烈。
這種矛盾又複雜的心情,讓他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