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好痛。”再次被從地上扶起來的少女終是忍不住抱怨起來。

“從這個動靜來看,船尾怕是出事了。”德拉文望著不遠處黑霧繚繞的船尾,神色凝重。

西爾芙也蹙起眉頭。

還是晚了一步,可惡。

“我們走吧,”德拉文伸出了手,“人群也應該疏散完了,這會全聚集在甲板上,我們要不快點的話,怕是趕不上求生艇的位置了。”

少女猶豫地搭上了自己的手,觸及到仆人冰冷的骨節時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可內心卻奇異般的在他冷靜的態度下逐漸平靜下來。

剛剛那個小男孩,應該也已經搭上求生艇了吧。

心不在焉地想著,腳下卻一腳踏空了。

好在隨時關注著大小姐情況的仆人及時攔阻,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快要摔倒的西爾芙抱了起來。

“你,你乾什麼!”西爾芙的臉頰頓時染上一片緋紅,卻還端著架子大聲嗬斥道。

德拉文垂下頭,看見少女白皙圓潤的左腳踝此時腫脹一片,青青紫紫,心頭突然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

壓抑住心頭的煩躁,他淡淡道:“腳踝看來扭傷得不輕。”

“都說了……”

德拉文突然打斷了她的話:“小姐平時也稍微依賴一下我怎麼樣?”

“哈?為什麼突然沒頭沒腦的……”

“再多利用我一點也沒關係,我都會欣然接受,”德拉文一字一頓的說道,雖然是略帶調侃的語句,可語氣卻認真地讓人無法忽視,“畢竟…………”

說著,他的視線移到了懷中少女飽滿潤澤的唇上。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西爾芙緊張地伸出手捂在自己的嘴上。

德拉文輕笑一聲,移開了視線:“畢竟我可是小姐忠實的仆人。”

“時間不多了,小姐,抓緊我,彆掉下去了。”

西爾芙聞言緊張地攥緊了德拉文胸前的布料。

走廊儘頭漫長又曲折,身後黑煙滾滾的船尾離她疾速遠去。

金發的發絲在顛簸中和衣擺上的蝴蝶結飄帶相互纏繞,她揚起頭,頂燈斑駁陸離的光影在眼前男人因奔跑露出的一方森白顱骨上一閃而過。

突然,一個念頭逐漸浮現在了腦海裡。

這個人,雖然平時輕浮又油嘴滑舌,但是關鍵時刻卻很可靠。

西爾芙想起幾次遇到危難時,德拉文毫不猶豫的護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搖搖頭,她努力地把這個想法驅逐出去。

那麼儘職儘責,是為了那個契約吧。

西爾芙伸出手拂上自己的唇,輕咬貝齒,心中不禁有些懊悔。

雖然當初那麼輕易就答應了,可其實她對支付酬勞這件事卻並沒有信心。

真正的愛上某個人,真的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嗎?

如果……如果自己一直沒有辦法兌現承諾的話,那又該怎麼辦?

“小姐,到了。”

“小姐。”

“小姐?”

西爾芙猛地回過神來,看見眼前是一張巨大的骷髏頭,被嚇得差點驚叫出聲。

“小姐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沒什麼。”

“是嗎?”德拉文眼珠一轉,頓時又起了壞心思。

他故意慢吞吞地開口:“我以為小姐是不想從我身上下來呢,不過當然,作為仆人,就算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我也是沒有意見的。”

“你又在胡說什麼……”西爾芙氣得舉起手中的手杖狠狠敲向他的腦袋。

滿意地聽見一聲頭骨和手杖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西爾芙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看著蹲下身抱著頭的德拉文,西爾芙揚起下巴冷哼一聲:“哼!這是給你的教訓。”

“那個手杖,你一直要帶著上船嗎?”德拉文幽怨地盯著西爾芙手中華貴璀璨的手杖,“還是趁早丟掉比較好,帶上救生艇也不太方便。”

“你在說什麼胡話,這個手杖可是媽媽留給我………”

還沒等她說完,一個船員就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喂!你們兩個!動作要快點了,遊輪已經撐不住了。”

德拉文從短暫的怔忡中回過神來:“我們先上船吧,小姐。”

看著眼前人頭攢動、熙來攘往的甲板,西爾芙也隻好偃旗息鼓。

“小姐,這邊還有多餘的位置。”不多時,儘職的仆人德拉文就已經找好了空餘的救生艇。

西爾芙卻並沒有急著走過去,而是在四處張望了半天,直到視線鎖定到剛剛那個揉著眼睛依偎在媽媽懷裡的小男孩也乘上了另一艘救生艇才放下心來。

在德拉文的再三催促之下,她登上了最後的救生艇。

還好這艘遊輪載客量不多,救生艇的數量勉勉強強夠全部的人登船,看著所有在甲板上的乘客都登上了救生艇,西爾芙才鬆了口氣。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被黑霧籠罩、逐漸下沉至海水中的巨大遊輪,心緒繁雜。

在輪船上發生的所有的罪惡都將被這火焰吞噬,然後永遠的沉睡入海底吧。

在海麵上遊輪燃起的火焰照射下,她沉靜的瓷白麵龐顯得莊肅又瑰麗。

德拉文注視著她在迎麵而來的鹹濕海風吹拂下露出的小半張側臉,目光沉沉。

單薄的船身像一葉孤舟在磅礴的海麵上漂浮了一天一夜,終才抵達了那個終年被一層薄霧籠罩著的小鎮,也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人魚小鎮。

船身逐漸靠岸,港口邊的建築也逐漸顯露出來,清一色的灰牆白瓦,每家每戶都在門前的懸掛的人魚裝飾品彷佛具有某種宗教信仰,更給這個小鎮添了一絲肅穆又陰森的色彩。

“小心。”德拉文伸出手,扶了下船的西爾芙一把。

“終於到了,”西爾芙抬起頭打量起周圍的景致,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還真是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是啊,這裡的氛圍總感覺讓人覺得不快。”德拉文也皺起眉頭。

他四處環顧了下,看見附近高樓上懸掛著的巨大鐘表上顯示的時間問道:“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我們是先找到約瑟芬夫人的家裡安頓一下還是先找家店裡吃午飯,畢竟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

他等待片刻,見一直沒有回應,便疑惑地轉過頭,卻看見了眼前讓他心驚肉跳的一幕。

隻見少女站在原地,身形搖搖欲墜,隨即便像是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一般,向後倒去。

“小姐!”

他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接住,卻因手上滑膩的觸感疑惑地抬起了手,隻見攤開的掌心裡,被鮮血染紅了一片。

……

西爾芙隻覺得這一覺睡得很沉,彷佛落入了愛麗絲的兔子洞裡,不斷的跌落、下墜,待醒來時,全身的骨頭都彷佛不屬於自己一般,陳朽無比。

她睜開乾澀的眼睛,入目是一片潔白的天花板,她眨巴了下眼睛,後知後覺地環顧起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此時身處一間高雅奢華的臥室裡——床單和窗簾都是時下流行的淺色係,床幔上懸掛著的床簾是上好的波斯綢緞。

這裡是哪?

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剛要掀起被子下床,卻發現手上被繃帶悉心包紮過了,她摸了摸額頭,發現頭上被那個女人砸傷的部位也是如此。

是德拉文包紮的嗎?

懷著這個疑問,她掀開被子下了床,落地時地板傳來的冰冷的溫度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打開房門,空曠的走廊內空無一人。

順著曲折的走廊走了幾步,落針可聞的寧靜讓她內心的不安和疑惑達到了頂峰。

硬著頭皮走了下去,忽地聽見走廊外傳來類似於動物的叫聲,她加快了腳步。

終於在前方看見了灑滿陽光的出口。

她猛地衝了過去,入目是一片精巧彆致的庭院,植被茂盛,水石清華,各種異卉奇花點綴其中。

她呆愣了片刻,和聽到動靜詫異地抬起頭的德拉文撞了個正著。

“小姐?”

“德拉文……”她定睛一看,隻見那個鬥篷男正抓著一隻被養得油光水滑的白貓前腳,兩人似是在玩耍,剛剛聽見的動物聲音就是這隻貓發出的。

見她盯著自己,德拉文訕訕地鬆開了抓著貓爪的手,白貓像是有些欲求不滿,嘴裡“喵喵”叫著,一直在德拉文腳邊來回蹭著,尾巴豎得像根天線。

他視線下移,在看見少女蜷縮在一起的光潔腳趾時,蹙起了眉頭:“怎麼不穿鞋子?”

與此同時,一個高昂的女聲打斷了他:“小埃倫斯坦?”

聽到自己的名字,西爾芙詫異地回過頭,隻見一名身材豐滿的貴婦風一樣衝了過來,將她擁入懷裡。

西爾芙瞪大了雙眼,顯然時還不清楚眼前的狀況,隻是下意識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德拉文。

德拉文朝她聳了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

“哦,真是擔心死我了,看到你灰塵撲撲,滿頭是血的出現在我家門口,我還以為……”滿頭卷發的貴婦人及時截住了話頭,“如果你沒能醒過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埃倫斯坦公爵解釋才好了。”

“你認識我父親?”被沉重的愛擠壓得喘不過氣的西爾芙及時抓住了重點。

“當然了,”那個貴婦聞言詫異地放開了她,“你們這次不是來找我的嗎?我聽你的仆人都說了。”

“這麼說,”西爾芙眼前一亮,“你就是約瑟芬夫人。”

“是我。”約瑟芬迫不及待地摟住她往屋裡走,“快跟我說說你們一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卻見少女的視線正依依不舍地盯著身側女仆手中托盤上的精致點心,她頓了一下,朝少女眨眨眼睛:“不過,還是等你吃飽之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