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個男人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這是林洙見到他的第一個想法。
上一次見到這樣漂亮的眼睛還是在古城那些威嚴的人俑臉上，隻是人俑的眼睛再漂亮也是徒有其形，這個男人卻將形神兼備表達到了極致。
微微上翹的眼尾帶著些東方特色，眼裡的慵懶自有幾分勾魂攝魄的意味。望著你時，那雙眼睛便滿含著笑意，流光溢彩；不看你時，那眼裡似乎又都是似笑非笑的引誘，直教人欲罷不能。
林洙支著下巴認真地看著男人與旁邊的人聊天，有些失了神。今日林洙是應了富婆閨蜜顧清的火鍋局。顧清說這家火鍋店很有特色，將火鍋與最近很火的圍爐煮茶聯係起來，恰逢今日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吃完火鍋再一起喝喝茶，都不用挪窩，能待上一天！而且這家店特彆難約，顧清也是動了好多關係才約到初雪這一天的桌，所以席上難免有幾張生麵孔——顧清的朋友們。
林洙和顧清來得早些，便圍在爐邊邊烤火邊看雪景。今冬第一場雪下得又急又大，洋洋灑灑的雪片隻用了一個上午，便將整個城市染作雪白。南方這樣大的雪很少見，上一次還是林洙上高中時。
男人推門進來時帶進了幾片雪花，遇到店內暖春般的溫度，瞬間化為烏有，他的目光在掃到顧清時鬆懈了下來，眼底含笑朝著林洙與顧清走來。
“沈遇！”顧清也在同一時間叫出了他的名字，揮手打招呼，而後低聲對著林洙說：“他就是沈遇，是不是很帥！他眼睛可好看了！”
男人在林洙麵前坐下，火鍋還沒上來，小爐裡的炭火味道摻雜著男人身上清冷的梅花味道鑽進林洙的鼻腔，一冷一熱的奇妙碰撞讓林洙有些頭暈目眩。
02
“你好，我是沈遇。”
“我叫林洙。”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人才漸漸來齊了，一共五個人，除了顧清，林洙誰都不認識。於是席上便隻有顧清嘰嘰喳喳地調動氛圍。
林洙隻有不停地燙菜，提醒大家趕緊吃，做一個合格的工具人。
一頓飯下來也算是賓主儘歡，到了兩點，服務人員開始清理午餐場，整個餐廳內部不知開了什麼空氣流通的開關，一陣陣溫暖清爽的氣流拂過，火鍋的氣味不一會兒就消失殆儘，營造了一個複古的圍爐煮茶的環境。
服務員讓林洙站起來，想要從她這邊往爐子裡添些炭，林洙依言站起身來，剛一起身，後麵傳來一聲”小心“，林洙回頭一看，是一個服務員端著一鍋殘羹往廚房走，鍋邊刮到林洙胳膊，林洙一時間沒能控製平衡，要往桌上栽過去。
而桌上，火紅的炭爐燒得正盛，林洙下意識伸出右手，直直地插進炭爐裡維持身體平衡。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林洙隻覺得右手熾熱異常，疼痛還沒有到達大腦，便聽見顧清的尖叫：“阿洙！！！”
其他人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真奇怪，在場所有人的反應，林洙都很清楚，但右手的痛感卻始終沒有傳達到大腦。
林洙將視線轉回自己的右手，它還在炭爐內，皮開肉綻，幾乎可以看見內裡的白骨，空氣裡彌漫著烤肉的味道，隻見一隻手包裹著自己殘破不堪的右手，緩緩從爐子裡拿起來，一股溫潤清涼的感覺從右手傳送到周身，方才燒灼的熱感消散殆儘，林洙忍不住閉眼，待再睜開眼時，隻見大家圍坐在爐邊，說說笑笑，爐子的茶壺翻滾著水泡，一片歲月靜好。林洙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依舊是完好無損的白皙修長模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洙，你在想什麼？”顧清笑嘻嘻地湊過來給林洙添茶。
“清清，剛才發生了什麼？”林洙忍不住問。
“剛才？”顧清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什麼都沒發生啊，不就是人家過來收拾吃飯剩下的東西，然後添了喝茶的工具嘛，我跟你說，這家服務真不錯，你看現在這裡哪裡還像火鍋店，明明就是個茶舍嘛……”
林洙反複仔細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那感覺太真實，並不像是夢。鬼使神差一般，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沈遇，便恰好撞進那男人含著笑意的眼裡。
不，除了笑意，還有幾分了然，是他做了什麼嗎？
03
喝茶局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林洙有些醉茶，顧清忙著趕下一個局，便托了沈遇送林洙回家，林洙連連擺手，表示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沈遇卻笑著答應了。
顧清悄悄捏了捏林洙的手：“給你機會了，接下來自己把握！”
坐在車上時，林洙還是沒有忍住，問他：“我剛才……”
雪天路滑，沈遇仔細看著路況，聽到林洙遲疑的開口，便微微一笑：“你剛才確實把手插進爐火裡了，我以為我能把你們的記憶消除乾淨，沒想到你身上的靈氣這麼足，還是讓你意識到了。”
林洙大為震驚：“你的意思是我確實把手伸進了火爐，但是你救了我，還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
沈遇點頭：“是這樣沒錯。”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力量？”
恰好是紅燈，沈遇停下車，看向林洙的眼睛裡似乎有水波在流轉：“你隻要知道，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人就好。”後麵一句話，似乎是呢喃一般，淹沒在車外乍然響起的鳴笛聲中：甚至，我還有些喜歡你呢！
待鳴笛聲過，林洙湊過去問：“你後麵一句說了什麼？我沒聽見。”
綠燈亮了，沈遇啟動車子：“我說我是神仙，流落凡間，在找一件東西。”
林洙撇撇嘴，我看你是妖怪還差不多。
04
雪下了好幾天，氣溫持續在零下。靠近年關，公司每個人都很忙，林洙也是每天腳不沾地，因著惡劣天氣和年底公司需要有人值班，林洙一早就跟父母打招呼，今年春節不回家了，讓他們把安排好的相親對象趁早推掉。
臘月二十四，南方小年，又是一個加班的夜晚，疲憊的林洙縮著脖子往家裡走，踩雪的吱嘎聲響讓她有了些尚在人間的真實感。
及至小區門口，昏暗路燈下，飄絮般的雪花中，林洙看到了沈遇。
走近一看，林洙一驚，轉身便想跑！
此人雖然長得和沈遇一樣，但眼神卻是一片淩厲與殺氣！
來人一把扯住林洙的帽子將她拽回來，沈遇臉上那雙微微上挑，常含笑意的眼睛，在他身上卻如利器一般，讓林洙心生恐懼。
“你是誰！”林洙大聲問道，內心希望門衛能聽到異常，出來看看情況，或許還能震懾住此人。
來人咧嘴一笑：“我是沈尼安。原來他喜歡你這樣的人。”
話剛說完，他臉上突然浮現痛苦的神情，持續了三秒左右，熟悉的眼睛讓林洙陷入了更深的恐懼。
“阿洙，你回來了！我在這兒等你回來，想帶你去看煙花來著，最近在市郊大橋有煙火晚會。”沈遇興奮地說，突然發現林洙的神色不對，便收斂起笑容，問：“阿洙，你怎麼了？”
林洙收起內心的恐懼，勉強笑著問：“沒事，最近工作太忙，感覺很累而已。”心裡想著，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身體裡住著兩個人吧！
沈遇眼底含笑：“還有幾天就除夕夜了，這個時候你們公司確實會很忙，那你快回去休息吧，除夕夜，我帶你去放煙花！”
林洙忍不住笑：“你忘了，現在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隻有這幾天市郊大橋集中燃放煙火，除夕應該沒了吧！”
沈遇麵色有些苦惱：“確實，現在不讓燃放煙花爆竹，一點年味都沒了！”
“是啊，我們年後再約吧！除夕當天我才放假，隻想在家躺著。”
“那也行，那我先走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05
回到家，林洙打開電視，好讓家裡有點人氣兒，電視裡正在播放新聞，優美的女聲正在播報新年期間的城市遊玩信息：“……今年除夕為提升廣大市民過春節的熱鬨氛圍，在近郊處無火災風險的淺灘，各市民可以自由燃放煙花爆竹……”
林洙打開空調，用毯子裹住自己，好一會兒才從那一雙冰雪一般的眼神裡走出來，雙重人格，林洙隻在小說裡見過這樣的人，真正出現在自己身邊，還是個有特殊能力的男人，當了二十幾年的唯物主義者，林洙感覺到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除夕前一天，雪還在下，如果除夕還是這樣大的雪，估計沒什麼人會去近郊放煙花爆竹吧，畢竟天氣那麼冷。
正想著，顧清打來的電話：“阿洙，明晚上一起去近郊放煙花爆竹啊！我買了一車！”
林洙話也沒說滿：“如果明天還是下雪，那我就不去了，太冷了。”
顧清：“啊，好吧，明天如果下雪的話，我也不去……明天再看吧！”
06
自己過除夕的好處就是不用早起打掃衛生，累了大半個月的林洙一覺睡到下午，拉開窗簾一看，還是洋洋灑灑的大雪，林洙覺得今年老天應該是把這個城市幾十年沒下的雪都下完了。
天氣暗下來的時候，顧清打來電話：“我現在在近郊了，但是外麵雪好大啊，一個人都沒有，我也不想出去放煙花了，我的一車煙花爆竹啊，以前春節就期待聽個響看個熱鬨，現在搞得什麼動靜都沒了，春節還有什麼意思，擱家看春晚嗎……”
顧清還在說著什麼，林洙卻無心聽了，她緊緊地盯著窗外，漫天風雪中，一張人臉浮現在她窗外，這可是五樓，林洙窗外並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是沈尼安。
“又見麵了，林洙。“還是那雙好看的眼睛，林洙此刻心裡卻隻有恐懼。
“你想要做什麼？”
沈尼安在窗外笑得開懷：“你是他看上的人，若是把你除掉，這個身體就能完全屬於我了吧！”
“你們在一起幾千年，你都沒能把他除掉，你真覺得殺了我就能獨占這個身體嗎？”林洙頓了頓，“我也是很好奇，沈遇知道他的身體裡有你這個入侵者嗎？”
沈尼安一手按住窗戶，那窗戶像是橡皮泥一般，柔軟地納入他的身體，頃刻間，沈尼安已到了林洙眼前，帶著屋外刺骨的寒意，林洙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丟開了手裡的手機。
“誰告訴你，我是入侵者？我們自出生就在同一個軀體裡……”
“砰——”
窗外忽然傳來爆竹的聲音，煙花也隨著聲音布滿天空，林洙將目光轉回眼前的人身上。
那一雙眼睛已經變回了林洙熟悉的溫潤含笑。
“你……已經知道了。”沈遇疑惑地四周看了一下，隨即垂眸，有些落寞地說道。
林洙眨眼：“是的，大概知道了。”
07
我已經忘記自己具體活了多少年，在我有意識的時候就知道，這個身體不是隻有我在用。
隻是越到年關時，身體便越不受我的控製。
我不知道另一身份是誰，但大概能意識到不是什麼好人。
好長一段時間，即便是年關，我也沒有失去過對身體的控製，於是我以為我終於正常了。
於是遇見那個人的時候我與大部分人類一樣陷入了一種名為“愛情”的情感，隻是對方的壽命並不如我這樣長。
我在她靈魂上留下些許靈力，以便每一次轉世投胎我都能快速找到她。
這一世，她叫林洙。
可是這些年來，我似乎又會失去身體的掌控權了。
除夕夜，當我有意識時，我已經站在一處陌生的民宅，麵前是林洙，我知道，另一個身份在她麵前暴露了。
我該走了。
08
他走了。
林洙坐在沙發上，任由黑暗吞沒整個房間。
手機在黑暗中閃著光，歡快地響。
林洙接起來，對麵是顧清的聲音：“阿洙，我把一車煙花爆竹全放完了，你看到沒！冷死了！你怎麼突然叫我一定要去放煙花啊，這麼大風雪，差點打火機都打不著……”
林洙扯扯嘴角：“清清，我說你剛剛拯救了世界你信不信啊……”